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鬧。”道長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靜,然後緩緩道,“我從不勉強人拜師,你若不願,就罷了。我許你留在無塵道門,可旁聽可修煉,可自由出入,但絕不可將本門講義秘法說與他人,哪怕是你師父。”


    花兮心道可拉倒吧,就你那點破經文,還真以為別人稀罕呢,萬一你講著講著把我講墮魔了,別把清淨上神他老人家氣得下凡來找你麻煩。


    花兮突然心裏有些苦澀,她還不如就地拜師,當個不孝徒弟,真要能把師父氣出來才好呢。


    花兮道:“可以,可以,都可以。”


    如此,他們三人都留在了月觀山。


    蕭九辰修煉極為刻苦勤勉,小白懵懂無知,成天跟著花兮漫山遍野鬼混,很快她就以一己之力把素淨克己的無塵道門攪得雞飛狗跳日夜不寧。


    蕭九辰正襟危坐在聽課,她就旁邊折紙鳥,哈口氣飛過去砸他頭。


    蕭九辰被砸得一懵,抓著紙鳥展開,發現紙鳥上畫著醜兮兮的小人,在衝他做鬼臉,寫著:“別聽啦別聽啦,白眉老頭又在嘮叨了。”


    那無塵道*t  長凡名叫白洛眉。花兮取了其中兩字,叫他白眉老頭,雖然他眉毛既不白,也並不老。


    蕭九辰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紙塞進懷中。


    然後,他聽見窗外驚天動地,像是海潮滔天翻湧的嘩啦啦巨響。


    所有人都回頭望去,隻見鋪天蓋地的紙鳥迎麵湧來,把蕭九辰淹沒,又嘩啦啦把他卷走,遠處傳來少女銀鈴般的嗓音:“白眉老頭,人我借走了,明天再還回來!”


    所有弟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高處打坐的師父。


    無塵道長麵不改色,語氣責備:“收心。”


    所有人又乖順地低下頭。


    又一次,練劍場,一群白衣弟子像模像樣地舞來舞去,像是群手腳不協調的僵屍。


    花兮坐在鬆枝上看得哈哈大笑,笑聲清越地傳遍整個練劍場,她笑得打滾,一下子咕嚕嚕從樹上滾了下去,驚起一群飛鳥。


    蕭九辰嚇得大驚失色,劍也丟了,慌裏慌張來樹下撈人。


    結果撈出一個壞心眼的小狐狸,撲在他懷裏,把他按在地上,製住他的手腳:“快說!你把寶物藏在哪裏了?”


    蕭九辰一臉懵:“什麽寶物?”


    花兮大喊:“好呀,誓死不說,那我要懲罰你了。”


    埋頭就一頓啃咬。


    蕭九辰滿臉通紅,又不敢碰她,隻覺得她牙齒尖尖的,嘴唇卻軟的,咬過的地方都酥酥麻麻,騰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滾燙,立刻心慌意亂地捂住她的嘴,求道:“不要咬了。”


    清澈的桃花眼立刻笑眯眯地彎起來:“你不陪我玩,我就咬你!”


    蕭九辰隻好道:“功課很重,我上山又比旁人遲,你又不讓我好好練劍,這樣下去,怎麽能修成仙呢?”


    花兮:“好呀!你還執迷不悟!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


    很快,花兮的人生信條“人生苦短,不如偷懶”傳遍了整個師門。


    所有人都知道,但凡蕭九辰一用功,花兮就要竄出來搗亂。


    她本來就長得明豔漂亮,笑起來乖巧討喜,樂意的時候,小嘴比蜜糖還甜,哄得人不知道天南地北。


    原本很多師兄都看她不爽,覺得她態度傲慢,辱沒道門,沒過幾個月,紛紛倒戈,小七長小七短。


    每次她一出現,立刻烏泱泱圍上去一群人,簇擁著討好道“小七累不累”“小七餓不餓”“小七又來找小師弟嗎?他不在,我陪你吧。”


    蕭九辰每次都冷著臉穿過人群,把花兮拽走:“誰說我不在?”


    那師兄就哈哈幹笑:“啊……你在啊,我沒看見你。小七,我從山下帶了些好東西,你要不要去我房裏玩?”


    花兮眼睛一亮,扭頭道:“什麽好東西?”


    話音剛落,蕭九辰已經從背後把她抱起來,兩手插在她胳膊下,像拎小貓似的,板著臉把她拎走了。


    花兮還不死心,扭來扭去問那人:“什麽好東西?說來讓我聽聽!”


    蕭九辰道:“我明天給你買。”


    花兮仰頭:“你都不知道是什麽好東西,你怎麽給我買*t  ?”


    蕭九辰冷著臉:“全給你買回來。”


    作者有話說:


    不高興。


    第77章 月下舞劍


    在月觀山一待數月, 花兮偶然心情好,也會背著手,隨口指點他們一兩句。


    最開始還有弟子不服,還嘴道:“師父可不是這麽說的, 引火訣的手勢哪能像你那麽做?你若是不懂, 就不要瞎說。”


    花兮微笑著抬起手, 掌心瞬間冒起一丈高的熊熊烈焰, 照亮那弟子嚇得靈魂出竅的蒼白麵容:“誰說不能?嗯?誰說不能?”


    如果她心情再好一點, 她就會拎著根鬆枝去比武場跟弟子們打架。


    那群天之驕子往往規勸她戴上護具,用比武場專門練習的木劍, 否則她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傷著了怎麽辦?


    花兮道:“不必了不必了, 不能太欺負你們。”


    這話太囂張, 太欠揍了。


    一群捍衛師門榮耀的弟子忿忿迎戰, 滿腔怒火, 然後三下五除二就被花兮打趴下了。


    她甚至不需要用法力,光憑劍意就能把他們手裏的木劍削得稀巴爛,一根粗粗糙糙還帶著鬆針的枝條, 舞得眼花繚亂,在酷暑裏卷挾著凜冬寒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在大紅的衣袖翻飛中笑得張揚肆意。


    對麵的弟子且戰且退, 最後手裏隻剩下一個木柄, 舉手投降道:“我輸了我輸了,小七, 你從前的師父究竟是誰, 你到底練了多久的劍?”


    花兮嘻嘻一笑:“也就區區五百年吧。”


    沒人信她。


    後來,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厲害, 她再去比武場,提著鬆枝要找師兄幹架,那些師兄紛紛四散而逃,嘴裏大喊著:“啊!我突然想起來師父布置的書還沒背!”


    “啊!我的衣服還沒收眼看天要下雨了!”


    “啊!那不是蕭九小師弟嗎?”


    花兮扭頭望去:“你來啦?”


    壓根沒人。


    那師兄已經趁她不注意,狂奔而逃:“對不住啊小七,下次陪你打,下次一定!”


    花兮跺腳道:“你回來!我保證不打你!我保證!”


    除了打架,花兮還帶人聚眾賭博,玩牌玩骰子鬥蛐蛐鬥蟋蟀鬥雞鬥鳥,她最開始還抱著葫蘆給她的乾坤袋拜拜財神,後來發現越拜越輸,才想起來葫蘆雖然是個財神,但也是個臭牌簍子!


    氣得她把乾坤袋丟到一邊,捋起袖子,露出白嫩的一截胳膊,一腳踩著石頭,氣大財粗道:“沒事兒,我不怕輸!我多的就是錢!”


    蕭九辰:“……”


    無塵道長開始講經了,才發現弟子少了一大半,令蕭九辰去找,結果就在鬆樹下找到這麽個小賭鬼。


    花兮看到他,笑起來光芒四射,撲上來把他抓住了:“就等你來了!從前我十八輩子都賭輸給你了,今兒柿子撿軟的捏,我要把你的十八輩子贏過來!”


    蕭九辰臉色不善:“我什麽時候贏過你十八輩子?”


    花兮不由分說把他拽進圈兒,往他手裏塞了個骰盅,扶著他的手可勁兒晃了晃,笑眯眯道:“大還是小?*t  ”


    少女的手心軟而溫熱,毫不顧忌地貼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上。


    蕭九辰眸色漆黑:“我不是來賭錢的。”


    花兮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大還是小?”


    蕭九辰:“……”


    蕭九辰:“小。”


    一揭開,是大,花兮立刻拍掌道:“好嘛!你的十八輩子都是我的了!”


    蕭九辰:“……好好好。”


    他環視一周:“道長已經等了一刻鍾了,師兄們還不上去嗎?”


    一群弟子跟大夢初醒似的,嚇得銅錢也不要了,一溜煙飛奔上山,隻剩小白不用聽講,坐在旁邊左摸摸右摸摸,想偷偷吃個骰子。


    花兮:“誒!放下!那不能吃!”


    小白立刻委委屈屈。


    蕭九辰又要轉身上山,花兮像隻兔子似的蹦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兩條長腿纏住他的身子。


    蕭九辰下意識兩手向後一端,把她背在身上,眼尾瞥了她一眼:“怎麽?你也想去聽講?”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蕭九辰不輕不重道:“不能這樣說師父。”


    花兮伸手蓋住他的眼睛,歪頭在他耳邊道:“人生就這麽多年,還要這麽辛苦幹什麽?你為什麽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她咬字輕輕軟軟,帶著鉤子,像是蠱惑人墮落的小妖精。


    蕭九辰看不見,也不敢隨便邁步,怕踩空摔了她,原地想了會道:“這就是我喜歡的事情。”


    “聽王八念經?”


    蕭九辰:“……”


    山間長風吹過他的衣角,連聲音都變得渺遠:“當年戰亂,我父母是在我眼前被殺死的,那場讓小白癡傻的火,也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我想修道,是想爭口氣。”


    “小七,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想再讓我喜歡的人受苦。”


    花兮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覺得心裏酸酸脹脹。不管哪一世,蕭九辰他總是在拚命變強,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她兩手把他的腦袋胡亂撓成了個雞窩,然後軟趴趴地靠上去:“哎,你啊……”


    “嗯,”蕭九辰微微笑著,背著她往上走,“我啊。”


    *


    不論花兮怎麽折騰,無塵道長似乎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就算是忍,也有個盡頭。


    而這個盡頭,最開始也隻是一件小事。


    花兮攛掇著一群人去打水漂,大家都是身上或多或少有點修為的人,少的能打十幾飛,多的能打幾十飛,結果打著打著,逐漸歪了方向,開始比石頭能扔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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