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簡聽出了他話音中的怒氣,顧不得許多,一把掀開了蓋頭,她給了綠竹一個眼神,吩咐道:“去給將軍取酒。”


    待綠竹和雲煙都退了下去,她開始悄悄打量麵前的男人。


    他真的好生高大,人坐著圓凳,一雙長腿隻能支在前麵的空地上。皮膚雖有些黝黑,卻生的眉目淩厲,星眸似墨。


    隻是,這好看的眉目上現在籠了層冰霜,似乎對她頗為不滿。


    是因為自己沒守規矩去門邊偷看他嗎?


    雲簡捏了捏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身來,囁喏著,“奴...妾身服侍將軍寬衣?”


    “哼--”


    遊承安沒有理她,轉過身去倒了一杯合巹酒,卻沒等雲簡,自己一飲而盡。


    看他似乎還在不高興,雲簡一雙眼睛轉了轉,斟酌道:“將軍,兩個丫鬟還未適應侯府的規矩,妾身明天會好好教導她們的。”


    遊承安回過頭來,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料到她會說安撫的話,略有些尷尬,指了指麵前的圓凳,“坐。”


    看雲簡依言乖順的坐在他的麵前,遊承安胸中莫名的怒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奈之下,隻得給雲簡也斟了一盅酒。


    二人對飲而盡,算是全了這成婚的禮儀。


    這時正好綠竹回來給遊承安送酒,看二人已飲罷合巹酒,便明白手中這壇酒應是用不到了,她將酒放在一旁,問道:“奴婢伺候將軍和夫人沐浴?”


    還不待雲簡回答,遊承安便冷冷道,“不必,退下吧。”說罷便自己一個人去浴房了。


    綠竹依言退下,留雲簡一個人在房內。


    小姐出嫁之前,沈夫人也是托人打探過這位未來姑爺品性的,來人說將軍雖沉穩話不多,但最是持重公允,禮賢下士的。


    可今日將軍對待他的新嫁娘,卻似乎有些冷漠。


    許是他生性冷淡吧。


    雲簡這樣想著,也去旁側的浴房清洗完畢,又重新給自己上了一個淡妝,在原本白淨的左臉上點了顆小痣,又將眉毛畫的狹長了一些。


    這樣一來,雲簡已經和沈從楨有了七八分相似,隻是她年紀小,身量也要比沈從楨嬌小一些。雖做不到完全一樣,但這也是權宜之計了。


    等她梳洗好出來,看到遊承安竟然已經抱著被子到旁邊軟榻上躺下了。


    她剛才還在躊躇該怎麽推脫和他圓房,卻發現遊承安並不願意和她睡在一起,倒省了她絞盡腦汁想理由。


    雖不知他為何這樣,但雲簡還是客氣了一下,“將軍,不然你睡床上,妾身睡軟榻?”


    聽她這樣問,遊承安今晚第二次覺得納悶。


    不是說沈大小姐清高不凡麽,自己不揭蓋頭,不飲合巹酒,還不和她圓房,明擺著輕視她,她竟然不惱?


    他抱著被子回頭,第一次仔細的打量這個女人。


    確實美貌,膚白勝雪,身段窈窕,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小鹿一樣閃著懵懂的光芒。隻是年紀尚小的樣子,臉上還帶些嬰兒肥。她眼睛裏認真的詢問不作偽,好像確實沒有因為他不去榻上睡而生氣。


    她怎麽可以不生氣?!


    遊承安沒得到想要的反應,有些氣惱,語氣更為冷硬,“不用!”說完便轉向裏側,再也不看雲簡。


    遊承安戰場殺伐,臉色一冷自有一種駭人氣魄,何況雲簡一介小丫鬟,一晚上沒得到他一個好臉色。


    她有些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但是也不敢再貿然上前詢問,躊躇片刻,隻得自己到榻上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早早在綠竹的幫忙下開始梳洗打扮了。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按理來說要拜見公婆,敬茶聽訓。但是定安侯府情況卻有些特殊。


    遊大將軍的父親老侯爺早年間已戰死沙場,母親因老侯爺的去世傷心過度,幾年之後也撒手人寰。也就是說她並沒有公婆,隻有上麵一雙年邁的祖父母需要拜見。


    隻需拜見祖父母,雲簡想,自己應該還應付的來。


    臨出門前高嬤嬤借著給她整理衣著的由頭,又囑咐了半天,什麽“禮數要周全,不可敗壞小姐才淑的名聲”“要掌握分寸,不可過於卑躬屈膝,要有沈府嫡女的派頭”。


    說著又從妝案上拿了一支綴珠金釵給她戴上。


    “你這扮得也太素淨了些,小家子氣。”


    雲簡摸摸頭上滿頭的釵環,有些不安,“嬤嬤,如此會不會太過奢靡張揚?”


    “奢靡張揚?咱們府最不缺的就是銀錢。說起來,這定安侯府都不一定有咱家富庶。你莫小家子氣行徑讓侯府低看了我們。”


    雲簡聽罷,隻得乖乖讓高嬤嬤給她戴了滿頭珠翠,衣裳也換了一身鮮豔的。


    等了兩柱香的功夫,一大早就不見了的遊承安還是沒出現,雲簡決定自己去拜見祖父母了。


    她帶著雲煙綠竹兩個丫鬟,來到蘭苑的時候,本以為已經晚了,還做好了賠罪的準備。卻沒曾想,祖母竟還沒起身。


    在廊下等了半刻,丫鬟才通傳她進去。


    蘭苑正堂寬闊,家居擺設都是上乘的黃花梨木,卻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檀香。


    雲簡進得室內,先看到了太師椅上端坐著的遊承安祖父,遊老太師。待走近了才看到重重簾帳之後,頭戴抹額的老夫人虛弱的靠在榻上,一位年輕婦人正在服侍她喝藥。


    她上前恭敬的跪在地上,給遊太師和遊老夫人行了三叩之禮,便被遊老夫人身旁的嬤嬤叫起來到床前。


    老夫人明顯氣息不穩,喘息了兩下,才伸手覆住雲簡的小手,緩緩問道:“孩子,子真呢?沒和你一起來嗎?”


    子真應該是遊承安的字,雲簡反應過來,趕快回道:“回祖母,遊大將軍一早便有事離開了。”


    “這孩子!不懂事。新婚第二天,是有多大的事,能忙到不來陪新婦看祖母。”


    旁邊一直陪侍著的年輕婦人笑了笑:“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就差住在兵營裏了,肯回來成親都是給大家麵子了。”


    看她說話, 老夫人又悠悠歎了口氣,慢慢給雲簡介紹道,“這個,是你李氏嫂子,大哥兒承平的夫人。”


    雲簡趕快起身,給李氏見禮。


    “你別介懷,子真不是對你有偏見,隻是他心思都在軍營裏,一心隻想著怎麽把仗打好。他其實...咳咳...”


    雲簡和李氏趕快給老夫人順了順氣,她才接著講道:“其實是個好孩子,真心換真心,相處久了你會知道。”


    對她沒有偏見?


    雲簡心想,沒有偏見才有鬼吧,他對她的偏見,應該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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