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罵罵咧咧地給謝儀打電話……謝儀就蹲在她旁邊,當然不可能接電話,不過他?提前編輯好了?信息。


    孔雀開屏臭屁王:


    【不會料理就打名片上的電話,廚師團隊□□,你一起吃。】


    【給狐狸吃點好的吧!】這句多少帶點怨氣。


    【真不要就丟掉,紅酒敲碎倒下水道,別來還?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真丟不起這個人?。】語氣還?是一貫輕佻帶笑沒?個正型。


    還?有最後一句。


    【箱子上有條紅繩,拉一下。】


    許西檸半信半疑地拉了?紅繩。


    一瞬間泡沫箱燃起熊熊大火!


    許西檸嚇得趕緊鬆手,不過那?火並不灼人?,也沒?有煙霧,隻是如油畫般明亮安靜地跳躍。


    潔白的泡沫在火裏消散,本來已經空了?的箱子在火光中燒出大片大片鮮紅的玫瑰,直到整個箱子變成芬芳的玫瑰花叢。


    火裏飛出一張檸檬色的卡片,帶著紛飛的火星施施然落在她手裏。


    卡片上的字龍飛鳳舞,好像男人?英俊的臉在眼前神采飛揚,嗓音誘哄:


    【致小檸檬:


    假的關係可以結束,真的關係能不能重新開始?】


    *


    隔著一條過道,對門的2802。


    黑暗的房間裏空空蕩蕩,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家具和裝飾,月光透過窗戶照在空曠的地板上,下一刻蓬起的黑影交錯著遮蔽了?窗外的光。


    那?是舞動的觸手。


    如群蛇又如藤蔓,粗壯的觸手盤曲虯結纏在一起,它們表麵有一層薄膜,能自由地改變光的反射,當反射所有的光就是白色,當吸收所有的光就是黑色。


    此時所有的觸手都在純白到純黑間交替閃爍,蜷縮在屋子的每個角落,仿佛在痛苦和恐懼中顫抖。


    被觸手環繞的正中,身材單薄的青年?冷冷拎著長刀,麵無表情地砍著其中一條觸手,觸手在他?手掌下掙紮扭動,而展星野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仿佛砍的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當時水鬼作祟,情況緊急,他?從遠處趕來,隻來得及用?一根觸手將許西檸往後拽去。


    觸手纏上女孩纖細的腰,就不舍得鬆開,愈發貪婪地纏繞,小小的吸盤細細密密地扣著她的腰線逐一收緊,觸手下感受到驚人?的柔軟和溫熱,甚至女孩皮膚下血管的跳動都清晰可辨。


    觸手傳來清晰的情緒和話語。


    “喜歡”“好喜歡”“想要她”“永遠都不想放手”……


    那?樣肮髒、醜陋、令人?厭惡的東西。


    一刀接著一刀,直到那?根觸手被砍得像肉泥一樣模糊。


    “蹭”的一聲,鋒利的刀尖插入地板,這場殘酷的自虐和刑罰才宣告終止。


    青年?脫力地坐下,屈著一條腿,額頭疲倦地搭在膝蓋上,長睫垂落。


    如果?可以,他?本來不想碰她的。


    二十年?前,展星野被展父展母收養,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人?類,直到他?第一次露出本體?。


    看見他?的人?驚恐尖叫,瘋了?一樣逃跑。


    他?也“看”到了?自己,像山一樣龐大的怪物,無數猙獰的觸手輕而易舉地擊垮牆壁,如群魔亂舞,遮天?蔽日,龐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湧現,殺死一個成年?人?對他?來說像拔起一棵草一樣容易。


    他?也想跑,可是無處可跑,誰能從自己的身體?裏逃掉呢?


    他?害怕自己,比害怕自己還?要更害怕的,是在許西檸眼裏看到同?樣的恐懼和厭惡。


    老許總是歉疚又寬厚地撫摸他?的頭,說真不好意?思,我家小丫頭張牙舞爪的,總是欺負你。


    展星野不明白。


    他?從不覺得許西檸欺負了?他?。


    他?小時候不會用?觸手震動模擬聲帶發聲,學說話比任何人?都慢,發出的聲音又不太像男孩,反而細聲細氣。


    經常有人?高馬大的學生把他?堵在廁所裏,罵他?麵癱,又罵他?娘娘腔,搶他?的錢,或是潑他?髒水。


    沒?有人?跟他?玩,除了?許西檸。


    她總是快活又熱鬧,像是一隻雀躍的小鳥,自顧自繞著他?又說又笑,他?隻需要說“嗯”就好。


    她帶他?去摘果?子,跟他?分糖吃,偷口紅給他?塗大紅唇穿花裙子,誇他?好看又抱著肚子笑得滾來滾去。


    展星野就安靜地看著她笑,怕她滾到山坡下去,用?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


    女孩柔軟的衣角輕薄得像蝴蝶,就算攥緊了?也好像隨時會隨風飄走。


    後來霸淩愈演愈烈,一群體?校的學生盯上了?他?,把他?推搡進小巷子裏,要他?掏錢,他?給不出,他?們就打他?。


    展星野被打得渾身是傷,躺在地上,蜷縮起來,指尖狠狠地攥進掌心,隻覺得渾身像火燒一樣疼。


    他?感到無邊恐懼,不是在恐懼挨揍,而是莫名地恐懼自己……恐懼自己會突然變成什麽可怖的東西,然後殺了?他?們。


    那?是他?離本體?爆發最近的一次,隻差一點。


    ——因?為女孩氣衝衝地拎著木棍殺了?過來。


    和一群高年?級體?育生比起來,她又瘦又小,但卻憤怒得像一頭小犀牛,張牙舞爪地揮棍挨個去砸大男生的頭。


    他?們當然不可能打不過女孩,可他?們老大暗戀許西檸,誰不喜歡許西檸呢?……所以他?們隻能抱頭鼠竄連聲求饒。


    女孩把他?們統統打趴下,然後走過來牽起展星野髒兮兮的手,趾高氣昂地說我們走。


    當時稀薄的天?光落進窄小陰暗的巷子,金色的灰塵在女孩身側四散飛舞,她穿著白色的上衣和百褶裙,揚起的發絲都好像在發光。


    這是欺負嗎?展星野茫然地想。


    如果?這是欺負的話,他?想被她欺負一輩子。


    ……


    窗外的月色像水一樣流淌,照亮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幹淨又迷茫。


    很多年?前他?就放棄了?妄想,直到謝儀的出現,像死去的灰燼燃起新的火光。


    謝儀明明是個異種,可他?卻被女孩偏愛。


    異種也可以嗎?


    如果?別人?可以,那?他?呢?


    漆黑的觸手在牆壁上遊走,粗壯的枝幹上緩緩綻開透明的花。


    像玻璃又像是水晶,越來越多冰晶似的花在室內盛開,月光在透明花瓣間無數次明晃晃的折射,照得滿室一片目眩神迷的月白。


    展星野抬手摘下一朵,垂眸想。


    與其是別人?,不如是他?。


    第15章 署名


    許西檸通宵寫完了白鹿橋洞的報道。


    新媒體?時代?趕熱點嘛, 就是要發一種不顧人死活的瘋。


    深夜狐狸過來看了她好幾輪,用力叼著她的褲腿拽她去?睡覺,最後甚至把被子都拖過來了?。


    許西檸索性一把將它薅來懷裏摟著:“大哥你先睡吧, 今晚我守夜,日本鬼子來了?我會喊醒你的!”


    謝儀不讚同地看著她,無可?奈何地趴在桌上陪她寫稿。


    深夜很?安靜,隻有筆記本發出的熒光和單調機械的打字聲?,謝儀睡了?幾覺了?她還在寫稿,在她麵前晃尾巴她也不會分神?多看他一眼。


    女孩用一根筆將金發利落地盤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 屏幕的反光映亮漂亮的小臉, 清澈的眼瞳裏倒映著小小的屏幕。


    謝儀心裏微微一動。


    他很?少見到女孩嚴肅又專注的模樣,她平日裏總有點脫線在身上,像隻無厘頭?的兔子跳來跳去?, 但她工作?的時候……


    謝儀聽到自己心髒緩緩跳動的聲?音,偏頭?搭在爪上, 看到窗外漆黑夜色中如猛獸般沉睡的城市。


    ……


    可?真安靜啊。


    *


    金色的晨光穿過鋼筋混凝土的森林灑滿飄窗, 許西檸用力伸了?個懶腰,把稿子發給編輯秦敏金。


    秦敏金:好,改了?兩句話, 後續跟蹤報道可?以繼續做,近期你忙就不用來坐班。


    許西檸抬眼瞅著窗外。


    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秦敏金居然都會關心人了?。


    狐狸蜷在軟墊上, 把頭?埋在尾巴裏呼呼大睡, 許西檸輕輕給它蓋上毯子, 然後去?衝了?個熱水澡。


    水溫開得高,女孩的皮膚被熏得白裏透紅, 浴室裏熱氣蒸騰。


    她洗完頭?發,濕漉漉地抹了?把臉,轉過身,看到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一頭?金發用幹發帽盤起,露出漂亮極了?的脖頸曲線,水珠順著纖長的脖子滑下,積在鎖骨上的凹陷處。


    她的鎖骨上有兩枚天生的青色胎記,形狀精致色澤明?亮,像是樹葉又像是飛揚的羽翼。


    餘圓圓就經?常拿這揶揄她,說美女可?真是命好啊,女媧捏人畢設,怎麽能胎記長得比別人紋身還漂亮。


    昨晚枯手迎麵抓來的時候,她似乎感覺胎記在微微發燙。


    這樣的發燙還有過一次,七年前她摔出腦震蕩之後又被溫南森救起那次,胎記足足燙了?一天一夜。


    她當時看不見,以為是脖子擦傷所以火辣辣的痛,後來卻發現並沒有什麽傷痕,隻是胎記變得更?清晰醒目了?。


    從浴室出來後,許西檸上網搜鎖骨灼熱的原因。


    百度說,是冠心病,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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