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伊始


    是夜,九重天上突然狂風大作,將各宮花草吹得東倒西歪,屋頂的琉璃瓦也有躍起之勢,令諸神心中隱隱不安。


    青玨自夢中驚醒,額間盡是細密的汗珠,他又夢見芙月了,依舊是一身紅衣,站在誅仙台邊對著自己癲狂大笑。而她身邊立著的白衣男子正是青玨數次見人見簫不見臉的人。


    芙月笑得淒慘,白衣男子長簫在手曲中道不盡地相思離愁。青玨正欲再進一步將男子麵容看得清晰時,呼嘯的狂風吹得門窗嘎吱作響,時不時還傳來些許撞擊之聲。滿耳雜亂無章將青玨從夢中拉了回來,再次與男子真容失之交臂。


    青玨憤起,施法將狂風止住,又喚來承禹讓他去司風殿瞧瞧是怎麽回事。不料承禹一去也跟失蹤了一般,久久未歸。青玨大感不妙,立即起身前往司風殿,剛到司風殿眼前所觀的一切讓青玨的臉驟然變色。


    司風殿大門敞開,從守衛天將到雜掃仙娥全都倒在了血泊中,血跡一直向內延伸,司風之神重傷倒地,渾身是血地躺在承禹懷中,而承禹此時正用自己微薄的仙力給他續命。


    “怎麽回事!”青玨大喝道。


    承禹見帝君趕到,也不敢將司風之神放下,雙腿一跪,道:“帝君不好了,掌風珠被奪,司風殿除司風之神重傷,其餘仙者全部命殞。”


    青玨一驚,究竟是何人如此大的能耐,自由穿梭天宮不說,還將司風殿眾仙誅殺,毫不留情。


    青玨扶起司風之神嶽臨,吩咐道:“傳令下去,今日值守南天門的天將立刻到晹宸宮見我!”


    語落,青玨帶著嶽臨已化為青煙往藥王殿去了。竺淵、奕殊與翀蒼趕到時,正好撞上一身血跡的承禹,承禹又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竺淵看著這滿院橫死的仙者,心中憤慨萬千,道:“那便依兄長所言,去晹宸宮候著!本君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我九重天上這般肆無忌憚,奪走掌風珠不說,竟還不留活口。”


    奕殊麵色凝重,點頭附和,隨即又上前查看了一番,所有仙者隻有脖頸上一道血痕,看來是被修為甚高者一劍斃命。若是被上品神器或者妖器所傷,血口必定留下氣息,可這血口上並無任何氣息,莫不是有人拿著一柄普通長劍就能將這司風殿一殿仙者殺個幹淨?


    翀蒼將司風殿裏裏外外走了一遍,厲聲說了一句,“有妖氣。”


    竺淵、奕殊大驚。麒麟族曆來在四族之中就是瑞氣最盛的,更何況翀蒼是現下唯一有著赤金血的麒麟尊神。妖氣魔氣就是隱藏得再好,他隻需淺淺一探,便能得知。


    如今也算初步確定乃妖族禍亂,且有此能力的這妖族恐怕隻有妖王寒祈一人了。隻是他是如何混入南天門的,還有待青玨審問。


    三君趕到晹宸宮時,青玨已端坐崇華殿白玉台上,目似寒潭,一身冷意,直勾勾地盯著下跪六名天將。那六名天將身似篩糠,被青玨帝君震懾得連話都說不利索,連聲喊冤並一口咬定今日沒有任何人出入南天門。


    青玨全然不顧其他三君站與台下,厲聲道:“莫不是要本君去取來昆侖鏡,一探究竟,你們才肯說實話?”


    為首的天將重重將頭磕在地板上,“帝君明鑒,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臣等從子時值守至今,真的沒見任何異樣,也沒有任何人出入南天門。”


    青玨淺淺看了這天將一眼,他就是當時悄悄將沈煙送回來之人,想來也是信得過的,聲色也平淡了許多,“先下去吧,本君自會查明。”


    六天將向青玨行完禮,又向竺淵等三君行完禮才急急退出崇華殿。


    竺淵上前一步,問道:“兄長可要去取昆侖鏡?”


    青玨淺淺搖頭,“師尊閉關,除非事關天族滅亡,否則他是無法感知的,昆侖鏡一向由他隨身保管,豈是這麽容易借來的。”


    奕殊附和道:“正是,再說驅使一次昆侖鏡便要耗費千年修為,如今翀蒼阿弟已探得司風殿留有妖族氣息,大可殺去妖族一問究竟,也不必去勞煩師尊了。”


    “奕殊所言甚是。”青玨又問,“翀蒼,司風殿確有妖氣?”


    翀蒼答:“確是如此,奕殊兄長探得所有仙者皆是一劍斃命,可這劍不過是一般長劍,非名器。這六界中有這能耐的,除你我四人,便隻剩下魔族長空、妖族寒祈、幽冥族冷炎。幽冥族向來與我天族同氣連枝,剩下的隻有魔族與妖族了。”


    翀蒼頓了頓,又道:“我細細一探,來人雖將其氣息刻意掩蓋,可在我麒麟族眼裏,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隻是……”


    見翀蒼欲言又止,青玨忙問,“隻是什麽?”


    “隻是這妖氣不似妖王寒祈身上的,方才我一探覺得這妖氣與寒祈相似,再探又覺得比寒祈身上的妖氣還更霸道幾分。”


    眾人又是一驚,究竟是妖族什麽人修為竟然比寒祈還高,且又能瞞過鎮守天將在這九重天來去無蹤。


    奕殊道:“會不會是他那義女寒芷?”


    翀蒼搖頭,“不似女子氣息。”


    竺淵有些急了,忙問青玨,“兄長,嶽臨傷勢如何?何時能醒?”


    青玨定定看著竺淵,搖了搖頭,“藥王還在救治中。”


    “我就不明白這妖族盜那掌風珠有何用?”竺淵氣急敗壞。片刻之後又冷靜了下來,道,“奕殊,你近日盯著點魔界。翀蒼,你與冷炎交好,你去冥界走一趟,青玨兄長,妖界就勞煩你去一趟了。”


    青玨點點頭,剛轉身要走又想起點什麽,道:“翀蒼,你陪我再去司風殿一趟。”


    竺淵不問,青玨行事一向有他的緣由,奕殊似有些不放心,道:“我也同去。”


    “不必。”青玨淺聲回應,“你且先去凡間看看,可不要讓那妖人得了掌風珠為禍人間。”


    奕殊不便勉強,化為一縷青煙往凡間去了。


    再次來到司風殿,血腥之味更濃了,青玨方才就著天將將司風殿團團圍了起來,如今再來,血腥味更盛不說,竟還透著絲絲幽香。


    青玨讓翀蒼再好好探一探,這隱隱透著的妖氣到底是不是寒祈或者寒芷的,若非他二人,莫不是天族即將迎來大敵,還是個連氣息都摸不準的大敵。


    翀蒼將整個司風殿全探了一遍,連連搖頭,那幽香太過詭異,竟連一絲妖氣也捕捉不到了。


    青玨眉頭緊皺,“方才來時你可有聞到這香味。”


    “未曾。”


    “我初到之時,也並未聞到此香。”語罷,青玨又召來鎮守天將細細詢問了一番,自天君一行離去後,這司風殿再無人過來。


    既無人來過,這更盛的血腥味與這透著古怪的幽香是怎麽回事,正當青玨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年紀稍小的天將怯生生地說道:“稟帝君,方才有一女子過來,被我們給攔回去了。”


    為首的天將瞪了他一眼,轉息間卻又對上了青玨冷冷的目光,連忙跪下請罪,“帝君恕罪,方才來的,是……”


    “是誰!但說無妨!”青玨見他支支吾吾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厲聲問道。


    “是……宛音公主。”


    翀蒼挑眉,“她來做什麽?”


    天將答:“她說她來幫你們破案,還說她在凡間遊曆之時可是幫忙破了很多奇案的。我們領了帝君的令,自然不敢放她進來,便將她給攔下請出去了。”


    “方才為何不說。”青玨未見怒氣,可聲音依舊冷得讓人打顫。


    天將為難至極,也隻得答道:“因她是天後的妹妹,故而不敢答。”


    青玨冷冷一笑,眼中泛起絲絲殺意,“若有下次,剔去仙骨,重赴輪回。”


    翀蒼素來聽聞青玨帝君極其護內,凡他麾下之士無不照拂,若誰敢肆意傷之定是要加倍討回來的。如今看來也是規矩森嚴、禦下有方的,不由得心中又生出些敬佩之意。


    “嘖嘖。早知青玨帝君如此嚴厲,我方才就不為難你了。”熟悉的聲音傳來,宛音又是從樹後先將一顆圓圓的小腦袋探了出來,見青玨神色無異才緩緩走了出來。


    “你來做什麽?”青玨冷冷問道。


    “查案呀!方才這位大哥不是給你解釋過了嗎?”宛音驕傲地撅撅嘴,又伸手欲將跪倒的天將扶起,“大哥,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且先起來,地上可涼了。我爹爹曾經罰我跪過半個時辰,跪完膝蓋可疼了。”


    天將一驚,忙將手臂抽出,“多謝公主關心,不妨事,不妨事的。”


    翀蒼看著這小丫頭完全不把青玨的怒意放在眼裏,不覺為她捏了把冷汗,勸誡道:“你個小娃娃別跟著瞎摻和,趕緊回長乾宮去玩耍,此處不是你玩耍之地。”


    宛音一聽,這是赤裸裸地瞧不上她呀,不住白了翀蒼兩眼,“怎的,怕我破了案將你們二位尊神的功勞給搶了?告訴你們吧,曾經我遊曆凡間之時,可是為凡人破了很多奇案呢!”


    青玨不屑道:“你且說說,都有哪些奇案?”


    宛音一手托腮,思量片刻道:“說來那日我途經姑蘇一小鎮,那山水叫一個漂亮!可偏偏這小鎮啊每隔幾日便會死上一名男子,鬧得那是人心惶惶。你們可知是為何?”


    青玨冷聲道:“男子死狀是不是麵容幹癟,渾身青紫,手指彎曲仿佛在奮力抓東西?”


    宛音一聽,兩眼放光,激動地問道:“對呀對呀,你怎麽知道?!”


    青玨不答,冷笑一聲便拂袖而去。翀蒼看著宛音,無奈搖頭,強忍著笑意追了上去,“青玨兄長,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宛音一臉懵,問身邊的天將,“怎的,這不算奇嗎?”


    一眾天將緊緊咬著雙唇,不讓自己笑出來,憋得滿臉通紅。


    第47章 盜珠


    從九重天到翠微山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可自過了翠微山,青玨就將自己與翀蒼周身的仙氣全給封了,現在他二人與尋常小妖全無差異。


    妖族地界因終日黑雲壓頂,幽光盈盈,故而草木不生,多數小妖也還未修成人型,而修成人型的行臥立坐也還保留著妖的特性。


    青玨怕生出亂子來,不僅將周身仙氣隱了,還施下障眼法,故而他們於妖界自由穿梭,隻要不靠近妖王所居的闌珊城,也不會被這些小妖識得。


    青玨舉步生風,心中所念皆是那司風殿一幹枉死仙者和那顆可控六界大風的掌風珠。翀蒼一直跟在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雖同為尊神,可這修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腳程也雲泥之別。


    “兄長,你等等我,不行了,我走不動了。”


    一通疾走下來,讓翀蒼深感後悔為何非得纏著青玨與他同來妖界,若是自己方才直接去了冥界,現在已經在和冷炎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了。


    青玨心裏雖是異常嫌棄這有些拖後腿的翀蒼,卻還是尋了個路邊茶攤坐了下來,讓翀蒼歇腳,順勢探探這妖界的風有無異動。翀蒼看了看這小妖捧上來的茶,腹中有些翻騰,怎的這妖族竟愛喝這種綠中帶紫、濃稠似黏液的茶麽?


    反複揣摩了半晌,出於好奇翀蒼還是想品上一口,可剛將茶碗放到嘴邊,一股土腥味撲鼻而入,令翀蒼著實下不去口,隻得悻悻放下茶碗,閑聊道:“兄長,您對那宛音公主有何想法?”


    青玨警惕地環顧四周,草草答道:“並無想法。”


    “可我見她對你似乎很有想法。”


    “嗬……”青玨這一笑,包含了很多重意思,隻是這不屑之意尤為明顯,“能把妖孽攝魂取髓當做人間奇案的,恐怕這六界也隻她一人了吧。如此愚蠢又自信之人,本君很難對她有想法。”


    翀蒼無奈搖頭道:“人家年紀尚小,不過兩萬歲的女仙,哪裏懂得那麽多。”


    如此一說,青玨更是不屑了,“既是年歲尚小,就該一心求道,少琢磨些彎彎道道的事,反而惹人笑話。”


    此話甚是有理,令慣會鑽空嚼字的翀蒼也深深折服,無言以對。


    “言歸正傳。”青玨冷聲道,“司風殿異香,你怎麽看?”


    “天上地下恐不會有誰比梓淵更為董香了,方才為何不去尋他來瞧一瞧?”


    “不知所蹤。”


    淺淺四字,道出了無盡辛酸。梓淵自那日求見青玨不得,便不知跑哪兒去了,霖夕宮不見,凡間幾座神山也尋了,據他宮中掌事仙官所說:“梓淵殿下留下口信說,若不飛升上神,絕不返回九重天宮。”


    這下倒是讓竺淵和青玨好生著急了一次,那飛升上神的八十一道天雷,雖說不能外力幫襯,但他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若是不慎曆劫失敗,連屍骨都尋不到。還不如留在天宮,讓四位兄長渡他一渡。


    翀蒼大驚,“這世間竟有兄長您都找不到的人?”


    青玨臉上大寫的無語,“翀蒼阿弟,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翀蒼神色傲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青玨兄長不僅劍術卓絕,於各類術法也是融會貫通,小小搜尋術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青玨淺淺掃了翀蒼一眼,“話雖沒錯,可阿弟是否在玉清幻境聽學之時恍神了?師尊可有說過,這搜尋術也是有界限範圍的。且若是真想避開這搜尋術,方法也挺多的,怎的我在阿弟眼裏這般能耐麽?”


    翀蒼又是賴皮一笑,“那是自然!”


    “好了,莫要廢話,好好尋掌風珠才是。”


    翀蒼俏皮吐舌,腹誹道:“若是這般靜坐觀街就能找到掌風珠,那何必如此大費周折令天族尊神一齊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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