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道劍氣毫無預兆淩空襲來,貼著她的臉頰擦過,割斷了頰側一縷碎發。


    司雲落:“!!!”


    大意了,這廝還是一樣不講武德!


    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慕星衍還一如既往想要她的命!


    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司雲落咬緊牙關,於滔天的烈焰之中,勉力分出一縷鳳火,徑直向身後劍氣的來處擊去。


    可她出手還是慢了一步。


    她微微側過臉的瞬間,慕星衍已到了她麵前。


    兩人的臉貼得極近,借著耀目的火光,司雲落能夠清楚地分辨出,那雙幽幽碧瞳中她的倒影。


    少年周身染血,傷處的衣袍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殷紅血珠沿著袖口接連不斷地滴落。原本俊逸的麵容越發蒼白,透出絲絲縷縷的妖冶來。


    司雲落甚至懷疑,慕星衍的蛟龍血脈不純,究竟誰家傳承的神獸血脈會這樣妖裏妖氣的啊?!


    難不成……慕星衍真是條小蛇,所以才無法化龍?


    隻是這樣想想,司雲落就不禁打了個冷戰。蛇類是鳳凰一族的天敵,據說燭九陰一口可以吞掉十隻她這樣的小鳳凰,太可怕了!


    怪不得她和慕星衍總想將對方置於死地,原來是根植在血脈裏的世仇!


    慕星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被這樣一雙不帶感情的眸子注視著,她仿佛被粘膩冰冷的巨大蛇尾緊緊纏裹,全身都動彈不得。


    惡心。


    擦身而過的瞬間,慕星衍用左手扣住了她的肩頭。


    下一秒,她整個人倒飛出去,被他大力甩到了身後。


    所幸她反應及時,堪堪穩住了身形,才避免了摔個嘴啃泥的命運。


    可落地之時,腳踝處卻傳來鑽心的疼痛,想必是卸力不及時,還是不可避免地扭傷了。


    她氣得想大罵慕星衍,但轉念一想,指望bking憐香惜玉,還不如期待一下老母豬會上樹。


    既然如此,她也就懶得同他爭辯了,正好借此機會打坐調息,平息體內躁動不安的鳳血。


    隻是在休息的間隙,她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觀察場上的戰況。


    借助斷劍上流淌的鮮血,慕星衍已經補全了原有的陣法。原本用於防禦的陣法再度亮起時隱時現的金色光芒,反倒成了堅不可摧的囚籠,將一切作亂的鬼魅困在中央。


    同時也困住了她司雲落。


    司雲落垂眸打量著一片狼藉的地麵,血跡分布的形狀並不規則,但還是能勉強看出,歪歪扭扭地畫成了一個圓,正巧把她圈在中間。


    是慕星衍的血。


    這繪畫技術還不如她三歲的時候,不過想想他隻有一把斷劍,司雲落又覺得不能對他的水平抱有什麽過高期待。


    看來,隻好被迫在這裏與他同生共死了,即使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願。


    以慕星衍為陣眼,陣法外圍凝聚起透明的屏障,最終在頂端嚴絲合縫地匯攏。與此同時,劍氣形成的罡風在陣內來回穿梭,絞殺著魔氣湧動的白骨。


    狂風大作,骨屑紛飛,司雲落眯起眼睛,隻能看見少年衣袍獵獵的背影。


    不愧是天生bking,對敵都要祭出最強大最拉風的劍陣,完全不考慮修為是否撐得住,身體是否吃得消。


    明明隻要在原有鳳火的基礎上,風助火勢,將白骨燃盡即可,但他偏偏不願,故意讓狂暴的劍風吹熄了火焰。


    能夠將勝負淩駕於生死之上,也的確像是慕星衍做得出來的事。


    隻是,她還不想因為這個白癡的一時衝動死在這裏。


    指尖不受控製地躍出一兩點火星,是鳳血反噬的征兆。


    司雲落歎了口氣,揚聲向陣中喊道:“猜猜看,是你的血先流幹,還是這些骷髏先完蛋?”


    無人回應。


    慕星衍好似根本聽不見她說話,雖然她認為他大概率是裝聽不見。


    現在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剛剛慕星衍才不是為了救她,大概是嫌她礙事,擋了他裝逼的路。


    受傷,開大,打臉,bking的必經之路,現在三流的話本子都不這麽寫了,難得慕星衍還樂此不疲。


    鳳血灼燒的痛楚愈演愈烈,司雲落止不住地胡思亂想。這琅琊山頂又是烈火又是疾風,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不知玄靈宗還能不能判定她試煉通過。


    等等,玄靈宗的人怎麽還沒來?


    她剛想到這一點,半空中隱約傳來笛聲,婉轉悠揚,甚是動聽。


    司雲落抬起頭,正巧與悄無聲息落在老樹枝頭的一人對視。


    那人一襲白衣如雪,纖塵不染,手持一把折扇,腰懸一支玉笛,風流倜儻的氣質渾然天成。一雙似笑非笑多情目,正炯炯凝視著她。


    看上去不像仙風道骨的玄門弟子,倒像是哪個富貴人家養出的浪蕩公子。


    但那老樹經此動蕩,已經東倒西歪,這人能在上麵穩穩停住,身法也不容小覷。


    正巧那人率先開口問道:“司姑娘,可是需要在下幫助?”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想必就是玄靈宗的弟子了。


    司雲落略略頷首,以禮相待,說話也極為客氣:“這位仙友,可否搭把手,幫忙除了這難纏的骷髏鬼手?”


    那人以扇骨支頤,認真地想了一想。


    “不行。”


    司雲落:“多謝……啊?”


    是她幻聽了嗎?原來玄靈宗內淨是些見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司雲落忽然開始擔心自己未來的社交關係。


    那人對於她的反應並不意外,閑閑一笑,以折扇半掩麵容,從容答道:“並非在下不願相幫,而是實在才疏學淺,做不來這等除魔的事情。”


    言外之意便是,他修為低微,這種事別指望他。


    司雲落收獲了今夜的第二次震撼。


    所以玄靈宗派了一個不會動武的人來裁決她和慕星衍的勝負?這種事情不要啊!


    那人特意頓了一下,似是看出了她的嫌棄,繼續道:“但是在下倒還有些別的本事。”


    “比如?”


    “比如逃跑。”


    司雲落終於明白,原來這神鬼莫測的身法是逃跑練出來的。


    她幾乎難以維持禮貌的假笑,那人卻忽然從樹上躍下,落到她的身邊,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


    “司姑娘為何不跑?”


    司雲落努力不讓自己的白眼翻得太過明顯,答道:“跑不動。”


    那人微微蹙起了眉,在發現她的傷勢以後,掌心騰起暖黃色的光點,像漂浮在半空的螢火蟲,盡數沒入了她的傷處。


    司雲落嚐試著活動了一下,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疼痛,正想道謝,卻被那人笑眯眯地擋了回來。


    “啊,忘了自我介紹呢,在下聞既白,以後就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了。”


    咱就是說,好像也沒到救命這麽嚴重的程度……吧?


    司雲落立刻歇了道謝的心思,聞既白卻忽然發現了什麽,拉扯著她的衣袖,興奮地喊道:“司姑娘,快看天上!”


    “你這人怎麽這麽自來熟?快放手!”


    司雲落試圖將衣袖從他手中解放出來,結果毫無意外的失敗了,隻能不情不願地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有什麽好看的,總不能是個人吧……我去!還真是個人!”


    來人著一身墨色衣裳,在這夜色裏本應是黯淡無光的,被灼灼的火光一襯,卻無端顯出一種溫和俊逸的氣質來。


    他手持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劍勢颯遝如流星,正在身前比出劍訣,試圖打開慕星衍設下的陣法屏障。


    聞既白揮著手站了起來,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大師兄!”


    大師兄?等等,大師兄?!


    這下輪到司雲落扯著聞既白的衣角,急切地問他:“那就是岑如默?”


    仙門的世家子弟,無人不曉岑如默的大名。其人雖是身世坎坷的孤兒,卻是迄今為止唯一的麒麟血脈,故而被玄靈宗掌門收為首徒。


    而他也的確天資過人,展現出了血脈中不同尋常的天賦,弱冠之年便已於劍道一途聲名鵲起,是世家子弟們爭先效仿的對象。


    若是由岑如默前來裁決,司雲落便心服口服了,況且有他在的話,今日之危局便可悉數化解,無需擔心。


    如果不是慕星衍不識好歹的話。


    少年衣袂翻飛,並指掐訣,意欲搶在岑如默之前出手。


    “我的事,不需要不相幹的人插手!”


    出乎司雲落意料的是,岑如默從善如流,竟然聽了慕星衍的話,就果斷撤了劍勢,真的作壁上觀了。


    連聞既白都著急起來:“師兄!你要是不管的話,不止慕公子,司姑娘和我的小命也難保啦!”


    岑如默淡淡笑了,朗聲道:“聞師弟,既然慕公子可以解決,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聞既白喃喃道:“完了,師兄這樣說了,那就是肯定不會幫忙了。”


    他眼神堅定,扶著司雲落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不如我帶司姑娘跑路吧!”


    玄靈宗的道德底線是撲穿地心了嗎……


    隻是兩人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劍陣中央卻忽然有了反應。


    “三才歸元,五靈肅斂,萬劍歸一,疾!”


    罡風比之前更加猛烈,陣中的三人幾乎都站立不穩,直到金色的屏障陡然破裂開來,白骨瞬間化為齏粉,隨風飄搖散去。


    看來今日的琅琊山,確實不缺骨頭灰肥料了。


    司雲落剛想向前走去,卻忽然感覺後心一涼,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眼前留下的最後景象,是三人一同向她所在的位置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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