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北方,寒山之中,雖幽冥無日,但有亙古的生靈睜開眼瞳,於是白晝降臨,合上眼眸,萬物重歸黑暗。吹氣為冬,呼氣為夏,逶迤千裏,不寢不息。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


    神生十日,居於扶桑,十日並?出,草木焦枯,羿射九日,落為沃焦。


    “河海應龍?何盡何曆?”


    有翼之龍,曰應龍,合風雲,超忽荒,戰蚩尤,畫河川。


    一個個神話傳說在雲朵腦海中閃回,補蒼天,治洪水。填滄海,逐烈日。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這首天問也落下帷幕。


    天尊不可問,卻有天問。


    一曲畢,雲朵還久久沉浸在那種震撼中不能自拔。二樓的客人們?也是一樣,一時?間連碗筷相碰的聲音都消失了,一片靜寂無聲。


    直到一樓有人尋著歌聲上來查看的腳步聲驚醒眾人,看見那位歌手準備離席,聽眾們?也紛紛回神,看著扶桑樹下掛著的那個碩大的付款二維碼,大家上前掃碼打賞。


    雲朵對攝影師使了個眼色,“我?們?也來點?”


    兩個人都上前掃碼。


    麵對眾人被驚豔的目光以及慷慨的手筆,這位歌手顯得十分平靜,好像這些凡塵俗事都與她?無關?,向?大家微微點頭致意後?,就轉身離開。


    金烏看著不斷傳來“到賬五十元”“到賬八點八八元”消息的手機,露出了笑?容,“這麽算下來,訛獸隻要繼續賣唱四百三十七天,就能把騙我?的錢都還上。”


    “要是再算上做魚麵的收入,”金烏敲著計算器,“那就是三百五十九天。”


    ————


    一直到回到一樓,雲朵感覺腳下還在飄,腦海裏還回味著剛才那驚鴻一曲。


    “都錄下來了嗎?”雲朵問攝影師。


    攝影師點頭,“那當然?。我?剛才還說這錢就當買門票也值,現在還附贈一張演唱會票。”


    不過在這時?端上來的薑母鴨還是提醒他們?,這次的目的是吃飯。


    “先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裝著薑母鴨的鍋子一掀開蓋子,薑味、醬香混著鴨肉的香氣撲麵而來。


    攝影師是不喜歡吃薑的人,但聞著就覺得這種薑味並?不讓人反感,反而帶著一種不知道應該叫“鍋氣”還是“煙火氣”的氣息,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很安心。


    雲朵突然?問她?:“你知道薑母鴨用的是什麽樣的鴨子嗎?”


    攝影師愣愣的回答:“……母鴨?”


    雲朵哈哈大笑?:“你果然?上當了!”


    她?解釋道:“薑母鴨不是薑+母鴨,是薑母+鴨!”


    攝影師訕訕道:“薑母比薑還要厲害嗎?”


    “你可以認為薑母是種到田裏繁殖子薑的種子,春天把適合做種的薑種種到地裏以後?,會在薑種的附近生長出很多的子薑,經?過一年的繁殖,這個原來的薑種就是薑母了。”


    攝影師興致缺缺:“還是薑。”


    雲朵笑?著說:“你不吃,那我?就先來嚐嚐了?”


    攝影師抱著自己剛端上桌的鴨血粉絲湯不放:“我?就吃這個。”


    雲朵也不管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這一鍋薑母鴨上。鴨子用的是番鴨,用薑母、芝麻油和米酒下鍋去煸,外皮呈現漂亮的橘紅色,看上去火候很到位。


    夾上一塊送進嘴裏,本以為幹煸過會有些幹柴,沒想到肉質卻驚人的軟滑,不費什麽力氣就能脫骨。


    雲朵對著鏡頭,眼睛都亮了:“有薑味,但是不辣不衝,這種番鴨先和薑片一起在鍋裏煸炒過,然?後?用砂鍋去燉,燉成現在這樣皮爛骨酥,味道最棒。”


    她?一邊說一邊吃:“薑能去腥,但是薑味很多人接受程度有限,老板可能是考慮到這一點,對配方稍微改良了一下,減少了薑母的用量,增加了八角的香氣和醬香味。我?是一個對薑沒有什麽偏愛和厭惡的人,所以我?覺得這種改良很能接受。”


    “這道薑母鴨的米酒也選的好,激發出了香辛料的香氣,和整鍋香料搭配在一起,去腥效果簡直一級棒,一點都吃不到鴨子的腥騷味,隻有米酒帶來的那種溫潤回甘。”


    “最後?就是這個鴨肉了,老板選的番鴨肉質性嫩,烹煮後?也不會發柴,看這肉,皮脂金黃,軟嫩香滑,薑片讓鴨肉裏的腥味一掃而空,化作獨有的鮮香沁入肌理,踩了這麽多雷,今天終於讓我?吃點好的了。”


    她?說的眉飛色舞,看上去對這鍋薑母鴨十分滿意。


    攝影師原本在一門心思?的吃鴨血粉絲湯,這鴨血粉絲湯真的蠻好吃。先喝一口鴨湯,還冒著熱氣的湯裏帶著鴨油的香氣,看著清淡的湯底其實味道醇厚鮮美,吃得出確實是老鴨湯熬出來的。


    裏麵的配料也好吃,鴨血新鮮滑嫩,鴨腸爽脆彈牙,切成薄片的鴨肫帶著特有的嚼勁,油豆腐煮的鼓鼓囊囊,吸飽了鴨湯的鮮美汁水,加上自身豆製品的清香,攝影師吃的美滋滋。


    當然?也不能忘了粉絲,裹著湯汁,嘶溜一下把粉絲吸到嘴巴裏,滑而不爛,鮮而不膩。攝影師隻覺得吃過這一碗鴨血粉絲湯,再也不記得別人家是什麽味道了!


    雲朵對著鏡頭全方位讚美麵前的薑母鴨,攝影師聞著香味,聽著雲朵對材料配比的分析,心裏的小?鉤子撓了又撓。


    要不然?,也嚐嚐?


    攝影師猶豫著夾了一塊鍋底的小?塊鴨肉吃,在長時?間的烹飪中,鴨皮已經?變成了焦糖色,酥酥脆脆,鴨肉帶著點焦香,鹹中帶著一點微甜。


    有薑味,但在米酒和其他香料的催化下,薑母辛辣的口感變得柔和醇厚,攝影師吃驚的覺得,味道似乎還不錯?


    攝影師又吃了塊更大的鴨肉,薑母鴨裏看著沒多少湯汁,然?而把大塊的鴨肉用筷子輕輕一戳,就能從骨頭上剝離,被肉皮鎖住的汁水解除了封印,順著鴨肉的纖維往下流淌。


    一口下去,口感鮮嫩酥軟,濃鬱的肉香夾著薑片和米酒的辛香肆意的鑽進鼻腔,酥而不爛的鴨肉帶著豐盈的肉汁,霸道的占領了口腔。


    攝影師並?不出鏡,但雲朵一眼就看到她?在攝像頭背後?陶醉的表情,知道這又是一個“真香”的人!


    雲朵已經?不滿足於吃肉,瞄上了鍋裏的薑片。薑片已經?燉得酥軟,完全是可以吃的,雲朵夾起一片薑對著鏡頭仔細展示,下鍋煸炒又慢燉過的薑已經?變成了紅糖色,體?積也縮水不少。


    吃到嘴裏帶著忐忑的心情嚼了嚼,竟然?還蠻好吃的!薑的辣味收斂很多,焦香味很濃。而且薑片切的很薄,雲朵在吃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個薑的肉質很嫩。


    雲朵作勢讓攝影師也嚐嚐這薑片,攝影師看著薑片的眼神猶如洪水猛獸,恨不得退到三米開外。


    雲朵搖搖頭,看來隻有自己能享受到這入口新香不嗆辣,吸飽了肉香,芝麻香和米酒香的薑片了。


    吃薑母鴨時?連同?薑片一起吃,懂得如何吃薑母鴨的食客都會這樣選擇。甚至很多人說自己唯一能接受的薑就是薑母鴨中的薑,還說這薑是薑母鴨中的靈魂,比肉還美味。


    “這還是道藥膳,薑母不僅能讓鴨肉更加焦香幹爽,還能去掉鴨子中的濕寒,滋而不膩,溫而不燥,秋冬季吃薑母鴨,整個人身上都暖起來了。”


    雲朵一口氣吃了許多鴨肉和薑片,才去


    喝冬瓜丸子湯解膩。冬瓜丸子湯配薑母鴨是常見搭配了,冬瓜很清透,丸子細嫩,清淡中帶著一絲鮮美,一掃嘴巴裏的油膩。


    錄完了視頻,點的幾道菜也都空盤。攝影是臨走前依然?戀戀不舍:“以後?你拍這個係列的視頻,選的餐廳都有這個質量就好了。”


    雲朵翻了個白眼:“去吃踩雷餐廳的時?候你自帶幹糧,我?叫你嚐嚐,你嘴巴閉的那叫一個緊!現在吃好東西的時?候你倒鑽出來了。不跟我?共患難還想著同?富貴,我?呸!”


    攝影師麵不改色:“我?的座右銘就是:有福同?享,有難你誰?”


    ————


    雲朵的視頻很快就剪輯好上傳網站。


    令大家意外的是,雲朵去山海食堂的探店視頻分了上下期,還附加一個彩蛋。


    上期視頻叫“好快樂鴨”,熟悉雲朵的粉絲一看這個標題,就知道她?這頓飯吃的很滿意,確實可以放到“吃點好的”係列欄目裏。


    本期視頻的出場嘉賓有薑母鴨、鴨血、鴨肝、鴨胗……


    大家紛紛評論:“你好快樂,但是鴨鴨不快樂!”


    “什麽?薑母鴨不是母鴨?”


    “本來不怎麽愛吃薑的,看著雲朵的吃薑母鴨,我?又可以了!下次點來試試。”


    “山海食堂竟然?上薑母鴨了!薑母鴨很適合現在這個季節吃,冬天濕冷,來一鍋薑母鴨暖身,吃完以後?感覺有熱氣從內而外的散出來,很舒服的。”


    “我?去看了一眼下期,竟然?還是山海食堂,我?就知道,人類的本質是真香。山海食堂,來了就走不掉!”


    的確,雲朵和攝影師中午吃了一頓薑母鴨,晚上又折返回來,排了好久的隊,吃上了二樓的粥底火鍋。


    火鍋的鍋底可以說是變化最多單的一種菜式,番茄鍋、牛肉鍋、羊蠍子鍋、豬肚雞鍋、牛油鍋、椰子雞鍋。火鍋的口味除了是麻辣的,也可以是清淡的、甜潤的、養生的。


    山海食堂的火鍋鍋底經?常更換,最近換成了粥底。


    平時?因為工作,雲朵總是大魚大肉,不夠健康。來一頓粥底火鍋,清淡味美,吃著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別看鍋底隻是清淡的白粥,但吸引來的客人一點兒也不少,雲朵等了好久才有座位。


    桌上是沸騰著的乳白色的透亮粥水,看著稀稀落落簡簡單單,其實內裏大有文章。


    應玲瓏煮粥用的不是清水,而是用母雞剔骨熬成清湯,過濾後?加米燜煮,米粥容易粘底,過程中還要反複攪拌,非要煮到粥水滾開,米粒開花,米香和雞湯完全融合才行。


    費了這麽多功夫,其實還不算完,熬出來的粥水要濾去米渣,如果米粒留在鍋底,在煮火鍋的時?候米粒受熱粘在鍋底,糊成一團,反而影響火鍋的口感。


    雲朵沒急著下菜,先對著鏡頭舀了一勺粥水淋下。


    嫩滑的粥水從木勺裏重新落入鍋中,色澤乳白透亮,細膩濃滑,米粒的精華完全融入粥水裏,簡直是水米合一。


    “粥底火鍋下菜是有順序的,”雲朵一邊動手一邊講解,“主要是一鮮二葷三素四粥。這個順序是為了疊加粥底的味道,讓各種食材的滋味不會衝突。”


    “先下海鮮和肉類,最後?才能下蔬菜,主要是蔬菜裏的水分多,會影響粥水的鮮味,所以最後?下。”


    說著話,雲朵下到鍋裏的白貝和九節蝦已經?熟了。米香濃鬱的粥底鎖住了來自大海的鮮甜,蘸料也不必太過複雜,簡簡單單的生抽醬油再加點蔥薑絲就足夠,隻提鮮不搶味。


    一整盤白貝推進粥裏,雲朵還在對鏡頭講話,攝影師已經?專注的盯著粥水,見到白貝開口一隻就撈起一隻。這種貝類隻要多煮幾秒都會影響口感,開吃!


    幸好雲朵分神瞄了一眼攝像師,否則這一盤白貝都進了她?的肚子。雲朵立刻三兩句結束了話題,加入了搶海鮮的隊伍。


    粥水煮出的海鮮即便不加任何調味,也能吃到鮮鮮甜甜的回味。


    白貝一點沙子也沒有,用餐體?驗一級棒!


    沒過幾分鍾,雲朵的手邊已經?堆起了高高的貝殼、蝦殼和蟹殼。


    “沒了?”她?在粥裏撈了又撈,確認海鮮大軍已經?全軍覆沒,開始下魚片。


    “第一碗喝的是海鮮粥,第二碗喝的就是生滾魚片粥!”


    魚片入鍋瞬間被粘稠的粥水包裹,既保留了魚片的原汁原味,也讓魚片的口感更加嫩滑可口。


    魚片下進去不久雲朵就把火關?了,她?沒有那個把握在魚片煮到恰到火候的時?候立刻撈出來,為了防止魚片燙老,還是用粥底的餘溫慢慢燙熟吧。


    山海食堂的魚片大小?規整,切的很薄,在粥水裏翻滾的時?候,如同?一隻隻展翅欲飛的蝴蝶,看著格外賞心悅目。


    等魚肉燙的微卷,雲朵迫不及待的撈出來品嚐,魚片的肉質很細膩,剛才下到鍋裏的海鮮反哺了粥水,增加了鮮味,煮出來的魚片好像也多了一絲鮮甜。


    攝影師已經?在催促:“可以下肉了嗎!吃肉吃肉!”


    他們?點的是牛肉,一同?上桌的還有一隻雞蛋,下牛肉之前把蛋打到牛肉裏充分攪拌,牛肉會變得更加柔軟嫩滑。


    攝影師躍躍欲試,就是想玩把蛋打進牛肉裏的小?遊戲。


    “你打吧。”雲朵親自掌鏡,看攝影師炫技的單手打蛋,另一隻手拿著筷子,把牛肉裏裏外外都在蛋液裏撈勻。


    牛肉下到鍋裏,沸騰的粥水讓肉的纖維收縮,散開的蛋液變成了輕薄的蛋花,更多的裹上牛肉片,鎖住食材的原汁原味。


    海鮮和肉類吃的七七八八,這時?候就可以下入青菜、蘑菇或是其他蔬菜,雲朵還看到隔壁桌來了幾根油條,油條浸到鮮美的粥水裏,想必味道也不錯。隻是雲朵實在吃不下了,隻能忍痛放棄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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