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步青不發一言,掏出打火機來點了一根煙,用力吸了一口,煙霧嫋嫋上升,會議室裏陷入一陣沉默,眾人誰也不敢吭聲。說來也奇怪,這些被請來的人,年紀比徐步青大,見識也比他多,手上更是有幾分真功夫,可是不知為什麽,竟對麵前這個年輕人有些莫名的發怵。並不是因為他少將的軍銜,也不是因為他銳利強大的殺氣。


    這個年輕少將的身上,有一種看不透的城府在。


    這時曾大巫突然眼睛一亮,出聲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


    眾人將視線投在她身上,徐步青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何大小姐不是說,那怪物無法在其他軀體上寄生太久嗎?那就找一個身材外貌相似的女人,放幹她的血,然後將何大小姐的血放進去。”


    曾大巫看了一眼徐步青立刻沉下的麵色,心裏大概猜到了怎麽回事,還不就是男人對女人那點心思嗎?她笑了笑,“放心,隻需要一點血,不多,對何大小姐不會有太大影響。”


    白胡子老頭不忍地搖了搖頭,“這樣做有傷天和。”


    曾大巫不屑一顧,“拿錢辦事,我管不了那麽多。”


    白胡子老頭歎口氣,卻也不再勸說,曾大巫繼續道,“有了何大小姐的血加持,我有秘法,可以讓那妖物誤會這具軀體就是何大小姐,然後在混混沌沌的情況被引渡過去。”


    趙天師立刻指出漏洞,“那叢山深來去自如,發現不妥後立刻返回何大小姐身上怎麽辦?”


    曾大巫笑著轉了轉手指上發黑的銀戒,笑得陰沉,“不是說了我有秘法嗎?等到那妖物進去後,我便封了屍體上的五竅,讓他進得來出不去,之後要殺他就簡單了。”


    徐步青來了興趣,利眸鎖定她,“你有多大把握?”


    曾大巫傲慢道,“我出師至今,從無敗績。”


    徐步青私下收集了這些人的資料,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沉吟一會兒,問道,“時間大概需要多久?”


    “三個月。”


    曾大巫解釋道,“用秘法偽裝屍體並非一蹴而就,至少需要養屍八十天。”


    “在這期間若是叢山深醒過來怎麽辦?”


    “隻能想辦法跟他拖著。”


    曾大巫無奈地說,“我隻有這個法子,若是徐少將看不上,隻能另請高明。”


    徐步青狠狠吸了一口煙,不發一語。良久後,他像是終於下了決定,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正色道,“那便麻煩曾大巫了,需要什麽我這邊一應配合,但有兩點你須謹記。”


    “首先,不能對何大小姐的身體傷害太大。”


    “其次,不能讓何大小姐知道扼殺妖物這件事,你就告訴她是找到了好的軀體轉移。”


    曾大巫點頭應下。


    ……


    尋找合適人選的事情交給了徐步青的屬下,曾大巫便開始著手處理何月明這邊的事,她取了何月明的指尖血,又取了她一束秀發,然後不見了人影。


    何月明從她口中了解到需要等三個月,到時叢山深會有一具新的完全能夠承載他的軀體,不由格外高興,整個人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開始躍躍欲試地想要出門玩耍,尤其是想要去找吳蒙蒙。她記得蒙蒙之前說過家人打算將她嫁給一個老軍閥來著。以吳蒙蒙激烈的個性,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先前在報紙上看到她去了上海拍戲的新聞,想必是借此逃離了吧。


    這個狡猾的小狐狸。


    何月明唇角翹起,拜托任副官查到了上海那邊片場的信息,正打算打電話過去找蒙蒙,卻不小心碰翻了桌麵的報紙,她蹲下身,將報紙一張張撿起來,目光突然凝住。隻見其中一張報紙的首頁上,刊登的正是吳蒙蒙的大幅照片,穿著婚紗跟一個軍裝的胖老頭子並肩站在一起,新聞標題是恭祝著名影星吳蒙蒙小姐與黃大帥喜結連理。


    何月明頓時心中一沉,看樣子,蒙蒙還是被抓回來了。照片上的吳蒙蒙沉著臉,雖然畫麵不太清晰,但能隱約辨出她的左眼圈微微發黑,顯然是被暴力毆打過,而一身肥肉的黃大帥攬著她的細腰,笑得露出滿口黃牙,格外猖狂。


    他怎麽敢?


    何月明心中又氣又急,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眼神暗沉,很快有了決定——


    她要去救吳蒙蒙!


    而且這事不能告訴大哥,雙方都是軍閥,那黃大帥盤踞隔壁山城,實力堪稱雄厚,稍有不慎可能開戰,到時事情鬧大了,反而是百姓遭殃,自己偷偷出手最為合適。


    何月明拿定了主意,趁著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假裝一臉興衝衝對徐步青說,“大哥,我準備明天去看大足石刻。”


    徐步青愣了一下,“怎麽突然想看這個?”


    “以前就想去啦,一直沒機會,昨兒突然想起來,這不正好有空嗎?反正你那個什麽轉移大法還需要等三個月呢,閑著太無聊了,正好去看看。”


    徐步青並沒有起疑心,笑道,“那好,我這兩天事情有點多,要不等兩天,我跟你一起去。”


    何月明擺擺手,“不用啦,你就忙你的軍務吧,大事為重。再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什麽事情都要你陪。”


    徐步青知道何月明看著雖嬌氣,其實獨立又有個性,再說下去恐怕她就要煩了,而且自己也確實脫不開身,隻好答應道,“行,那我撥幾個人手給你,現在外麵世道亂了,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想到接下來幾天見不到她,徐步青有些失落,但見何月明笑得明媚,心裏又奇異地被安撫了。


    不管怎麽說,隻要她開心就好。


    ******


    第二日,何月明便在四個便裝士兵的保護下,坐上了去重慶的火車。徐步青心疼她,跟火車上的站長打過招呼,跟她安排了最好的軟座。四個士兵則在外麵保護著。


    按照路線,到了重慶後,需要轉車再去大足。但何月明壓根沒打算去那裏,她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曠野,琢磨著待會找機會中途下t?車,不動聲色地甩下這幾個士兵,單獨行動。


    雖說已經立了秋,秋老虎餘威尚在,何月明水喝得有點多,出門去上廁所,誰知竟在臥鋪車廂外,看到了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


    張世傑!


    先前曾變成巨人的張世傑,調查不是說他已經葬身大海了嗎?


    此時的他身材儼然已經變回了原形,瘦弱矮小,穿著粗布衣服,整個人看上去極為普通,混在人群裏一點也不起眼的那種。隻是他的神情有了變化,不似先前在何府地下監獄時的怯懦羞澀,而是隱隱帶了幾分倨傲之意。


    何月明腦海中轟的一聲炸開了!


    第六十六章


    何月明又看了他幾眼,確認就是張世傑。張世傑像是察覺到窺探的眼神,轉頭望了過來。何月明暗叫不好,見旁邊的軟臥包廂虛掩著門,飛快閃身進去,包廂裏兩個男人正在閑聊,見她主動鑽了進來,長得又清豔,以為是火車上的流鶯,當即對視一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伸手就要去摟她的腰。何月明毫不客氣,一手敲暈一個,然後偷偷向外望去。


    張世傑沒瞧出什麽問題,直接回了自己的包廂裏。何月明記住他的位置,迅速回到自己的包廂,招手叫了個隨從進來,讓他去把先前包廂裏那兩個男人的事情處理好,避免他們對外亂講,同時又安排另一個隨從去盯著張世傑的包廂,如有異動隨時來報。


    安排好這一切後,何月明喝了口熱茶,腦子裏開始轉個不停。張世傑既然沒死,那巨人組織裏肯定還有其他人在,他這是要去哪裏,打算幹什麽?何月明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蹤他一探究竟,可她現在手頭上還有另外一件事,去救好友蒙蒙。想到照片上蒙蒙那個隱隱的烏青眼圈,想到坊間傳聞黃大帥喜怒無常,之前殺過好幾房小妾,何月明十分擔心吳蒙蒙的安全。


    火車的速度漸漸放緩,即將進站。等進了站後,如果失去張世傑的蹤跡,以後尋人更如大海撈針,遙不可及。何月明倉促之中下了決定,放棄先前獨自行動的計劃。她把保護自己的士兵叫了進來,安排其中兩人待會跟上張世傑。


    “切記,一定要離得遠遠的,不能被對方發現。如果察覺到異常,放棄任務,立刻逃走。”


    何月明慎重地叮囑道,說完又看向另外一人,“你趕緊回去向大哥報告,說是發現了那個神秘組織的線索,讓他盡快安排人前來接應。”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為難的表情,為首的負責人正是先前一起行動的秦剛,他為難道,“何大小姐,徐少將交代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你——”


    何月明搖了搖手,“不用管,事關重大,聽我的。”


    她態度異常堅決,秦剛無法勸解,隻得退而求其次道,“那就兄弟們留下盯梢,我先送您回去。”


    何月明再度拒絕,“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秦剛急得滿頭大汗,旁人或許不知道,但秦剛卻清楚得很,這何大小姐就是徐少將的心頭寶,倘若出了什麽事,自己的腦袋還要不要了。他這麽一個魁梧的漢子,隻能苦著一張臉哀求,“何大小姐,您別讓我為難。”


    “你放心,大哥那邊,我回頭幫你解釋。”


    何月明見車子呼嘯著進了站,心中開始著急起來,秦剛卻比她還要急,迫不得已做了個揖,“對不起,何大小姐,得罪了!”


    說完,他突然出手,一個手刀就要對著何月明的後頸砍下,誰知何月明身體隻微微一晃,躲過了這一擊,反手將秦剛壓在軟臥車廂上,翹起唇角,“秦剛,我的身手可不比你差。”


    秦剛萬萬沒想到,何月明這樣一個嬌嬌俏俏的小人兒,竟然一招就製服了自己。他不敢置信,感覺在下屬麵前大丟臉麵,還想掙紮,然而何月明那秀氣的手腕卻像是精鋼打造一般,根本紋絲不動。秦剛總算徹底服氣,驚訝地看著何月明。


    “何大小姐好身手!”


    何月明笑道,“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是根本不可能放心的,在秦剛的強烈堅持下,最後變成兵分三路:兩個士兵跟蹤張世傑,一個士兵返回向徐步青報告,秦剛則跟著何月明,近身保護。


    剛剛商議完,火車便停下了。張世傑隨著人流走出車站,兩個士兵隨後悄然跟上。何月明盯著他的背影,半晌轉回頭,對秦剛說,“走吧,我這邊的事情也很要緊,咱們速戰速決。”


    秦剛十分納悶,不就是看個大足石刻嗎,幹嘛要速戰速決,但他很快就知道了這位姑奶奶的盤算。天哪,竟然是要從黃大帥的府裏劫人,劫的還不是隨便那個阿貓阿狗,而是黃大帥上個月新娶進門的夫人。秦剛簡直腦袋都要炸了,何大小姐這麽秀氣的一個人,怎麽幹的全都是膽大包天的事!秦剛簡直不敢想象徐少將得知後的臉色,但他也沒辦法,已經上了賊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何月明劫人的方法極度簡單粗暴,她打算直接半夜溜進黃大帥的府邸裏,撈出吳蒙蒙就逃。大約是由於黃大帥的凶名赫赫,沒人敢輕易得罪,因此府邸的防衛格外鬆散,護院們搓麻將的搓麻將,睡覺的睡覺,對何月明的潛入倒是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何月明提前踩好點,租了一輛車,讓秦剛在府邸外不遠處一條小巷子裏等候,秦剛本不欲讓她單獨行動,可到底拗不過,隻能認命地留在車裏,目不轉睛地盯著黃大帥的府邸。好好一個刀口舔血的糙漢子,硬是變成了在心裏求爺爺拜奶奶祈禱何大小姐一定要安全出來的話癆。


    夜深人靜,時間將近午時,何月明輕輕鬆鬆地翻身進去,根據收集到的情報,飛快從主樓建築的外壁攀上了三樓處最大的那個陽台,她躡手躡腳像隻靈巧的貓咪落地,悄悄向裏麵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吳蒙蒙。


    吳蒙蒙還沒睡覺,身上穿著件低胸的真絲睡衣,大波浪頭發瀑布一般傾瀉下來,顯得千嬌百媚,正笑意盈盈將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送出門去。


    “趕緊走,被你爸看見的話,你倒沒事,我可要被浸豬籠的。”


    何月明:……


    她早知道吳蒙蒙風流成性,沒想到竟然連繼子都勾搭上了,真是不得不豎個大拇指。


    等到吳蒙蒙關上門,何月明便悄無聲息從陽台上躥了進來。吳蒙蒙剛轉過身,冷不丁看見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嚇得正要尖叫,何月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同時扯下自己的蒙麵巾,吳蒙蒙眼睛驀然驚訝地睜大。


    “小明!”


    何月明撤回手,笑眯眯地看著她點點頭。吳蒙蒙仍是一臉呆滯狀,半晌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何月明的臉頰。


    “小明,真的是你?你沒死?”


    “嗯,我沒死。”


    吳蒙蒙總算反應過來,變摸為捏,用力掐住何月明臉頰,惡狠狠道,“你還有臉到我麵前來!”


    “既然沒死的話,這麽多年你去哪裏了?一個音信也沒有,你這沒良心的,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擔心死了!”


    她語氣雖是怒罵,但帶著顯而易見的脆弱,最後的尾音開始發飄,好看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好友,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終於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罵何月明沒良心。何月明也是一陣眼熱,抱住吳蒙蒙,任憑她罵個痛快。


    吳蒙蒙罵累了,何月明極有眼色地去端了杯熱水過來,笑她,“別哭了,真醜,一點都不好看了。”


    吳蒙蒙瞪她一眼,“你還有臉說。”


    她邊說邊趕緊找了張手絹擦臉,又將頭發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後盯著何月明問,“說吧,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一直不聯係我?”


    何月明警覺地瞟了一眼周圍,“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回去了我慢慢給你解釋。”


    “回去?”


    吳蒙蒙詫異地看她一眼,“我為什麽要回去?”


    何月明也懵逼了,“你不回去?難道要守著那個半截身體入土的糟老頭?”


    吳蒙蒙豔麗的臉上露出一個譏笑,紅唇輕啟,“屁,誰要守著他。”


    新婚之夜那天,老頭子想霸王硬上弓,吳蒙蒙偷偷藏了把剪刀,魚死網破地要同他拚命。老頭子哪裏見過這麽潑辣的女人,當場嚇得尿了褲子,早年被酒色財氣掏空的身體越發不行,之後再也沒進過她的房裏。


    何月明聽得咋舌,疑惑道,“那老頭子不是說手段頗為暴虐嗎,他沒對你動粗?”


    吳蒙蒙笑了起來,眼波流轉間頗像一隻修煉成精的媚狐,“我當然有盟友啦。”


    聽她說起盟友,何月明立刻想起剛才看見那一幕,“是剛才從你房裏出去的那個年輕男人?”


    吳蒙蒙臉色驀地漲紅,“你都看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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