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關琴師後悔了?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披著蓑衣的人笑著將銀票塞給了關儀。


    後者則是把裝有關儀信息的竹筒給了對方。


    院子裏再次空落下來,一切都變得安靜。


    但關儀的心無法再安靜下來,他麵帶苦笑抬頭看向天緩緩道:“這雨有些吵啊……”


    雨,還是剛才的牛毛細雨。


    同樣的雨一刻鍾之前,他聽著會有心靜的感覺。但現在再聽,就是覺心煩意亂了。


    他盡力讓自己耐下性子,重新回到了古琴旁,深呼吸一口氣將手搭在了古琴上。


    叮咚……


    琴重新響了起來。


    隻是曲調卻顯沉悶,再不複之前的平和。配合的滴滴答答的雨聲,還有些嘈雜。


    叮咚!


    琴弦斷了。


    同時院子裏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誰?”


    關儀看著斷了的琴弦長歎一聲,抬頭時發現,進來的是個身著白衣,撐一把印有梅花印記油紙傘的秀美姑娘。


    來者很美。


    不誇張的講,笙歌樓裏最美的姑娘,也沒她一半好看。


    但關儀的注意力卻不在她容貌上,而是她單手拿著的劍。劍鞘的位置掛著一個包袱。扔到地上打後正是剛才走出去的那個披蓑衣的人。


    此外,她腰間掛著一個神灼衛等級的銀牌子。


    來者正是李月白。


    一瞬間關儀想到了很多,最終還是起身對著李月白躬身行禮道:“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李月白沒有回答,而是收起油紙傘,站到屋簷下緩緩道:“一個丁鐵牌神灼衛的命就值五百兩?”


    “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關儀笑了笑,蒼老臉上顯得很平靜。


    李月白緩緩道:“最近神灼衛在京城搞出的動靜很大。不可避免就會讓京城一些士族大家給記恨上。明麵上這些士族大家不敢對神灼衛動手,但背地裏就會打一些無背景等級較低神灼衛的主意……你把他們的消息一則五百兩賣出去,可不就是害他們嗎?”


    “這錢賺的安心嗎?”


    可能是最先接觸楊淑的關係,李月白對這些死士並沒有太壞的印象。


    因此她刻意先去了笙歌樓去了解了一番關儀是個怎樣的人。了解下來的情況是,平日裏關儀把自己死士的身份隱藏的很好,和周圍身邊人的人緣處的也不錯。


    但最終……


    讓他不惜拋棄神灼衛身份的,卻又僅僅隻是因為他認了一個義子。就為了這麽一個義子,他不惜向外人出賣神灼衛。


    “大人……我知道我該死。但一開始我也隻是想將來臨了的時候,有個人能在我的墳頭上哭幾聲。”關儀說的平靜。


    做死士是能比尋常人優越許多。


    但大多時候又都是孤身一人,獨來獨往冷冷清清,連個說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


    “想找個人兒子也沒錯。隻是你找的這個溫衝著實不怎麽樣……”


    李月白緩緩說著的同時重新撐起了油紙傘,並且示意他跟上來。


    然後在北城最大的賭坊裏。


    關儀隨李月白見到了溫衝。這個看著質樸的年輕人一改先前麵對關儀的恭敬和溫雅,在賭坊裏滿口的汙言穢語。


    聽著他道:“嘿嘿。笙歌樓的娘皮是好看……但是隻中看不準上手沒意思!還是西城那地方好啊!有幾個便宜勾欄裏,那小娘的模樣不差!吹拉彈唱的手段也高明啊!”


    “溫哥兒!你說的吹拉彈唱它正經嗎?”


    “你們說呢?”


    溫衝隨一眾漢子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


    有人又道:“話說溫哥!你這又哪來的錢啊?”


    “我幹爹唄!那老不死的看著就是個笙歌樓裏彈琴的!誰能想到手裏麵攢了不少錢呢!我隻要耍完錢,去找他!他準給我……那老不死的真傻!好了,你們要大還是要小?”


    “要大!什麽……是小?”


    “溫哥兒厲害!”


    少年隨著一眾漢子哄笑道。


    這一幕落在外麵關儀的眼裏,他蒼老臉上的神情顯得很複雜。


    “你這個義子的品行你真不知曉?”


    李月白緩緩開口。


    關儀成為神灼衛聯絡人死士已經小二十年時間。這樣的人,李月白不覺得他會是一個無腦的無能之輩。不可能看不出溫衝是一個怎樣的人。


    但事實上,關儀真沒有看出來。


    並不是關儀百密一疏看走了眼,事實上他行事相當謹慎,做事也很講格調。隻不過打從一開始他就對溫衝抱有著一種希望和好感……


    而這些東西讓他變得愚蠢。


    又不知想到了什麽,關儀蒼老渾濁的眼裏透著一抹淒然和果決對李月白道:“大人。能否給我半刻鍾時間”


    李月白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默許沒有言語。


    關儀放下古琴,從上麵上拉下一根琴弦走進了賭坊。賭坊內忽而大呼小叫起來。


    片刻時間後他渾身是血,手裏拿著一根木蕭,當著李月白的麵抱起珍視的古琴狠狠摔到地上,然後折斷木蕭插進了自己心髒,蒼老臉上帶著一絲自嘲道:“以後。再也不撫琴了!”


    隨後他緩緩閉上了眼。


    李月白拿起名冊,在“關儀”的名字上用朱筆又畫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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