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問:“這次回來,是休息一陣,還是要繼續出去?”


    “先休息一陣吧。”燕同歸說著,看了一眼姬透住的廂房。


    徐叔哪裏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動作一頓,隻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我這裏還有些靈石,算是你這些年存在我這裏的。”


    姬透將符紙裁好,然後靜心凝神,用符筆醺了醺符墨,揮筆畫符。


    筆走蛇行,當最後一筆收起,一道靈光過。


    靈光消失後,姬透端詳畫好的符籙,麵上露出不滿之色。


    這是五階地級的禦行符。


    果然,變成傀儡之體的影響還是極大的,首先被影響到的便是她的製符術,以前她能輕輕鬆鬆地畫出六階符籙,且非天品不出。


    如今隻能畫出五階的符籙,竟然連張地品的符籙都難,更不用說完美的天品符籙。


    不追求天品符籙的符師都不是好符師。


    作為一名符師,姬透有自己的驕傲,她隻畫天品符籙,達不到天品,都算是失敗品。


    姬透連續畫了十張禦行符。


    十張符都成功,但隻有地級。


    誠然,五階禦行符要比四階更好,飛行的時間更長,速度更快,可也比四階天品的隻好一些,達不到質的飛躍。


    姬透放下符筆,垂眸思索片刻,朝屋子裏的床走過去。


    她撩起裙擺坐在床上,然後開始打坐。


    空氣中的靈氣緩緩地向她的身體匯集,姬透首先感悟自己身體吸收靈力的過程,和以往的速度差不多,並無區別。


    接著她內視自己身體,一寸一寸地檢查自己的傀儡之軀。


    終於,她發現問題所在。


    她的識海之中,有一個異於常人的東西,那是一顆殷紅如血、表麵泛著絲絲白痕的珠子。


    姬透用神識去碰了碰,差點被它撅了回去,同時也弄明白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傀儡核,也是修士用來控製傀儡的東西,一旦修士在這傀儡核上烙下自己的神識,修士便能控製這具傀儡。


    姬透神色有些古怪,又有些茫然。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真的被煉成一具傀儡,但沒有直麵這顆傀儡核的感覺那般真實,直到這一刻,發現自己的識海裏被種下一顆傀儡核,她終於醒悟過來,自己真的不再是純粹的人。


    這顆傀儡核,就像一個宣誓,宣誓她不再是人的同時,也影響到她畫符。


    第11章


    傀儡核是修士用來控製傀儡的根本,同時也是傀儡能自行活動的最重要因素。


    它能自主地吸收空氣中的靈氣,隻要傀儡核不壞,能吸收靈氣,傀儡就有源源不斷的力量供它活動。


    現在,這顆傀儡核就在吸收著姬透身體裏的靈力。


    姬透不知道其他的傀儡是怎麽吸收靈力的,她對傀儡並無研究,不過她覺得,自己和那些傀儡是不一樣的。


    這應該和她是半人半傀儡有關。


    識海裏的傀儡核並不去吸收空氣中的靈氣,而是在她運轉丹田時,會將丹田的靈力吸收過去。


    每當她畫符時,調用靈力,識海中的傀儡核便會出來幹擾截胡。


    這導致她控製靈力不穩,符籙自然也降了品級。


    符師畫符時,是對靈力的一種精妙的控製。


    引導靈力在筆尖運轉,控製它的走勢,在符紋生成時,靈力也跟著匯入,符紋自成一張完整的符籙,同時也將靈力壓縮封印在符籙之中。


    其實使用符籙時,就是一種釋放靈力和符紋的過程。


    由此可見,符師能否畫出品階高的符籙,除了對符紋的領悟外,也是對靈力的一種精妙控製。


    和煉丹師一樣,煉丹師煉丹的過程,其實也和他們對靈力的精妙控製有關。


    姬透明白原因後,便沉下心來尋找解決之法。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她素來信奉這個道理,縱使在絕境之中,亦不會輕言放棄,更何況隻是身體裏的一個小毛病。


    縱使此刻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真的成為一具傀儡,在初初的茫然之後,依然沒有動搖她的本心。


    姬透閉關了三天。


    這三天時間,她的房門緊鎖,裏麵沒有一絲動靜,安靜得仿佛沒有人。


    燕同歸好幾次經過,想要敲門又怕打擾到她,隻好輕手輕腳地走過,滿臉憂心忡忡。就算和徐叔編織竹盒時,他也是心不在焉的。


    “你擔心什麽?”徐叔疑惑地問他,“那位姑娘既然沒被你連累到受傷或丟了性命,可見她是個有本事的,運氣也不錯,無須要你一個守不住財的倒黴鬼為她擔心。”


    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要是一般人聽到估計要黯然神傷。


    燕同歸早就習慣自己的運勢不佳,容易連累身邊的人,他心平氣和,說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隻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他一時也說不清楚。


    在燕同歸眼裏,姬透就是個來曆神秘、實力莫測的老怪物前輩,說不定是千年前的人物。


    這樣的老怪物並不需要人擔心。


    偏偏她在破棺而出後,從未表現出什麽危險性,讓他漸漸地忘記她詭異的出場方式,不覺將她當成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看待。


    她更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自己的運道傷害或嚇走的人。


    “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個願意與我同行的人。”燕同歸喃喃地說。


    徐叔看他一眼,“你這是移情作用,因她是第一個不嫌棄你壞運道之人,你便將她視為重要的同伴,是嗎?”


    燕同歸回過神,“沒有。”他低下頭,嘟嚷道,“不是同伴……”


    他們這種情況,算什麽同伴?


    何況他隻是一個築基修士,實力不高,運道不好,隻怕那位前輩根本就沒將他當同伴看待,會跟著他來留仙城,也不過是她暫時沒有其他去處罷了。


    屋子裏,姬透從打坐中睜開眼睛,臉上露出這三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終於找到解決之法,由自己控製傀儡核。


    雖然姬透心裏仍將自己當成一個正常人,但身體確實已經被煉成傀儡,隻要是傀儡,擁有傀儡核,都會有被修士用神識烙印傀儡核、變成對方控製的傀儡的可能性。


    姬透自然不願意自己變成其他修士手中控製的一尊毫無自由和尊嚴的傀儡。


    既然如此,那她就當自己的主人。


    隻要她控製自己的傀儡核,作自己的主人,便能杜絕其他修士發現她的身份,控製她的傀儡核的可能性。


    這三天,她一直試圖控製識海裏的傀儡核。


    大概是因為她是半人半傀儡,且這傀儡核已經與她的識海融為一體——這也是她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識海裏這顆傀儡核的原因。


    傀儡是無法自己控製自己的傀儡核,是以想要用神識控製這顆傀儡核並不容易,出現一種無法融入的現象。


    隻要姬透試圖用神識碰觸傀儡核,神識就會被傀儡核撅回去。


    傀儡核傷不到她的神識,但她的神識也接觸不到它,更逞論是控製它。


    若是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經過幾番試探後發現此行不通,會選擇放棄,尋找另一條出路。然則姬透有個好習慣,她是個穩得住的,此路不通也要試圖走通為止。


    曾經師尊便如此評價過她:“阿透雖乖巧聽話,卻是個一根筋的,認定的事會一直走下去。”


    姬透沒有放棄,一遍不行就十遍、百遍、千遍……


    這三天時間,她一刻不停地用神識接觸傀儡核,用盡各種辦法,被撅回無數次,又無數次靠近、試探,終於讓她的神識與傀儡核建立一絲聯係。


    她成功地將一縷神識融入傀儡核之中。


    在融合的刹那,曉是她的身體已經成為一具傀儡,本應該不會感覺到疼痛,卻在那瞬間疼得渾身發顫,那是一種撕裂神魂般的痛苦,正常人難以承受。


    姬透當時直接暈厥過去。


    結果卻是好的,她終於能勉強地控製傀儡核,甚至將它隱藏起來。


    隻要修士不闖入她的識海,無法輕易發現這枚傀儡核的存在,除非渡劫期以上的修士出手。


    能控製這核傀儡核後,姬透便試圖屏蔽它吸收身體裏的靈力。


    如此經過一番練習,姬透來到桌前,抽出一張空白符紙放到桌上,拿起符筆醺了醺符墨。


    她的目光端凝,片刻後,攏袖執筆,一揮而就。


    燕同歸灰頭土臉地將幾根粗壯的老黃竹拉到院子,正要找工具將黃竹破開,突然見前方的廂房打開,白衣紅綾的少女走出來。


    他先是一愣,爾後驚喜地道:“前輩,您出關啦?”


    姬透點頭,看了他一眼:“你在做什麽?”


    “剛去城外的黃竹林砍了幾根老黃竹回來。”燕同歸擦了擦臉,不在意身上的狼狽。


    姬透沒說什麽,隻道:“我要去珍寶閣,你去嗎?”


    燕同歸先是一愣,“前輩,您要送符籙過去?”


    她嗯了一聲。


    最後燕同歸與她一起去珍寶閣,順便也將這十天編織的竹盒送過去。


    兩人來到珍寶閣,見到曼管事。


    曼管事知道今天是姬透過來送符籙的日子,早早地在珍寶閣等著,她這樣的態度並不奇怪,也是基於一種投資。


    她想知道,姬透到底是不是一個值得珍寶閣拉攏的符師。


    丹符器陣之道,素來是修煉過程中需要的資源,甚至無法或缺。


    其中以靈丹最為重要,其次是靈器作為武器不可缺,符籙可攻可守,也是可備資源之一,陣法一道因為過於晦澀難懂,且需要極高的天賦悟性,陣法師反倒不多,外麵流通的陣旗陣盤有限。


    符籙雖然不是排最前,但如果遇到品級高的符籙,修士也願意囤積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簡而言之,丹符器陣四道,不管是哪種,隻要是出色的天才或大師,都值得拉攏。


    姬透將這幾天繪製的符籙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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