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尹雙赤瞬間釋然了。


    “這一夜過去,再過十二個時辰,元春日可就到了。”紀師兄說,“掌門是跟我說千萬不要插手,隻在遠處看著保你性命就行,不過,你打算繼續慢慢走過去?”


    “我倒是想有匹馬呀。”尹雙赤收起刀,回答道,“可是別說我的了,連少掌門的馬都死在城郊半路上了。”


    紀師兄剛要嘲笑兩聲,隨後眉頭一蹙:“少掌門?”


    “嗯。”尹雙赤點頭,“昨晚就在城郊外麵遇見的。凶得要命,還讓我離他遠點,現在這會兒,都不知道走到哪兒了。”


    聽罷,紀師兄站起身來:“少掌門?嗯,少掌門……”


    “雖然我們少掌門在門派裏存在感確實不高,還經常偷偷下山往外跑玩失蹤,但是紀師兄你也不用擺出一副想不起來他是誰的樣子吧?”


    “不是。”他雙手往桌子上一拍,看向尹雙赤,“掌門根本沒讓他來啊。”


    “?”尹雙赤不自覺張開了嘴巴,“那他是怎麽下來的?”


    “不不不,不對不對,我下山的時候掌門還在………”紀師兄原地轉悠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麽,“陸暮南………我得回去一趟。”


    “那我呢?”


    “我的馬就栓在後麵的驛站。”紀師兄說,“騎上它,越早到沸雪山腳越好!”


    第八幕


    臨京城。夜。


    一路騎馬,終於在圓月當空之前追上了陸暮南的蹤跡。


    果然四條腿的跑得還是要比兩條腿的快。


    至此,已經到了臨京城的北麵邊緣。


    吸取了在烏家莊的教訓,這回尹雙赤決定離前麵的尚書府遠遠的。


    尚書府燈影搖曳,窗內不斷走過人影,門口的守衛昏昏欲睡。


    結果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陸暮南從大門走了進去。


    “?”尹雙赤低下頭蹙眉,“你小子什麽時候結識的尚書啊。”


    陸暮南走進去之後,便再沒有出來的跡象。


    以自己的頭腦………不,準確的說是以絕大部分的人的頭腦,都不會想到通向沸雪山的道路,正藏在眼前剛剛被抄家的尚書府中。


    這樣進去,有多大可能不被發現?


    而少掌門這個時候跑過來,就算他想先於自己搶過祖師門的遺願,由他來斬斷巨樹的根係,可是他連刀都沒有,上去了能幹嘛?倒把垂楊柳嗎?


    尹雙赤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於是他決定繞路走。


    這個想法閃現完之後,他便立刻快馬加鞭從背麵出城,向山腳跑去。


    夜幕中,山腳亂石堆積,未融的大雪覆蓋在其上,反射著淡淡月光。


    第九幕


    沸雪池。夜。


    轉過身看見來人,鬱沉了然地笑了一聲。


    其中包含的情感,比了然更多的是輕蔑。


    “我給你帶來了。”陸暮南說。


    他抬臂,一把將手中的刀扔了過去。


    鬱沉穩穩接住,握住刀柄,猛然抽出。


    垂目,眼神在刀刃上細細描摹了片刻後,他抬起雙眼。


    “你在騙我。”鬱沉眼角微微抽搐,“這可不是什麽你們祖師門應該流傳下來的刀。”


    “信不信由你。”陸暮南瞥了一眼不斷翻騰著白氣的沸雪池和其中的少女,仰臉看向鬱沉,


    “兵器譜此類雲雲,整個臨京城你也隻能相信我。斬斷巨樹根係的用材,並非以尋常寶刀的標準可以類比。這就是那一把刀。”


    看著他的神色,鬱沉收起刀,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走進。


    “這麽說來,這是你從那個廢物身上狸貓換太子得來的?”鬱沉走到他的身側,笑了笑,“他沒追上你?”


    “後來追上了,不過那個時候已經無濟於事,他懷疑不了我。”陸暮南說,“可惜城郊風雪過大,那匹快馬已經死在半路上了。”


    “將掌門關在山上,毒死同門的馬匹,將腐屍引到半路,盜取祖師門的刀,再獻給我這個逆臣賊子………”


    鬱沉像用誇獎般的口吻緩緩開口,眉眼含笑,“少掌門,你可真是個小人啊,下賤又卑劣,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看著他,陸暮南眼神微微躲閃。


    “我知道。”他說。


    少女趴在池邊,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兩人身上流轉。


    “但是你答應了我的,會讓我去山頂。”陸暮南說,“而且會比他先去。”


    “嗯,我答應過。”鬱沉點頭,突然轉臉看向沸雪池,“你看,這池中的血水,絲絲縷縷,點點滴滴,都是供奉給巨樹的。”


    視野瞬間被赤紅填滿。


    陸暮南怔怔道:“巨樹,理應是靠根係汲取才對。”


    “我尋找巨樹根係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個溶洞。”鬱沉抬起頭,四麵環顧,“腐屍的血水在她身下匯聚成一個水潭,四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腐爛根係。”


    在使用代詞“她”的時候,鬱沉的神情完全不像在提一個近在咫尺的人,而像是在說一個遙遠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池中的血水,會直接被帶上山頂的巨樹?”陸暮南幾乎是逼迫自己把目光從沸雪池中移開。


    鬱沉沒回答。


    “還有一日便是元春。”他說,“如果你執意想從那個廢物的手中搶下你們祖師門的遺願的話,那也要啟程了。山頂的情況誰都不清楚,你應該提前去查明一番。”


    “密道在哪兒?”陸暮南問。


    鬱沉轉過身,看向他:“沸雪池下。”


    “你要把其中的血水給放幹?”


    “嗯,這是其中一環,要留到臨近元春日時才能動作。”鬱沉輕輕咬字,“可惜,你現在就得去。”


    陸暮南蹙眉:“那我要怎麽………”


    話音未落,寒光閃過,刀刃穿胸。


    他瞳孔一顫,費解地低頭向自己的胸膛看了一眼。


    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沒來得及散布全身,鬱沉突然緊握刀柄,手腕發力,將他舉到半空。


    陸暮南微微張開嘴,蹙起眉頭,仍舊盯著自己的胸膛。臉龐上的神情隻有費解。


    他感覺血液正在從自己的五髒六腑流出,從嘴角、眼眶奔湧,直到視野之內除了赤紅一片,別無他物。


    撲通。


    鬱沉淩空將刀刃抽出。


    隨後


    ,他像塊石頭一樣,直直栽進沸雪池中。


    第十幕


    沸雪池外溶洞。夜。


    “!!!”


    尹雙赤拚命捂住嘴。


    他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順著山腳爬上半山腰,再從一個巨大的灌木叢包圍的雪洞中很不體麵地滾進這個溶洞,最後順著水流的聲音一路摸到了這裏。


    這裏位於溶洞的頂上,是通往這個洞穴的另一條通道。


    剛剛蹲下,就看到了這一幕。


    少掌門死了。


    隨後,他說出了一句並不太合時宜的話:“那是誰啊?”


    “那是宰相啊。”一個聲音從耳側傳來,“這你都不認識?”


    “?!……”


    像是有先見之明,這個聲音的主人非常及時地捂住了他的嘴。


    在確認了他頭腦清醒之後,便鬆開手。


    腦中,剛剛陸暮南被刀尖挑起又跑進沸雪池中的畫麵並未淡去。


    尹雙赤不太明白自己究竟被卷進了一個怎樣的事端中。


    所以,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他隻是愣愣地再次拋出第二個問題:“那你又是誰啊?”


    “我?”那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沸雪池的動靜,隨口道,“沈薇,當朝君主蘇木辛麾下派遣軍小隊長天下第一密探是也!”


    “哦。”尹雙赤點點頭,對於這個過長的名號不是很有想法,“那我叫………”


    “都說了我是第一密探,要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跟你趴在這個洞上麵跟你一起賊頭賊腦的,我有毛病?”


    雖然人生的前半段都是在山上跟同門混的,但是沉刀派好歹也是江湖第一大門派,外界的消息還是非常靈通,不過尹雙赤不怎麽願意聽就是了。


    所以這些名詞他都知道,隻是對不上人。


    話糙理不糙,尹雙赤覺得這個沈薇說得很對。


    “那是你少掌門啊?”她問。


    “嗯。”尹雙赤輕聲道。


    石縫的視野中,陸暮南的身體還在隨著池水的水波飄搖。


    “他這樣被弄死,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沈薇又問。


    “就是因為太多了,所以反而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尹雙赤回答,“我覺得好奇怪啊。”


    “哪裏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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