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過一次的人,不用盡全力去爬,去爭,去改變上輩子悲慘的結局,那重活一次又有什麽意義?


    “鎮國公,你不敢,就隻有等死!”孟裳霓直直的看著他那雙鉛灰色的眼睛,像是要將他的靈魂看穿一樣。


    孩子的爹是個短命鬼,在有限的生命裏還不敢拚一把,又如何能保護淵兒和音音?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在謝鎮陵死之前,盡可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至少要將六皇子拉下馬。


    去做辰王妃,絕不是她一時衝動。


    隻有她離謝九辰最近,才最有機會。


    此路的確凶險,可成功的幾率也不小。


    話音落,她甚至能感覺到謝鎮陵扣著她手腕的手,勒的越發的緊。


    “孟!裳!霓!”他每說一個字,手中的力道便加緊了一分,到最後一個字落時,腦子裏那根弦也崩壞了。


    一低頭,涼薄的唇便狠狠印在她的紅唇上。


    她的唇柔軟,微涼,似初春將開未開的薔薇,那唇脂帶著一絲涼悠悠的香甜。


    孟裳霓心頭一驚,下意識曲起膝蓋,抵住他堅硬的腹肌,她想別過頭,躲開他的吻,卻被那隻大手強勢扞住。


    原本隻是淺嚐輒止,卻不知到底是哪裏激惹了他,讓他的吻越發的霸道放肆。


    沒什麽技巧,全是赤裸裸的占有。


    就如六年前那個夜晚一樣。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被掠奪幹淨,孟裳霓被吻的發昏,心頭卻惱怒。


    在他進一步的侵略中,她貝齒一動,狠狠咬在他的唇角,直到一絲鮮血的腥甜侵入口中,謝鎮陵才微微恢複了些神智。


    他反倒像是一個剛剛吸完血的妖精,唇角染著豔麗的黑紅,瀲著一雙冷眸,沉沉的盯著她。


    “孟裳霓,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他眉頭緊蹙,指腹重重的拭過唇角,孟裳霓甚至能看見他唇角被她咬的小口子。


    “你是皇商之女,商人地位雖低,但你亦是從小錦衣玉食,在嫁進楚伯府之前,你何曾見過真正的人間疾苦!”


    “你可知造反,要死多少人?”


    “你去看看,大虞的百姓已經竭盡全力在活著了!”


    “你一句造反,死的便會是數不盡的丈夫,妻子,孩子!”


    “你與本公尚且想要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孩子,那大虞的百姓的孩子,就該死嗎?”


    “你說本公不敢,是!本公承認!本公不敢看屍橫遍野,不敢看血流成河!更不敢聽哀嚎遍野,嚶嚶痛哭!”


    他是大虞的戰神,所有人都以為他踩過屍山,淌過血河,無所匹敵!可從沒有人知道,他見過多少雙絕望的眼睛,聽過多少聲窒息的慘叫。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帝業就千靈歿!


    她想上那至尊之位,便是要一刀一槍的拿人命去拚,是生靈塗炭才能到的位置!


    他低著頭,一字一句的將話砸在她的身上,“你可知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們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就賤如螻蟻嗎?


    他曾沉淪黑暗,淋過血雨,走過腥風,這顆心卻仍有一片之地,留給了他守護的百姓們。


    孟裳霓幽幽的看著他,舌尖上還是謝鎮陵唇角的血腥,她紅唇微張,卻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看錯了,她以為謝鎮陵不肯反,是因為帝後的原因,卻從未想過,他是真的在乎人間疾苦。


    馬車內昏暗無比,他的身上卻像是散著一層聖潔無比的光。


    這哪是什麽地獄裏的閻羅,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如謝鎮陵這般心懷大義之人。


    他就像天上的皎月,像那高高在上的神。


    而她,是被仇恨覆蓋,深陷泥濘裏,陰暗爬行的怪物。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抓著他的手,將他拽下神壇,讓他跟著自己一起永陷沼澤。


    良久,孟裳霓的喉嚨才微微一滾,“世上之路千萬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鎮國公選擇守護,又怎知我選的路,未嚐不是另一種守護。”


    一個昏庸無道的暴君帶來的禍患,遠比造反的後果嚴重的多。


    “所以你選擇嫁給謝九辰?”謝鎮陵迫視著她,馬車行到了顛簸的小道,孟裳霓幾乎快要坐不穩。


    謝鎮陵一伸手便將她護在懷裏,他的胸膛很寬,幾乎將她整個都包裹著。


    “你以為嫁給他,助他上高位,將來就能順理成章的成為皇後嗎?”


    孟裳霓的側臉幾乎是貼在他的胸膛上,甚至能聽見他如戰鼓一樣的心跳,可他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謝九辰是毒蛇,別去。”


    孟裳霓久久未語,無論謝鎮陵說什麽,都不會改變她的想法和決定。


    她推不開謝鎮陵,謝鎮陵亦舍不得放手,他就這樣靜靜的抱著她,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安靜。


    謝鎮陵低著頭,看著她絕秀卻安靜的臉龐,她明明就在他懷裏,卻像是隔著天涯海角一樣遠。


    一個抓不住的女人,讓他的心徹底亂了。


    鬼使神差的,他甚至想將她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叫她半步也不得離開。


    “主上,皇宮到了。”


    唐諾的聲音忽然傳來,將謝鎮陵的思慮打斷。


    他到底還是放手了。


    此時暮色已至,最後一抹餘暉拚盡餘力在天邊勾勒出幾縷金線,卻也漸漸黯淡下去。


    長庚星掛在西邊暗藍色的天空,灑在宮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點點銀光。


    孟裳霓下了馬車,站在朱紅的宮牆下,她的衣發被夜風邀著起舞,與身旁謝鎮陵的長發幾乎交織在一起。


    巍峨的宮殿前,她顯得那般的渺小,仿佛腳下一動,就要被其吞噬一樣。


    “鎮國公,懿德縣主,陛下跟皇後娘娘,還等著呢。”宮門口迎接他們的,正是孫思思的丈夫,衛尉卿。


    皇宮的禁衛軍,每半年會換一批武器,今天正好該換了,他掌管帝都武器庫,辦完事後,正好被陛下命了前來接候鎮國公和懿德縣主。


    衛尉卿的眼神落在孟裳霓身上,也帶著幾分善意,多虧懿德縣主的養子,他的夫人思思才懷上了孩子!


    隻是……想起他出來前,陛下的眼神,他不由得有些替孟裳霓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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