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聊得熱火朝天的眾人像是突然被人潑了一瓢冷水。


    有人不悅地看向說話的男人,“柳忠啊,不是我說你,你沒事說什麽晦氣話啊。”


    柳忠,也就是大毛他爹,聞言又陰笑一聲:“我可不是晦氣話,我這是替你們多做一些考慮罷了,免得到時候白給人家幹活,毛都沒撈著。”


    “得了得了,我們會自己考慮,不用你瞎咧咧。”另一個熱情高漲的人也很不喜道。


    柳忠“嘿”了聲,“我這是好來話,你們怎麽就聽不明白呢?你們是不是忘了他們收養了一個異瞳小孩的事,那麽不祥之人放身邊,隻會招來黴運,這生意肯定做不久。”


    “你說那小孩?我瞧著挺好的呀,我家竹子經常跟他們一起玩呢,哪有黴運了?”一個麵貌與竹子相似的年輕夫郎說道。


    柳忠一度被人拆台,心裏火氣旺盛,恨恨磨牙:“你兒子才跟人家玩多久?我說你個當爹的都不在意,等出事了我看你怎麽辦!”


    “啊呸呸呸,你個烏鴉嘴,我兒子他好著呢。”小竹子爹瞪了柳忠一眼,豪不客氣道:“還有你也別到處亂說人家小孩壞話了,人家小孩一不吃你家大米二也沒冒犯過你,再往後說上回打架的事,那也不是人家小孩的錯。”


    他一提到小孩打架,就不止柳忠莫名有點臉疼,還有人嗤笑出聲。


    也是,柳忠被扇的事有不少目擊者,這一傳十十傳百的,所以知道的也不少。


    這一笑,柳忠頓覺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笑什麽笑?好心當成驢肝肺,那你們就去吧,我看你們能掙幾個錢!”


    柳忠陰沉著臉走了。


    其他人嬉笑幾聲,搖搖頭,便跳過關於他的話題,繼續方才被打斷的。


    其實也不是所有都像這幫人一樣不介意,而是介意的根本插不進話,就像柳忠一樣,話不投機半句多,然後悻悻走了。


    不管他們怎麽看待此事,夏墨那邊都不痛不癢,要是村裏人不想來,他們自己就有兄弟,也可以上崗幹活。


    試做了一批糖後,製糖坊大問題是沒有的,但有些小地方需要調整一下,不過不是難事,所以也很快弄好了。


    “川哥,改天是不是該讓人把十裏鋪清山收好的木柴運過來了?”夏墨頭靠在男人袒露的結實胸膛上,上麵還有他留下的痕跡。


    淩川捋著他烏黑的秀發,垂眸望著他道:“錢已經給他們了,這些他們會處理好的。”


    什麽錢?當然是木柴的錢跟運輸的錢啊。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總不能好處全自己撈著,弟兄們連口湯都喝不上吧。


    “那就好,也不知影鶯他們到京城了沒。”夏墨話題跳躍有點大,但淩川依舊很穩地回他,“應該沒那麽快,擔心他們?”


    “嗯。”夏墨應了聲。


    淩川手搭到他背上,“不會有事的,放心,等製糖坊開張後,蕭安禹應該也適應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我們再把稻穀收割,然後就進京。”


    雖說很多事都不一樣了,但眾皇子及王爺們都還在,那就意味金旭華的計劃就還沒到最後一步,畢竟挾天子令諸侯這種事一個就夠了,多了反而對他很不利。


    上輩子就是如此。


    淩川眼裏閃過寒光。


    夏墨有點乏了,聲音困倦:“好,都聽你的。”


    “那就睡吧。”


    夏墨低低“嗯”了聲,白日幹活加夜間活動,確實想睡了。


    淩川給他扯了扯被子,等他睡著之後,自己也閉上眼。


    夜下小院寂靜無聲,房裏綿長的呼吸與搖曳的燈火相伴。


    又是一日。


    天一亮,自打下定決心不賴床的蕭安禹也起床了。


    穿好衣服之後又把被子疊好,然後就直奔廚房,準備燒些熱水。


    廚房裏一聽腳步聲就知是他的夏墨回過頭,笑著說:“早上好啊小安禹,昨晚睡得怎樣?”


    一進來就對上柳叔叔的笑容,蕭安禹心情很好,已經習慣這種每天早上被問候的他也很自然回道:“柳叔叔早,我昨晚睡的很好,被窩很暖和。”


    “那就好,已經深秋了,天一天比一天冷,你要是覺得冷就要跟叔叔們說,知道嗎?”夏墨說著就轉過頭去繼續折豆角。


    “知道了叔叔。”蕭安禹看了眼灶膛裏已經燒著的木柴,也知暫不用人看火,便走到夏墨跟前幫忙折豆角,去絲。


    水才燒沒多久,估計還沒熱,所以夏墨也不能讓小孩去洗漱,便讓他坐著折。


    然後問:“最近還有人欺負你嗎?”


    閑言碎語是不可能全部消除的,畢竟他又不能把他們嘴全堵住,或者全都毒啞了,所以問的是還有沒有哪個傻叉跑到小孩麵前戳心窩的。


    蕭安禹搖了搖頭,“沒人欺負我。”


    原以為隻會有柳叔叔跟淩叔叔願意接受他,但這裏比他幻想過的還要包容,他們都很好,不像以前那個地方,除了爺爺所有人都不喜歡他。


    “有的話就跟叔叔說,叔叔幫你欺負回去,叔叔可是很厲害的。”


    能不厲害嗎?連比他高壯的大毛他爹都不是柳叔叔的對手。


    蕭安禹咧嘴笑了,應了聲好。


    夏墨見他這反應心裏也放心了不少,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淩叔叔呢?”平時這個時候淩叔叔也會在。


    “他啊,他出門了,去買些豬肉回來,上午要挑個時間去張仙家,請他幫我們算一下開張的好日子。”


    夏墨說完又問小孩:“你到時候要與我們一起,還是在家裏玩?”


    蕭安禹不是很想去陌生人的家裏,“可以不去嗎?”


    夏墨微笑,“當然可以,你不想去的話也可以找鐵蛋他們玩。”


    蕭安禹點了點頭,“那我留在家裏。”


    “行。”夏墨也不勉強他。


    又閑聊一陣,豆角折完水也燒好了。


    夏墨拿木盆舀了熱水再兌些冷水,就讓小孩先去洗漱,而他自己則用溫水洗菜……


    等淩川拎著一隻雞和幾斤豬肉還有豬下水回來時,飯菜已經做好了。


    夏墨之前擔心小孩餓肚子,想讓他先吃,但小孩執意要等淩川回來。


    現在又看到有豬肚豬肝,便決定再切些瘦肉炒豬肝,也用不了多久,至於豬肚,既可以用來煲湯也可以炒,雞肚湯和爆炒香辣豬肚就很不錯。


    小家庭很隨意,飯桌上沒有食不語的要求,夏墨跟淩川說了小孩在家的事,淩川輕嗯了聲表示知道了,然後又讓小孩有事就去鐵蛋家找戚氏。


    挖著雞蛋羹吃的蕭安禹連連點頭,說他會的。


    夏墨滿意地給他夾了塊肉放他飯麵上,“多吃點,這般大的小孩正在長身體。”接著又給男人夾了一塊,凝望著他眼眸含笑道:“辛苦川哥了。”


    “不辛苦。”淩川唇角微揚,筷子一動就順勢夾起來吃了。


    蕭安禹看看淩叔叔,又看看柳叔叔,再低下頭吃蛋羹時也笑了。


    叔叔們感情真好,淩叔叔似乎隻有麵對柳叔叔時才會不自覺地笑呢。


    蕭安禹很喜歡這種溫馨的生活,所以那些人說等叔叔們有了自己小孩就不要他的話他才不會放心裏去。


    爺爺說做人要知恩圖報,而不是恩將仇報,就算叔叔們有小孩了,他也會幫叔叔們照看他的,然後帶他玩。


    光想象有個粉粉嫩嫩的奶娃娃喊他哥哥的畫麵,蕭安禹就覺得很開心。


    夏墨瞥見小孩在傻笑,心道一句難得,便問:“小安禹想什麽?”


    淩川也看了過去。


    而突然被問的小孩心裏不設防,一句“想弟弟”更是脫口而出,說完他想捂嘴都來不及了,隻能睜大眼睛觀察兩位叔叔的臉色。


    想弟弟?想什麽弟弟?


    慢慢品味過來的兩個大人,一個是冰川融化,笑得如春風般得意,另一個則是神情赧然,但很快又釋然地笑了。


    “你這小孩,有鐵蛋他們陪你玩還不夠啊?不是,你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


    該不會是有人背地裏跟他說了什麽吧?這想法一冒頭,夏墨眼底的笑意就淡下去了。


    淩川也直勾勾盯著他。


    “沒有。”蕭安禹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否認,不過見叔叔們沒生氣,那一瞬間被打亂的心跳也恢複正常了。


    “真沒有嗎?”夏墨眼神狐疑,就怕這小孩太能忍,自個兒暗暗委屈去。


    家庭和睦,委屈一人那不叫和睦,那叫埋下炸彈,等憋在心底的不快和氣多得不能調節的時候,就會徹底爆發。


    他可不想這樣,既然把人家小孩帶了回來,就該負起責任。


    “嗯。”蕭安禹重重點頭,眼睛純澈明淨,“沒有,我就覺得不一樣,竹子他就有弟弟,會甜甜地喊他哥哥。”


    淩川雖不出聲,但端詳小孩片刻,見他並無負麵情緒後就黑眸一瞟,看向了小哥兒道:“既然蕭安禹想要個弟弟,那我們再努力努力?給他生個……唔。”


    “吃你的吧。”夏墨夾了豆角直接塞他嘴裏。


    男人邊笑邊咀嚼兩下,然後咽下,“墨兒害羞了?”


    “我害羞個屁,我問小安禹又沒問你。”夏墨剜了他一眼,又看回蕭安禹,“小安禹啊,如果你要是聽到別人說什麽叔叔們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你的話,千萬不要信,知道嗎?不然叔叔會傷心的。”


    雖然小孩說沒有,但夏墨還是鄭重其事說了下,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不能忽視。


    蕭安禹一聽到叔叔會傷心的後就立即說:“柳叔叔,他們說的都是鬼話,我不信,你別傷心,你傷心了淩叔叔會傷心,我也會傷心。”


    蕭安禹還是第一次哄大人,但不得不說,夏墨被他哄到了,笑容重現,“好,我們不信他們的鬼話。”


    淩川心情很不錯,讚賞地看了小孩一眼,決定晚上殺雞了給他留個大雞腿。


    “吃飯吧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尤其是這豬肝。”夏墨說著又給小孩夾了塊,然後自己吃起來了。


    飯後時間還早,豬肚夏墨不打算現做,便用冷浸著,然後去屋前那塊菜地除了草淋了水,這才和淩川拿著禮前往柳仙家。


    就在這時,張思遠也正歡天喜地趕往柳家村,像隻麻雀精似的,嘰嘰喳喳跟一臉無奈的張夫人說個沒完,還時不時拉開側邊帷裳看看到哪了。


    跟來之前那半死不活樣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特別是昨晚,天色暗下來張思遠還像孤魂一樣在街上遊蕩,把張老爺的臉都氣綠了,可惜罵不聽,打又舍不得,嗐!


    這事還得從上一回張思遠一別影鶯之後說起,因為見不到人,他就天天在店鋪門口蹲,可惜滿打滿算蹲了二十天都蹲了個寂寞,於是那個失魂落魄啊,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索然無味,人也日漸消沉了。


    短短二十來日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可謂是把張老爺氣得半死。


    是以每每氣上心頭,他都忍不住把逃之夭夭的趙熙兒拎出來臭罵一頓,要不是這個女人,他孫子何至於此!


    張夫人本就是搖擺不定的人,昨晚又被孫子可憐巴巴地一求,終是拗不過拳拳愛孫之心,便同意今日落村。


    聞訊而來的張老爺吹胡子瞪眼,直呼慈奶多敗孫,但看著那瘦得快脫相的孫子,到底沒再阻撓,拂袖而去。


    現在,一心以為很快就能見到媳婦的張思遠就像屁股下有針似的,壓根坐不住。


    “遠兒你別亂動,要是磕到破相了怎麽辦?”張夫人虛虛抬手,製止他再亂竄起身。


    “不會。”張思遠不在意。


    見他如此,張夫人心一橫,使出殺手鐧:“可是,要是影公子他看到你這裏破了那裏腫了,估計會很不喜歡。”


    這話成功勾起了張思遠曾經的記憶,人立馬安分不少。


    見狀張夫人都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奶奶,影鶯媳婦喜歡幹淨的,好看的相公,我知道,我不動了。”張思遠道。


    張夫人深吸氣道:“是,我們家遠兒最幹淨最好看。”


    “奶奶最好了,等到影鶯媳婦那裏,思遠就告訴他,奶奶也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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