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隻是落落, 無論是狐妖血脈、還是爐鼎體質, 都不會把他變成別人。再說, 她是“鎮”, 一旦被刃毒窺破心隙就極有可能走火入魔的“鎮”, 若論被畏懼和被嫌惡,也該是她更勝一籌。


    “嗯?怎麽有燒焦的味道?你在院裏烤東西嗎?”應落逢散著發路過,瞧著是去浴房的方向。聞丹歌搖頭,與他同行:“會用炎符燒熱水了嗎?”


    一聽這個,他紅了臉,小聲為自己辯解:“我又不是未開蒙的稚子......這種事你教一遍我就會了。”


    其實他是會用符紙燒熱水的,畢竟在方寸宗就這麽幹。但她給的符紙品質太好,他第一次用,險些把房子點著。


    聞丹歌點點頭:“是,落落最聰明。”


    又來了......應落逢無奈,她總是不分場合、沒有理由地誇他,燒個熱水都能惹來讚美。一開始他還會不好意思,次數一多也就習慣了。


    不過,他並不糾正她的行為。就好像前十幾年沒有收到讚揚,都是為了遇見她由她補齊。兩人在浴房門口站定,聞丹歌“啊”了聲,道:“有件事忘和你說了......晚些時候再講吧。”既然已經知道他不能修行的原因,還是問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尋找解決方法。畢竟這個世道,她雖能護他一時,卻也怕意外發生。她能提供保護,和他擁有自衛的能力並不衝突。


    “嗯。”他隻當是家常的事,並未往心裏去。今天下山幫祝女君曬書雖然不是什麽難事,到底出了些汗,他喜淨,春日不算炎熱的天氣也要洗漱。


    可整個人才浸到水裏,抬眼一撇,突然發現自己忘記帶外衣。


    山頂的春日比山下更熱,夜裏貪涼,他就隻帶了一件輕薄的中衣,且髒衣服已經丟到衣簍中不能穿了......怎麽辦?


    應落逢緩緩沉入水中,直到水位漲到眼下才停止。就這麽憋氣憋了半晌,一動也不動,仿佛寧靜池塘中一株菡萏。


    直到氤氳霧氣將整個人熏得暈暈乎乎,他不得不離開水麵呼吸新鮮空氣,大腦重新開始思考。


    怎麽辦......讓她送進來嗎?就穿著中衣出去,萬一遇見她怎麽辦?


    若是尋常新婚夫妻,或許並不會太介懷。但他們不是。


    他眨了眨眼,水珠從長睫落下,激起一層層的漣漪。


    水已經有些冷了,不能再猶豫下去。他猛地憋一口氣紮進水裏,又“嘩啦”一聲冒出來,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


    如果帶了聯絡符,就麻煩她把東西送進來......他緊張地往置物的架子上看去,發現,即使忘帶外衣,也沒有遺落她的聯絡符。


    水汽仿佛猶有熱氣,蒸得臉頰透紅。他披了中衣,伸手捏住聯絡符,深吸一口氣,手指幾欲捏碎符紙,又在半途鬆懈。


    果然還是......太難為情了。


    他正糾結得不知如何是好,未關緊的窗逢中漏進來一縷風,一個不留神,聯絡符便被吹走。他顧不得許多,慌忙去抓,手中一個用力,符紙碎了。


    那邊傳來聞丹歌疑惑的聲音:“落落?”


    “嗯......”他才聽了一耳,不得不把符紙拿遠。


    好奇怪,水不是涼了嗎?還是縹緲山的夏天來得早,現在就開始熱了。


    聽起來悶悶不樂的,聞丹歌想了想,實在想不出浴房有什麽危險,問:“又不小心把屋子燒著了?”


    應落逢:“......沒有,而且上次也沒有點著屋子。”


    她迅速改口:“好的。那是房子不小心把自己點著了?你沒受傷吧?”


    應落逢:“......”原本還有一絲羞赧,被她一打岔,什麽臉紅心跳都沒有了,開口甚至有幾分好笑,“不是,沒有。我把外衣落下了。”


    “啊。”一陣窸窸窣窣,接著是腳步聲,應該在往他屋子走。他耐心等著,直到傳來敲門聲:“我可以進來嗎?”


    分明知道屋裏沒人,還要特意問一句,這場景略顯滑稽。應落逢配合她:“可以,衣裳應該放在桌邊,若是桌邊上沒有就在塌上......”他還未說完,聞丹歌在那邊小小驚呼一聲,他問怎麽了,她又不說話。


    “衣服我拿到了,馬上給你送過去。另外,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哦,什麽都沒有。”


    看到了什麽?他愣了愣,沉吟一番,仍未回憶起自己屋裏有什麽值得她驚訝的東西。不等他思考出結果,門又一次被敲響。


    這次敲的是麵前的門。


    聞丹歌立在門外,原想把衣裳放下就走。可等了一會,不僅沒等到人來開門,聯絡符那邊連個聲都沒有。


    出什麽事了?畢竟是浴房,她沒敢踹門,耐心又敲了一陣:“落落?衣服我放下就走,你沒事吧?”如此循複三遍,第四遍時,門終於開了。


    水霧散去,撲麵而來仍有一股朦朧蒸氣,隱約夾雜著皂莢的味道。


    應落逢濕發貼身,眼睫蒙著淡淡水霧,一雙眸愈顯明亮。再往下,輕薄中衣遮不住一對淺淺的鎖骨和一片細膩肌膚。中衣很白,更白的是人。


    兩人視線相交,立刻各自撇開。聞丹歌盯著自己的腳尖,語速飛快:“沒事我先走了”“等等!”他叫住她,話出口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她抬眼,目光極有分寸的落在他臉上,十分守禮,一點也沒看不該看的地方。


    可偏偏就是這種不包含任何雜念的澄澈目光,令他心中五味雜陳。


    就好像,就好像不論他是衣不蔽體、還是捂得嚴嚴實實,對她來說都一樣。


    她看一朵花或者一隻貓的時候,可能也是這個眼神,


    他不願,卻不得不承認,聞丹歌好像真的不喜歡他。


    一股深深的挫敗湧上心頭,他呼出一口氣,任烏發垂落打濕肩膀,道:“......沒什麽,你走罷。”


    “嗯。”她點點頭,放下衣裳轉身離開,腳步之快,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她。


    應落逢苦笑一聲。


    自己這樣,她果然很困惑吧。


    ————


    聞丹歌當然困惑!不止是困惑,甚至苦惱!


    因為剛才她又看到尾巴了。雖然依舊可愛,有著一如既往的致命吸引力,可她還是發現,尾巴尖尖的毛掉了!剛才在屋子裏也是因為看到了金色的狐狸毛才失態。


    不過算算時間,正是山下冬日,狐狸也該掉毛了。隻是應落逢似乎沒有發現?難道他以前不掉毛嗎......


    聞丹歌坐在藤椅上,有一搭沒一搭晃著,腦海裏閃過一隻小小狐狸抱著開始禿的尾巴抽泣,小珍珠一粒粒往下掉,尾巴上完好的毛也一下下顫......受不了。她痛苦閉眼,好想摸......


    原本打算今晚說開,看來也要推遲。家裏的狐狸對換毛完全不知情,這可如何是好?


    於是一百年沒有進過書房的人,對著家裏唯一一本與狐狸沾邊的書絞盡腦汁。


    成年狐狸冬天換毛......期間心情和胃口會變差......欲則會變強......嗯?什麽欲?這個字好像不認識,跳過。


    終於,經過一個時辰的苦讀,聞丹歌初步掌握了換毛期狐狸的飼養方法。


    先從改變飲食開始,換毛期尤其要注意營養,不能吃得太簡單。此外,三餐不僅要葷素搭配,還要賞心悅目。


    是以今夜,應落逢看到的了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兩個人的晚飯。


    他先是一愣,問:“有客人來嗎?”


    聞丹歌為他拉開椅子請他入座:“沒有。”


    應落逢更覺奇怪,接著想起什麽,起筷子的手一抖:“是別人......送給你的?”


    他還記得那個和祝靈犀府中一樣的食盒。


    聞丹歌茫然:“什麽別人?是我自己做的呀。”想了想,從記憶的角落裏扒拉出他說的是哪件事,“你喜歡上次祝女君送的吃食嗎?喜歡我們就搬到山下,把廚娘挖過來。”縹緲山不能進別人,但他們可以搬出去,正好應落逢瞧著不像之前怕生了。


    “祝女君送的?”他怔了怔。聞丹歌把清蒸鱸魚往他麵前推了推,答:“是啊。我說天太晚了,再不回去你要擔心。女君順手就把晚飯打包了兩份讓我帶回來。嚐嚐這個鱸魚。”


    她一邊說,一邊為把剃幹淨魚刺的肉夾到他碗裏。應落逢連忙拒絕:“我自己可以......”見她突然看著自己不說話,他問,“我臉上有東西?”


    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癢癢的、很輕盈,這種奇怪的感覺從早上就有了。之前在浴房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異樣,才沒有第一時間開門。現在那股感覺又來了,所以她在看......


    “別動。”她俯身捉住他探尋的手,表情因為背光看不真切。


    他坐著,她站著,一高一低,貼得極近。近到他能數盡她的睫羽,近到彼此呼吸糾纏,令他回想起仙子湖冰冷又熾熱的潮水。


    才洗了澡,身上是濃鬱的皂莢香氣。這個距離,他才發現,自己和她身上是同一種香氣。


    但她的氣息還是如同影子,將他籠罩。


    【??作者有話說】


    你們說個書它正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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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讀書真的會發瘋、快讓我吃甜餅!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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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暴露


    ◎我也不想啊!可是換毛期我想和雌性貼貼!我要和她貼!◎


    分明是同一種皂莢, 她身上的氣息卻更溫暖更自然,仿佛飲飽了晨露的一葉芽在日光下舒展。僅僅是靠近她,應落逢都覺得自己身上也暖和起來,尤其是被她握住的那隻手。


    劍繭摁在掌心, 隨著她的動作, 將養了半個月的手被磨出一層紅, 泛起密密的疼。他卻來不及低呼出聲。


    太近了......幾乎要被不存在的日光灼傷, 再融化。臉上溫度節節攀升,不用照鏡應落逢都知道,自己肯定熟透了。他想如往常一樣低頭或側過臉,以此這樣自己的異樣。但她定定看著他, 居高臨下, 緊緊禁錮了他的手腕, 教人動彈不得。


    視線再次交錯, 這次避無可避。她幾番欲言又止,見那對耳朵絲毫沒有消失的意思, 聽似波瀾不驚的語調下是罕見的小心翼翼:“臉上沒有東西,方才有一隻夜流螢落在你頭上,現在已經走掉了。”


    “夜流螢?”他果然沒有再去摸頭頂,眨了眨眼,眸中泛著水光, 似乎浴房那點蒸氣蒸騰到現在,整顆腦袋暈暈乎乎, “縹緲山上也有夜流螢嗎?”


    好像有, 又好像沒有......但她既然這麽說了, 就一定是有吧?


    夜流螢隻生活在水邊, 縹緲山上哪有?但要是承認了豈不露餡?聞丹歌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也許是我看錯了。晚上比較暗, 有些看不清。”


    他點點頭,沒有追問。危機解除,她舒了口氣,低聲說了句“抱歉”便鬆開手。食不言,兩人不再交談。應落逢遲緩地拿起筷子,驚覺自己居然動不了。


    不知為何,被她握過的手有如火燒,那股燙沿著筋脈一直傳到心髒。


    好近......又回想起剛才的瞬間,他自認為十分隱蔽地看了她一眼。


    隻見聞丹歌神色如常地用飯,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心中一痛,他垂下睫,掩去眼底的落寞。


    她隻是好心幫他驅走夜流螢。是他自作多情。


    坐在對麵的人心思也不在豐富的菜肴上。聞丹歌自認為不擅長思考,現在卻麵臨著巨大的難題。


    她隻是一個低頭的功夫,為什麽尾巴也冒出來了?怎麽被隱瞞的人比想偽裝的人更操心啊?


    她親手遞過去的素白長衫下,是一條燦金色的狐狸尾巴。尾巴尖尖頹唐地垂在地上,頂端一簇新生的絨毛都貼到地板了,讓她生出一股衝過去拍掉灰塵的衝動。


    能看不能摸......還要幫著收回去,簡直是地獄!地獄!


    即使內心再多掙紮,該做的事還得做。幾個吐氣納息後,終於把尾巴的身影從腦海中甩出去。她想,如果他沒察覺,她就當沒看見。這樣就能偷偷......


    “院子裏進貓了嗎?”應落逢蹙眉,邊說邊伸手向腳邊摸,“怎麽總有東西蹭......”眼見著他的手就要碰到尾巴,聞丹歌不顧形象的一個飛身,袍角撩起,單膝跪在他麵前。


    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應落逢止住手,表情愕然:“怎、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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