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何排查基地中的地下室呢?


    秦粒皺著眉道:“西京基地原本就是軍用設施和民用建築合起來的一片區域,就算不提我們未知的地下室,即使是我們已經查明的地下室,就有幾十上百……畢竟,對於老樓來說,家家戶戶哪家沒個地窖呢?”


    即使需要探明的地下室數量沒有想象中那麽多,夜已深更,挨家挨戶去調查顯然也是不現實的。


    易北洲轉動著手中的筆,目光銳利似箭:“不,這個地下室必然不是普通的地下室,他們選擇這個地下室一定有所目的。”


    他繼續道:“之前我就在想,即便是研究院裏人員偷渡變異種,誘導基地中的人接觸他們,那麽其中一個關鍵的問題是,他們是如何把活體變異種偷帶出去的?”


    秦粒睜大了眼。


    “活體變異種可不同於樣本,攜帶的過程中一旦出現一絲紕漏,他們就滿盤皆輸了,因此他們一定會選擇一個絕對安全的通道,然而什麽樣的通道才是絕對安全的呢?”


    一個想法突兀闖進秦粒的腦海,他不由得脫口而出道:“是研究院內部的通道……難道是,研究院地下室的那個實驗室內部所連通的通道?”


    二十分鍾後,一個已入夢鄉的研究員被從床上拉起來,被兩個安保部人員扛回了研究院。


    他睡眼惺忪,揉著眼睛,一臉震驚加懷疑人生模樣:“我這是夢遊了嗎?原來我這麽熱愛工作的嗎?睡覺都不忘回來加班……天哪,林邱實不給我漲工資對得起我的殷勤付出嗎!”


    秦粒連忙打破他的幻想,一把把他拽到活體變異種實驗室門前,指著刷卡處誠懇道:“漲不漲工資我們無法決定,但我們需要你的身份卡。”


    “啊?”研究員臉上更加震驚,口中小聲嘟囔著:“執政官終於要抄家研究院了嗎?”但看見易北洲絲毫不帶笑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還是乖乖遞上了自己的唯一利用價值:一張高級研究員的身份卡。


    遞卡的同時,他努努嘴,不忘提醒道:“活體變異種實驗室是最高機密,平日裏隻有高級研究員才能進去,但也不是隨便進的,嚴格來講都要向院長打報告走審批程序,所以我也沒怎麽進去過。”


    他伸出手指了指閃著紅光的地方,道:“這個是用來迷惑外人的,不是刷卡機,真實作用是報警器,一旦碰到它,就開啟全樓廣播報警。”


    秦粒一臉懷疑:“那你就這麽把最高機密賣了?不會是誆我們的吧。”


    研究員一臉“騙你們我是傻嗎”的無語表情,他指了指易北洲冷漠的臉,和他身側兩名持槍的安保人員,意思不言而喻。


    隨著高級研究員權限的身份卡貼上刷卡機,實驗室氣密門向兩側開啟。


    幾秒後,易北洲和秦粒看見了江歸荑在幾小時前見到的景象。


    踏進實驗室的瞬間,易北洲問那個研究員道:“這裏麵有沒有什麽連通的其他地下室?”


    研究員一臉迷茫:“沒有吧,要那個幹嘛?”


    易北洲臉色一沉,心道難道猜錯了?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情勢已經不容許他們多想了。


    每多消耗一段時間,江歸荑就麵臨著更加嚴峻的生命威脅。


    終於,在將實驗室內部的每一寸牆壁都翻過後,易北洲終於在一麵牆上摸到了一處不均勻的凸起。


    這麵牆本就位於實驗室中的角落,而牆上的凸起又不明顯,若不細心檢查極易被忽略。


    易北洲深吸一口氣,按向了那個凸起。


    隨著“轟隆隆”一聲響,幾人的麵前慢慢出現了一條能夠容許一人進出的通道。


    .


    午夜十二點,地下室。


    江歸荑深吸了口氣,注視著跳到她膝上的變異種。


    這隻變異種的原身像是一隻麻雀,然而麻雀的翅膀因汙染而極度擴大,像是一件黑鬥篷,完全籠罩了它的身軀,而它的腿抽長到畸形,位於圓滾滾的肚子下,像是踩著十厘米的高蹺。


    然而最為可怖的還是它的眼睛,原本麻雀黑豆豆似的可愛眼睛被無數細細密密的昆蟲複眼所取代,當它們緊緊盯著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仿佛麵對的是生活在幽暗沼澤中的無數昆蟲。


    林邱實的笑容扭曲:“這是我得到的第一個活體變異種,以此證明對江小姐你的重視,下麵讓我們來觀測一下,你能在與它親密接觸的過程中撐多久吧。”


    江歸荑問:“對待那些被你欺騙的無辜年輕人,你也放任他們和變異種接觸這麽長時間?”


    林邱實笑道:“當然不會,即便是耗材,損耗得太快也會引起基地的注意。他們是我的長期實驗和觀測對象,但對於江小姐你,我很期待這次的短期實驗結果。”


    江歸荑緊緊盯著這隻變異麻雀,她想,如果它有任何異動,無論造成什麽後果,她都要盡全力反抗。


    然而,它並沒有用已經變形的喙去啄,或者用有力的翅膀拍打江歸荑,而是用一團黑色的身軀盡力向她貼去。


    恍然間,江歸荑似乎想到了類似的場景。


    是在活體變異種實驗室中,那個導致她暴露的海星變異種;還是最初在野外,那個對打出一槍的安西置之不理,卻對她窮追不舍的變異兔?


    隨著思考逐漸深入,江歸荑忽然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刺痛在頭顱裏炸開。


    林邱實欣賞著她痛苦的表情,得意洋洋道:“很痛苦吧,變異就是如此痛苦,不過你的異化過程比我想象得要快……”一邊說著,他一邊唰唰用筆在紙上記錄著數據。


    江歸荑心說,這並非變異,而像是觸發了記憶的某種保護機製,每當她即將要揭開一層過去的隱秘時,潛意識就用最直接也最慘烈的方式,告訴她不要試圖看,也不要試圖想。


    隨後,林邱實將一個設備貼向江歸荑的手腕。


    這個設備她已經很眼熟了:異化值檢測儀,區別人類或者變異種的最有效的工具。當然,真正的變異種是不會放任人類在它觸手上搭一個感應頭的,因此從實踐意義上,這個檢測儀更多起到預警作用。


    五分鍾後,林邱實大叫起來,檢測儀“啪嗒”掉落在地,他卻沒有管它,一雙蒼老的眼睛驚疑不定地在江歸荑和趴在她膝上的麻雀變異種之間來回掃視。


    “怎麽可能?異化值怎麽可能是0?”


    作者有話說:


    刪除了卷標~


    因為感覺各個卷字數差異有點大,也沒啥必要hhh


    第27章


    綠色的“0”顯示在異化值檢測儀的表盤上。


    一如幾日前, 江歸荑在野外第一次測量的那樣。


    羅臨當日的驚訝仿佛仍近在耳旁: “怎麽可能是0,自眾生畸變以來,每個人類都暴露於汙染之下......”


    眼前的林邱實瞪大了眼睛, 滿臉都是受到不可思議之事衝擊的模樣,與當日羅臨的驚訝的表情漸漸重合。


    林邱實兩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頭發, 把他斑白的、本就不多的頭發抓得一團糟,半晌後, 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希望的神采:“不對不對,一定不是這樣,有可能你對這個變異種抗性太強……再試試這個!”


    接下來,他又變著花樣地拿出了三個不同變異類型的小型變異種。


    江歸荑注意到, 加上剛才的麻雀,這四個變異種正對應於她在活體變異種實驗室看到的四個空箱。


    看得出來, 雖然林邱實毫無顧忌地讓別人近距離接觸變異種,但他自身還是很惜命的。四個變異種從培育箱中拿出後,也都好好安放在類似材質的隔絕容器裏,直到再次取出, 讓他的“實驗品”接觸的那刻。


    然而, 這次林邱實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無論他怎麽嚐試, 就算他讓變異種柔軟的軀體直接和江歸荑進行皮膚接觸, 檢測儀顯示器上仍然顯示出一個綠色的0, 像是對他的無情嘲諷。


    “這到底是為什麽……”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 眼中爆發出亮光:“不合常理!對, 眾生畸變本來就是不合常理的……這沒關係, 這很合理, 這恰恰說明了你的特殊性,你的身上一定有什麽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東西!”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他激動地一把握住江歸荑的手臂,卻忘了他剛剛放上去的活體變異種還在江歸荑的一側手臂上安靜趴著。


    在江歸荑的餘光中,她看見林邱實的手指末端在一瞬間擦過變異種的身軀,下一秒,那隻與變異種直接接觸過的手指微微腫脹了起來,慢慢變得深紫乃至漆黑。


    林邱實並未發現自己的變化,事實上,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對於一個殘忍的實驗狂熱分子來說,發現一個與眾不同的實驗品是上天饋贈的巨大驚喜。


    這一刻,他甚至已經忘記了他要統領西京基地的雄心壯誌,他隻想把江歸荑帶走藏起來,繼續他那未竟的“偉大的實驗”。當然,一旦他利用江歸荑成功作出了開創性的實驗結果,揚名立萬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他哆哆嗦嗦地在身上翻找著鑰匙,找出後伸向江歸荑身後手銬上的鎖孔,口中道:“這裏還是不夠安全,我會把你帶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在那裏隻有我們兩個人,等我成功了,你的名字也將在曆史上擁有一席之地。”


    他想要解開江歸荑的手銬,讓她脫離椅子的桎梏,以便進一步把她帶走。


    然而,他的手已經無法做出開鎖這樣複雜的操作了。


    伴隨著“啪嗒”的一聲脆響,鑰匙滑落在地,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到自己的右手上,終於發現自己右手的變化。


    在他不可置信地的目光下,他原本人類的手指已經腫脹到五厘米左右,紫黑的表皮上炸開無數尖硬的毛發,這種變化並仍在不斷往上蔓延,一眨眼的工夫已經蔓延到小臂了。


    林邱實恐懼地尖叫了一聲,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很難想象一向穩重自持的研究院院長也會發出如此聲嘶力竭的聲音,像是宣示生命最後的絕唱。


    但他並沒有放棄,林邱實把仍被手銬製住的江歸荑放在一邊,迅速轉身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抽起一把解剖刀,就往自己的手臂上砍去。


    他想要把被汙染的組織全部割掉,以讓汙染不再蔓延。


    然而那把匆忙拾取的解剖刀顯然不夠切斷極具韌性的人體肌肉,更無法切斷堅硬的人體骨骼。


    他徒勞地、絕望地砍著刮著,一片片黑色的觸手碎片從他的手臂上脫落下來,但這仍然是杯水車薪,汙染仍然在飛快地向上蔓延!


    最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不再對自己作出自殘的行為,而是跪坐在地,脊背都仿佛塌了下去,但他的手中仍拿著那把小小的解剖刀。


    有那麽一刻,江歸荑以為,西京基地的研究院院長,就要以這樣的姿勢度過自己為人的最後時光,並且墮落為變異種了。


    江歸荑表麵上仍好好地拷在椅子上,然而她暗地裏一直奮力用手去夠那隻被林邱實遺落在地的鑰匙。


    然而,無論她怎麽努力伸手,她的指尖與地上的鑰匙總是相隔一指距離,她默默計算著時間,心中暗暗著急,在她的印象裏,陳真從人類墮落為變異種的時間很短,她不知道人類變為變異種的時長是否有差異,但很顯然,如果她再無法拿到鑰匙,可能就要麵對完全失去理智變成變異種的林邱實了。


    林邱實跪坐在那裏,但仿佛隻過了短短一刻,他再次站起身,踉蹌幾步後轉過身。


    此時的他,雙腳已經開裂成數條紫黑色的觸手,其上睜著密密麻麻黃色的眼睛,眼中透著充滿惡意和冰冷審視的光。唯一尚存人類特征的隻有他的頭顱,從江歸荑的角度看去,他幾乎變成了一個擁有著人類頭顱的大章魚。


    雖然他已經不再擁有人類的雙足,但他顯然還未習慣大章魚的走路姿勢,他踉蹌著,幾乎是拖著自己腫脹到龐大的身軀,一步步騰挪到江歸荑麵前,他看向江歸荑的眼神充滿了祈求,幾乎已經與此前盛氣淩人的林院長判若兩人。


    變異尚未侵害到他的發聲係統,但他的聲音已經因過度的恐懼而哽咽,顯得尤為斷斷續續:“求求你……為什麽你不受變異種的感染……能不能,告訴我……”


    江歸荑平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見到如此十惡不赦之人不得善終,她的心中卻沒有半分歡欣。


    見江歸荑搖頭,並說出拒絕的話語。林邱實以為是她不肯告訴他,眼中顯露出幾分狠意,伸出一根觸手向江歸荑的脖頸戳去。


    “不肯告訴我!那我們就同歸於盡!”


    江歸荑向後避開,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終於碰觸到了那把小鑰匙,她用小指把鑰匙靈巧地勾起,她一手捏著那把鑰匙,用力插進手銬的鎖孔。


    她用鑰匙在鎖孔中一擰,與此同時,林邱實的觸手尖已近在眼前!


    在這但凡多拖延一秒就可能導致喪命的時刻,江歸荑的心理素質卻強大得可怕。


    隨著她將鑰匙穩穩地一擰,手銬“哢啦”應聲而開,她側身一避,避開了迎麵撲來的觸手,緊接著站起身,將原先坐著的椅子向著前側一推,椅子一推即翻,剛剛好砸在了林邱實正準備繼續往前進攻的觸手上!


    此時的林邱實已經幾乎看不出人類的模樣了,就連他原本帶有人類感情的雙眼,也被變異種特有的冰冷且無機質的眼睛所取代。


    此時的他,雖然仍毫無倦怠地撲向江歸荑,但已經不是為了所謂的被拯救,而隻餘變異種的本能,為了用獵物填飽肚子,以汲取所需的能量。


    隨著椅子重重地砸在林邱實的主幹觸手上,他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地麵上挨挨擠擠的觸手霎時如潮水般褪去。


    一擊得手,江歸荑卻沒有停下,她向著腰間摸去,心下頓時踏實了幾分。


    由於易北洲交給她的手.槍實在小巧到袖珍,這麽一出輾轉騰挪後竟沒有被人搜去!


    她一把掏出手.槍,當即立斷地朝著林邱實的頭部開了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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