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他雙眼裏的霧氣不知何時驅散,眸色清明,許是難為情,嘴唇緊抿,耳根透著薄紅。


    “毒解開了?”


    雲晚視線過於坦然,讓謝聽雲無地自如。


    妒妒草有一個副作用,會在被妖者清醒後一遍一遍幫他回想著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一切。


    他記得所有,記得每一個細節。


    那讓他煎熬,不知如何麵對自己,更不知如何麵對雲晚,隻能裝作自如,以平靜掩飾無措。


    如今隻慶幸自己資質強於常人,七日的毒被他五日就自行解開。


    謝聽雲曾經聽說妒妒草。


    據說被咬過的人越在乎一個人,一個事,就越發偏離本性,越發善妒善恨。


    他……比想象中的還要在乎雲晚。


    雲晚接過妖丹,謝聽雲如釋重負。


    正要離開,雲晚就叫住他:“謝聽雲。”


    “嗯?”


    他回過頭,第一次緊張到拽袖子。


    “我們談談。”


    雲晚平靜地說出幾個字。


    謝聽雲心裏一緊,雙眸灼灼注視著女孩清澈的眼眸,在她眼底,他看見自己神色局促,眼眸躲閃,就像是懵懂的什麽都沒經曆過的毛頭小兒。


    喉結滾了滾,輕輕發出一個“好。”


    雲晚向來是個直白的人,對待感情也不例外,沒有囉嗦,直入主題——


    “你喜歡我?”


    謝聽雲知道她要問這個,然而真的聽到她問出來時,心還是揪了下。


    良久,才點頭:“嗯。”


    覺得答應輕浮,又道:“想娶你,你、你要同意,我現在就想娶你。”


    雲晚整張臉蛋都擰在一起。


    她和謝聽雲調歡,和他承愛,是基於成年人最本能的反應,除此之外還沒想到其他層次的原因,更何況修仙者歲月冗長,不管發生什麽,最後都會以得道飛升而收尾,雲晚以為他身為劍修,要比她更加清醒,沒想到……


    他直接快進到娶她這一步!


    就很突然……


    雲晚覺得他們兩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有些事情還是要快點說清楚比較好。


    她抿抿唇,整理好措辭:“你喜歡我,想娶我,是因為我們睡過?”


    謝聽雲想點頭,又感覺怪異。


    想告訴她心意,又擔心相處太少,雲晚認為這份喜歡廉價。


    他天生是個寡言少語,甚至有些嘴笨的人,沒有和雲晚之外的第二個女子相處過。想告訴她內心所求,卻不知內心所求何物;想讓她知道內心所想;又思緒雜亂,到頭來隻剩蒼白無言。


    雲晚就知道他無法回答。


    她的外貌普通,資質一般,卻意外成為他的第一次,他因此依賴,分不清這份喜歡是出於真心還是欲望。


    “我覺得我們兩個身體契合,但是我不想這麽快嫁人。我相信你也沒有真的做好準備。”雲晚說得含蓄,“你看我剛入昆侖,還在修煉;你也在蒼梧宮那邊,還沒有出門,種種原因,我們都不能這麽快決定。”


    雲晚說:“要是你想,就來找我;我想就去找你,我們就這樣先不談論別的。”


    她的話讓謝聽雲的神識猛地炸開。


    就像被人從混沌之中丟至油鍋,徹底清醒過來,謝聽雲眯了眯眼,一字一句:“你是把我當……什麽了?工具?”


    雲晚沒想到他會這樣想,一愣,著急辯解:“不是啊,我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我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就因此衝動,這種事很重要,不可以兒戲。”


    話未落下,雲晚忽然被他扼住下頜,聲音同時卡在喉嚨裏。


    雲晚第一次看他露出如此表情。


    比那日小假山後麵的還要可怖,情緒未露,眼梢卻釀著慍意,他微冷的聲線清晰略過耳畔,每一個字都是壓抑起的情緒:“我貪圖你,不是貪圖你的身子。”


    雲晚張了張嘴。


    “我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得到什麽,我的每個字都是發自肺腑。”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若不傾心於我,直接說便是,不必折煞我。”


    “我、我沒有……”雲晚心亂如麻,不知怎麽向他解釋其中複雜的原因,“比起相戀成親,我想我們先做其他事,彼此想要了再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樣,我們就單純的保持這樣的關係不好嗎?”


    他不語,雲晚很是焦灼。


    她很怕無極宗的人殺過來,也很怕歲淵知道她和謝聽雲的關係,到時候愈發牽扯不清。


    更別提現在好不容易把驚羽門發展起來,雲晚實在不想自己的事連累到驚羽和宿問,也不想和謝聽雲落得個滿世界逃亡,所以他們維持現狀最好不過,但是謝聽雲好像因為發生過關係就動了娶她的念頭。


    而她根本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更不好向他解釋自己的身份。


    雲晚腦子亂成一麻團。


    謝聽雲鬆開手,後退兩步什麽也沒說,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冷漠。


    他自儲物袋取出所有采來的藥草,又把贏來的所有靈石取出,隻給自己留了一千,那是雲晚一開始答應的路費,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好自為之。”


    放下東西,謝聽雲拂袖離去。


    雲晚瞠目結舌看著滿碎物,腦子空白,神也空白。


    好自為之?


    他怎麽不直接說個江湖不見啊!!!


    “謝聽雲,你回來——!!”


    雲晚還想繼續和他認真談談,仰起頭不死心地對著天邊喊。


    剛一喊完,謝聽雲就踉踉蹌蹌地從天上摔了下來。


    雲晚可沒想到真能這麽快把人叫回來,對著地上的謝聽雲一陣啞然,幹巴巴張嘴:“你、你回來啦?”


    他麵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身上的絕世劍拽著他死活不讓走,謝聽雲薄唇緊抿,煩躁地和絕世劍極限拉扯。


    [別想把我和器器分開!]


    [器器——!]


    [你這個沒出息的男人自己追不到心上人,就想連同我一起迫害,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


    [器器!]


    絕世劍吵得人心煩意亂,器靈不屑地閃了閃靈光,[滾遠點,天邊多遠你滾多遠。]


    謝聽雲很是丟人,以劍主之意強行驅使絕世劍離開。


    這次沒有回頭。


    雲晚定定地注視著天邊一縷濃雲出神,徹底陷入頹喪。


    [後悔了?]


    器靈開口,有些幸災樂禍。


    雲晚回過神,搖搖頭,蹲在地上繼續洗手,“沒什麽好後悔的。”


    謝聽雲不知道她的難處,但是她自己知道。


    體質尚未改變;無極宗也未解決,比起不清不楚地接受這份意外的感情,她更想先得到實力。


    更想要有朝一日沒過那九重山,淌過那千尺水,看看天道盡頭是何物。


    那時不必躲閃,可以大方的告訴謝聽雲她的身份。


    ——相信他會理解。


    第49章 千絲媚


    雲晚在河邊許久,半晌才想起清點那些東西。


    謝聽雲一定又是把所有家當丟給了她,歎息一聲,在琉璃鏡上聯係李玄明。


    “晚晚?”李玄明意外,沒想到雲晚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雲晚道:“先前讓你分給謝聽雲的靈石分了嗎。”


    李玄明:“不是月底再分?”


    他們賺來的每筆都按照比例分配,雲晚拿的是大頭,謝聽雲次之,李玄遊和李玄明最少,每筆都是月底算清賬再分,這樣誰也落不下誰,現在這還沒到時候呢。


    李玄明敏感覺得不太對勁,看她一臉沉默,問:“怎麽突然提這個,你和謝聽雲吵架了?”


    雲晚沒有回答,說:“你把他那份提前結清吧,再多給結兩個月的。”他身無分文,又帶著一把貪吃劍,沒靈石根本活不了。


    李玄明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放下琉璃鏡,收拾好東西回到與同門的約定之地。


    資源已經采集的差不多,所有弟子都接連回來,一行人騎著靈馬慢悠悠行在小徑,前方是一個小驛站,眾人決定在此處落腳。


    雲晚單點了一壺茶,茶水剛上,就見數人策馬而來。


    幾人身穿素袍,頭戴鬥笠,各自手持長劍,看不清臉,但從行頭來看非同小可,香湘兒等人默契地移開座位,和他們拉開距離,剛才還輕鬆歡快的氛圍詭異般地沉寂下去。好在那三五個人並未過多逗留,飲畢茶結伴離去。


    馬蹄在地上激起灰塵,望著那幾道遠走的身影,李寶寶這才小聲開口說話:“剛才我看見了後麵那人的腰牌,上麵印著無極宗的門徽。”


    香湘兒大驚:“他們是無極宗的?”


    旁側的丹修李寶寶咂舌:“許是還在找先前逃門的那個養女。”


    聞聲一陣唏噓,雲晚捧起茶杯的手一頓,又重新將杯子放下。


    看他們都對此事感興趣,李寶寶打開話茬:“兩年前,眾門圍剿合歡宗,你們可知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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