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注意到羅臨聽到這話時身體僵直了些許。


    良久,他挑起眉,口中不動聲色:“何以見得?”


    微風在這塊空地上穿梭,卷起了一層細碎的沙土,也吹散了細微的說話聲。


    “如果一個人類接觸變異種十次左右,就會蛻變為變異種。那麽他最多隻要出十次任務,就會被順理成章地安排進基地的文職。按照你們一次任務就要派遣三個人的人員消耗法,末世不用維持多久,基地裏就會充斥著大量的文職人員,同時真正的外勤人員急劇下降。”


    江歸荑輕輕地笑了笑:“出外勤能夠獲取物資,而基地的文職卻在不斷地消耗資源。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基地執政官會做這樣的事。”


    與她表麵的風輕雲淡不同,她提及的“執政官”是從他們之前的談話中獲取的詞匯,而出外勤能夠獲取物資則完完全全是她的猜測。


    不過,這是一個很合理的猜測,畢竟,如果不是為了獲取更多賴以生存的物資,誰會為了出野外而消耗自己的生命呢?


    一秒,兩秒,羅臨的臉上沒有露出懷疑的神色。


    江歸荑心下一鬆,她賭對了。


    但她挑破了夢境中npc話語中的邏輯漏洞,這個夢境怎麽還是不崩塌?


    夢境沒有崩塌,麵前的男人也沒有變成一團奇怪的觸手。


    羅臨沒有直接回答江歸荑的問題,卻問道:“你來自哪個基地?你可能是個人類,但我不相信一個女人如果不屬於哪個組織,能夠孤零零在末世裏生活一年半這麽久。”


    江歸荑心中微變。


    在這個“夢境”的設定中,末世已經運轉了一年半,而且,除了他們來自的西京基地,還有其他基地。


    她的夢境,能詳細到這個程度?


    她臉上神色未變,反問道:“我必須告訴你嗎?更何況,即使我告訴你們,你們又怎麽驗證我說的真假?”


    不遠處,安西和菲利克斯似乎注意到了他們這裏的劍拔弩張,想要過來卻不敢,隻是探著頭看。


    羅臨冷笑道:“我的確無法驗證你話中的真假,不過,等到返回基地,你將會麵對最嚴苛的測謊儀。”


    作者有話說:


    修了個和後文衝突的小bug,不影響閱讀,不用重新看哦


    (為了閱讀體驗好點,修了一下空行,不用重新看(鞠躬))


    第5章


    軍用越野車一路疾馳,返回西京基地。


    照理來說,在林地和野外疾馳是很難的。不僅要注意兩旁擦過車窗的枝葉,也要留意時不時竄出的小兔子、小狐狸等小動物。


    然而,此時玻璃車窗外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


    曾經的林地上已經沒有植物了,隻有幾根光禿禿的樹幹,證明了這裏曾經是一片蒼綠的林地。


    裸露的地表上不見雜草,不見動物,甚至連昆蟲都見不到。


    江歸荑雙手平放在並攏的腿上,兩隻手腕被一對銀色手銬相連。


    她坐在後座上,身旁是白人菲利克斯,他的任務是看著她,不讓她亂動。


    羅臨坐在駕駛員的座位上,副駕駛是安西,此時他正抱著一台汙染值檢測器,眼神緊緊盯著其上的數據顯示,以避讓開潛在的變異種。


    他小心翼翼地盯著它,生怕它像它的前任一樣被過高的汙染值撐爆。


    知道他們這一路回程要避開變異種時,江歸荑還詢問過,他們此前凡變異種無不鏟除,怎麽現在突然轉了風向。


    羅臨淡淡說,他們此前已經損失了一名隊友,且幾乎彈盡糧絕,還帶著她這樣一個重大不穩定因素,能活著回去就比什麽都強。


    此時,江歸荑將頭偏向一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淒清的景象。


    從菲利克斯的角度看去,她的後背纖薄而柔韌,卻沒有傾斜地貼在後座靠背上,而是挺拔成一道筆直的弦。


    菲利克斯隻覺自己一顆心怦怦跳,清清嗓子開了口:“江小姐,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我作為一個白人會來到西京基地嗎?”


    前座羅臨腳下一滑,險些把刹車踩成油門,安西單手扶額,心說又開始了是嗎?


    江歸荑似乎沒有注意到前方二人的異常,她終於把她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放在了身邊這個人身上,然後溫柔一笑,從善如流地問道:“哦?為什麽”


    得到美人注目的菲利克斯感覺很有成就感,他一挺胸驕傲地說:“因為我當時就在華夏境內!”


    江歸荑口中敷衍說著:“哦?是嗎。”然後繼續轉過頭去看她的窗外了。


    菲利克斯大為挫敗,委屈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何我當時在華夏境內嗎?”


    在菲利克斯看不到的方向,江歸荑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隨後繼續回頭問道:“說說看,為什麽呢?”


    “去年三月份,一位華夏網紅小姐姐為我陷入愛河,雖說智者不入愛河,但為了化解她的苦悶,我不遠萬裏來到了她的祖國華夏......”


    江歸荑眨巴著眼,以表現好奇,道:“然後呢?”


    菲利克斯卻神情激憤:“我剛到華夏,剛從機場轉盤處出來,‘眾生畸變’就開始了。我甚至沒見到她,根本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啊......她怎麽這麽慘……”


    江歸荑想了想,指出:“所以為你墜入愛河的小姐姐根本就沒為你接機?”


    她在心裏暗暗記下,末世學名‘眾生畸變’。


    話音剛落,車輛內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隻聽聞前座爆發出一陣細碎的笑聲,是安西。


    他似乎不想讓自己過於引起別人注意,因此刻意壓低了聲音笑,一手捂著嘴一手依舊抱著他的檢測器。


    笑著笑著,他實在忍不住了,回頭看向江歸荑,笑著說:“我們原先隻覺得他這套話哪裏奇怪,卻找不出實在的證據,你真的直戳要害。”


    他接著總結道:“所以,根本不是人家網紅為他陷入愛河,而是他不遠萬裏追求網紅.....卻連人家的麵最後都沒見到。”


    菲利克斯臉都紅了。


    他抗辯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小姐,我剛剛才發現,我哪是為了見網紅才來這裏的,我分明是為了你和我的緣分才到這裏的!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來保護你?”


    江歸荑還沒想好該用什麽話搪塞過去,就見安西回頭解釋道:“江小姐,你不用理他,他這人想談戀愛想到瘋魔了。當初來華夏就是為了戀愛,結果戀愛不成,差點把自己搭進去。現在基地裏麵的女孩子基本上都被他騷擾過了。”


    菲利克斯悻悻地看了安西一眼:“你這人怎麽這樣?找不到女朋友根本不是我的錯!”


    江歸荑不懂就問:“那是什麽原因呢?”


    菲利克斯剛要回答,前排一直沉默著聽他們插科打諢的羅臨卻發話了:“你覺得末世之中,人類更傾向於尋找一段穩定的感情還是享受暫時的歡愉?”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答案不言而喻。


    在生命都受到嚴重威脅的當下,人人朝不保夕,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物資極度緊缺,造成人與人之間極度不信任,情感聯結微弱。


    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尋求一時的刺激更好一些吧。


    江歸荑轉頭看向懊惱沮喪的菲利克斯,認真道:“這不是你的錯,不要為此自責。能在這樣的現狀下保留一顆純粹的心已經很難得了。”


    菲利克斯愣愣地看著她,眼中忽然發出亮光來,但還沒等他說些什麽,一陣警報聲就響了起來。


    “滴滴滴——”


    “滴滴滴——”


    警報聲來自江歸荑的側前方,聽到警報聲的同時,羅臨一腳踩下了刹車,緊皺著眉頭看向安西的方向:“怎麽回事?”


    準確來說,他不是看向安西,而是看向安西抱著的汙染值檢測器。


    江歸荑坐在安西側後方,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原本呈一條平直直線的數據顯示,此時卻陡然上升,成了一條向上彎曲並不斷延伸的曲線。


    這代表著附近有一個不斷散發汙染值的源頭。


    這樣的源頭通常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變異種。


    羅臨緊鎖著眉頭,當機立斷道:“我們換一條路,不走這條了。汙染值源頭在我們哪個方向,距離我們大概多遠?”


    安西聞言在屏幕上快速敲擊了一會兒,隨後抬起頭說:“在我們正前方,預計不到五十米。”


    羅臨鬆了口氣:“五十米,不算近,它應該還沒有聞到我們的氣味。我知道左麵還有一條小路,往左開吧。”


    說罷,他將手重新放到方向盤上,就要重新啟動車輛。


    “等等!情況不太對——”


    安西瞪大了眼,死死盯著檢測器屏幕,如果說他之前的表情還是擔憂夾雜著恐懼的話,此刻的表情已經堪稱絕望了。


    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一根手指指向屏幕,聲音顫抖著說:“第二條線……”


    屏幕上原先的那條曲線繼續攀升,這可能代表著此前汙染值測量的低估,儀器正在自行進行矯正數據,也可能代表著位於正前方的變異種正在向他們靠近。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隻見一條新的曲線突兀出現,快速上升,並逐漸超過了第一條線。


    這代表著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另一隻更為強大的變異種突然出現,另一種可能是有一隻變異種距離他們更近,然而之前不知道通過什麽隱藏了起來。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不是好消息。


    這次沒等羅臨問,安西就迅速查看了詳細數據,匯報道:“原先那隻變異種汙染值大約8000左右,現在距離我們三十米。另一隻變異種……汙染值保守估計在12000以上,目前距離我們四十米,方向為……左方,它正好擋在我們要走的那條道上。”


    羅臨嗓音帶著些許沙啞:“第一隻已經嗅到了我們的存在。”


    江歸荑問道:“右邊能走嗎?”


    羅臨閉了閉眼:“右邊是懸崖。”


    簡而言之,他們被變異種包圍了。


    五分鍾之後,他們麵前不遠處出現了一隻變異種兔子。


    描述成兔子可能並不準確,從它的外表來看,隻能依稀看出是隻兔子的輪廓。


    野兔黃褐色的兔毛幾乎都被細細密密的黑刺所取代,尤其是前胸和背部,陽光下閃現著幽黑的光,顯得鋒利又滲人。一對長長的兔耳作為唯一能看出它曾是兔子的典型特征,耳朵柔軟的尖端卻也變成了兩根又粗又黑的鋼針,讓人聯想起馬蜂的淬毒的針。


    江歸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看起來可不像是她的夢裏會有的東西。


    變異兔還沒發現他們,它變異後變得龐大的身軀拱在地上,像一個小型的山坡,到處嗅著、聞著,像是在尋找獵物的蹤跡。


    一顆消音子彈出膛,直直射向變異兔眉心。


    子彈射出的刹那,江歸荑聽見羅臨對她說:“你剛剛往窗外看,是不是想找到普通生物的痕跡?”


    江歸荑遙遙看著那顆子彈即將擊中變異兔,注視著它龐大的身軀和醜陋離奇的外表,口中答道:“野外沒有動物,沒有植物,沒有昆蟲,難道它們都......”


    羅臨答道:“是的。”不知為何聲音有些緊繃。


    下一秒,他沒有再去看那隻變異兔,仿佛對自己的槍法極為自信,他轉頭看向江歸荑,目光帶著探究,口中道:“你沒來過野外,不可能是這場末世中獨居苟活的幸運兒,你來自蓬海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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