慶雲觀所在的天海峰山腳下,馮嵐懷抱著他的佩劍,在涼亭裏休息。


    大草帽遮擋了他的臉,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但馮嵐不是個大意的人,他隻是眯著眼睛,實際上他全神貫注地在聽周圍的動靜。


    時值正午,有一個稍微沉重的腳步聲靠近涼亭。


    聽著應該是一位女人。


    馮嵐如此想到,雖然他有著在山下把風的任務,但也不至於草木皆兵,他沒有掀開草帽去看。


    但隨著腳步聲漸漸靠近,馮嵐感覺這個距離已經超越了陌生人的安全距離,於是他拿下自己的草帽,看向來人。


    來者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微胖婦人,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幼童,看起來也就兩三歲的樣子。那婦人距離馮嵐還有兩三步的距離。


    見到馮嵐顯出警覺之色,那名婦人頓時有些尷尬。


    她笑著說道“不好意思,我家丫丫一個勁朝著你伸手,我見你像是睡著了,便想讓孩子摸摸你她也就老實了。沒成想把你吵醒了。”


    馮嵐聽這理由感覺莫名其妙,哪有父母會主動縱容孩子去觸碰陌生人的?


    難不成這是個慫恿小孩子偷東西的主?


    馮嵐雖然年歲不大,但受到孟離的教導,各種各樣的案件還是見過不少的。


    馮嵐警戒著這對母子,他將身子坐正,依然抱著佩劍。


    那婦人轉頭坐到馮嵐的對麵看著涼亭外的風景,還逗弄孩子,引導她看向涼亭外,但那孩子沒有理會母親,隻是一個勁兒的朝著馮嵐伸出雙手,口中還咿呀兒語。


    那婦人順著孩子的手,看向馮嵐,她麵露歉意的笑了笑,隨後繼續勸誘孩子看向別處。


    馮嵐打量了那婦人,這對母子單單穿著上來看,不算是富有人家,但條件也不差,母子二人都是穿戴整潔,婦人還算舉止得體。確實像是良家子弟。


    隻是最讓馮嵐感覺可疑的地方,仍然是之前主動靠近的理由。若這婦人是個成婚不久十七八歲的人,處於愛子心切,一時間忘記警惕陌生人而貿然靠近,還算勉強說得通。


    但是這是個看起來三十左右歲的人,怎會如此不穩重?


    看這娃娃穿著,與這婦人差不多,不像是雇傭的保姆。


    這個娃娃也是奇怪,一門心思朝著自己伸手。看這對母子互動的情況來看,孩子沒有對這婦人有什麽排斥的舉動。也暫時排除了偷抱別人孩子為自己行竊打掩護的可能。


    那麽也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馮嵐漸漸打定自己主意,他繼續觀察著這對母子。


    沒過一會兒,那孩子剛剛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又大哭了起來。


    那孩子一邊哭,一邊朝著馮嵐伸手,還含糊的說了幾個字。


    “手手!吃手手!”


    馮嵐在內心直皺眉頭,他對於哄小孩最是頭疼,每每回想從前去師哥家裏遇到孩子的時候,他都難受地直咬後槽牙。


    “丫丫,別鬧,娘娘要抱不住你啦。”


    那孩子開始掙紮起來。那婦人看起來漸漸脫力了似得,一個不留神,孩子掉到了地上。


    孩子被摔得噗通一聲。


    “哎呀,丫丫,怎麽這麽不聽話啊?”


    那孩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婦人伸手將孩子扶起,剛想再度抱起,但孩子剛站起來,就朝著馮嵐跑。


    “嗨!丫丫!回來!”


    孩子脫離了母親的掌控,朝著馮嵐磕磕絆絆地跑了兩三步。兩條小短腿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婦人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抓住了孩子的肩膀,又將孩子抱回了原位。


    “真是的,再不聽話,把你丟到山裏喂山毛子。”


    山毛子是武雲國的土話,是指山中的精怪野獸,傳說山毛子是一種人首熊身的怪物,沒人見過,隻是武雲國中,獵人們口口相傳的存在,大人們總是拿來嚇唬小孩子。


    婦人朝著馮嵐笑了笑。


    “真是讓您見笑了,不知這位少俠是否也是東海道的人?”


    “不是。”


    馮嵐簡短的回答,讓這段談話徹底終止。


    馮嵐再次看向那孩子,說來也怪,這次孩子被母親訓斥了一頓之後,居然不哭也不鬧了,弄得馮嵐也不禁回想起‘山毛子’這個傳說了。


    他在小的時候,也聽小夥伴們講過山毛子的傳說。


    在他的小夥伴們口中,那是個專吃小孩子的妖怪,那時他就不信那種東西。


    馮嵐這次正眼看那孩子,那孩子依然時不時地也看向馮嵐。


    那是個很漂亮的小孩子,雖然隻有兩三歲的樣子,但白裏透紅的小臉兒,直挺的鼻子,還有一雙富有靈性的眼睛,笑臉盈盈地看著馮嵐。


    看那孩子眼中帶笑的樣子,馮嵐的警惕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原本馮嵐想看看讓那孩子撲過來之後,那婦人會不會趁亂偷自己的財物,但孩子跑到半路,那婦人主動將孩子抱了回去,這反倒是讓馮嵐沒法證實自己的猜測了。


    或許是看自己懷中抱劍,心生膽怯了吧?


    如此想著的馮嵐,也沒再把這對母子放在心上。


    過了中午的時候,這對母子準備離去,這次母親沒有抱著孩子,隻是領著孩子。母子走到涼亭口,靠近馮嵐的時候,那個小女孩趁母親不注意,跑到馮嵐麵前,就要到跟前的時候,小女孩兒被自己絆倒了,馮嵐眼疾手快扶住了小女孩兒,這才沒有趴倒在地。


    母親發現身後異動的時候,她責怪道。


    “丫丫,你怎麽又去打擾叔叔了?”


    看到自己孩子差點摔倒,又被馮嵐接住,那婦人再次滿懷歉意的說道。


    “真是不要意思啊,少俠。”


    女孩兒被母親領走,她將食指指尖放到嘴裏,含糊地說道“吃手手。”


    馮嵐這才意識到右手手背有點濕,原來是沾上了那孩子的口水。


    “要聽母親的話哦!”


    馮嵐第一次對這對母子露出了笑意。


    那對母子離去後,馮嵐拿起草帽再次蓋在臉上。這次,再閉上眼睛,卻都是那孩子的笑臉。


    馮嵐被草帽蓋著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應該是看那些陰暗的案子太多,心腸都壞了。”


    馮嵐自嘲著。


    這一次不知為何,馮嵐卻睡著了一小會兒,當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睡著了的時候,急抽了一口氣,他立刻醒了過來。


    拿下草帽,看了看時間,並沒睡太久,還沒到未時,也就是自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


    他坐正身體,將懷中佩劍放下,伸了個懶腰,坐回原位,拍了拍臉頰。


    他望向山上。


    “真是慢啊,希望他們順利吧。”


    雖然這群人裏有李曉陽這個讓他看不順眼的人,但出於任務考慮,他還是很希望這次任務能順利完成。


    至於李曉陽和他們明鏡廷尉之間的恩怨,以後再說。


    馮嵐和呂冰是好友,也是師兄弟,呂冰死在了陸啟縣,死在了李曉陽的手上,雖然有當朝公主作證,當時呂冰發瘋似得攻擊公主,李曉陽為了保護公主而殺了呂冰,但這種事,未經查證,他是不會相信的。


    但呂冰是被李曉陽用法術燒成了灰,牽扯呂冰的案子裏又隻有李曉陽和公主兩人作為活口。


    雖然當時陸啟縣,有很多人證可以證明李曉陽與呂冰有過打鬥,但沒人能證明呂冰沒有殺人,也沒有人能證明呂冰沒有攻擊過公主。總不好說是堂堂一國長公主為了一個沒相幹的人作偽證吧?


    為了調查呂冰的案子,馮嵐和楚凜一同去過陸啟縣,依據李曉陽留下的指控證據,以及呂冰的犯案工具,還有各種案卷報告,都能證實李曉陽的說法。


    魏宇,楚凜,馮嵐,呂冰都是一起共事過的師兄弟,他們在擔任明鏡廷尉後,都有同一個師父,那就是孟離。


    當然,孟離並不能算是他們的啟蒙恩師,大多數的明鏡廷尉,都是曾經混過江湖的,楚凜和馮嵐在這群人裏還算好的,他們倆都是各有世家家族的子弟。剩下的其他人,出身各有不同。


    魏宇就是曾經江湖上小有名氣的青年刀客,呂冰也算是武林新星,馮嵐知道,呂冰的武功路數很是龐雜,呂冰精通劍法,但有一手‘參差劍’隻是聽呂冰提起過,但沒有見他用過。


    參差劍,是兩把劍,一長一短,雙持武器的武林功法很是少見,要有一心二用之能,才能用得好這種武功路數,否則用這種路數闖蕩江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依照李曉陽所說,恰恰就是指控呂冰兩手都有繭,他可以雙持武器,也就符合了連環殺人案的凶手用左手使用利器殺人的條件。


    呂冰的案件,依照他們明鏡廷尉自己的辦案手段來看,呂冰確實有很大嫌疑。


    不僅楚凜是這樣的判斷,馮嵐他自己也有這種猜測。


    雖然很不甘心,但馮嵐也不好再對李曉陽為難。


    “這個恩怨,看來隻有他年他日,再尋機會再報了。”


    馮嵐重視情誼,但也能公私分明。


    馮嵐看著日頭緩緩落下,直到天色擦黑,那群人才從山上下來。


    “馮嵐!”


    楚凜朝他揮了揮手。


    馮嵐與眾人回合之後才知道,已經找到的了空塵教的二把手,而且已經成功定下了一樁交易。就交易空塵教所製的藥丸。


    一行人下了山之後,在富康縣的酒館吃晚飯。


    孟離,魏宇,楚凜,馮嵐四人一桌,李曉陽他們一桌,兩方人一直如此,涇渭分明。


    孟離那一桌人剛剛端起碗筷,孟離注意到馮嵐。他問道。


    “你的手怎麽了?”


    馮嵐低頭看手。發現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款淺淺的淤青。


    “嗯?不知道,或許是什麽時候撞到,或是蹭到了吧?”


    “我還以為你遇到過什麽人呢。”


    馮嵐再次看了看那道淤青,他放下碗筷,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隻是感覺微微有點疼,看起來確實是不小心撞到了。


    他沒有理會那處淤青。


    “應該隻是自己不小心吧。”


    隨後一切如常。


    夜裏,楊灼起夜回自己房間時,經過客棧的二樓的走廊,她走到馮嵐的房間門前停住了腳步。


    因為她聽到了一陣難以形容的聲響,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仔細聽去,感覺聲音很是可疑。


    她皺起眉頭,嘴角卻又泛起邪惡的微笑。將耳朵湊近馮嵐的房間。


    楊灼很確定,那應該是類似於男女之間接吻的聲音。


    她心中第一想到的就是楚凜,因為楚凜和馮嵐經常一起行動,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也很親近。


    她很想親眼看看這屋裏是一副什麽光景,知道了這麽一個小秘密,也算是明鏡廷尉中的一個醜事。


    楊灼自從在赤幻那裏獲得了對自身肉體的絕對控製方法之後,就一直在自己偷偷練習。


    像是放大五感,改變自身循環,讓喝下去的酒以‘水’和‘酒精’的方式分別從手上流淌出來,或是更直接地改變自己的容貌高矮等等。這些特殊能力楊灼還在開發中,之所以要偷偷練習,就是她不想被相熟的人當做怪物。


    楊灼將注意力投注在眼睛上。之所以不用法術,是因為有些人對於探測類法術好像有生理反應一樣,就好像是李曉陽處於她的探測法術範圍裏的時候,脾氣會變得很差一樣。


    打探別人隱私,怎麽可以引起對方警覺呢?


    楊灼的視力逐漸變得強大,她可以順著門縫看向屋內的一部分視野。


    楊灼發現自己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形生物在地上趴伏著,上半身探到床上,正在吮吸著馮嵐的胳膊。


    楊灼原本帶有一絲困意的大腦,瞬間清醒,她立刻做好戰鬥的心理準備。


    ‘鏜’一聲,楊灼踹開大門,單手拿著之前曾經繳獲到的蛙人骨劍,另一隻手上盤旋著三個小火球


    在這烏漆嘛黑的屋子裏,楊灼為了給自己壯膽,大喝一聲“嗨!”


    “哇!”


    一聲嘶啞難聽的慘嚎,從地上的人形生物身體裏發了出來。


    楊灼憑借自己強化過的夜間視力,大致看清了對方。


    那是一個外形可怖的類人形生物。


    像是蛤蟆一樣的皮膚,起伏不平,疙裏疙瘩,類人形生物的背上長了一個碗大的凸起物,看起來好像一個巨大的藤壺。怪物見到有人闖進來,慘嚎了一聲,它轉過頭來看向楊灼,它的頭好像橡皮泥一樣,上麵隻有眼睛和嘴巴處各有凹坑。


    有著這副尊容的怪物,讓楊灼心底一陣冰涼。


    正當楊灼想著如何滅了這可憎的存在時,那怪物卻主動逃跑了。它的身體像是軟體動物一樣,以極其怪異的方式,扭曲著身體,打破窗戶逃跑了。


    那東西的速度還特別快,從發現它,到它成功逃跑,幾乎隻在瞬息之間。要不是還能看到被破壞的窗戶,楊灼還以為自己在夢遊了。


    回想一下剛才的怪物,楊灼心底的寒意和恐懼揮之不去,更何況,怪物逃走,更不知何處去追,甚至連追的欲望也沒有。


    “狗日的,什麽鬼東西?”


    楊灼長舒一口氣。


    楊灼決定先查看一下馮嵐的情況,她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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