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給路過的車輛添麻煩,


    不想給小區鄰居添麻煩,


    ……


    她神情恍惚走到護城河附近徘徊,被晚歸的清潔工人發現,立刻報警。


    父母才終於正視這件事,帶著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而栗枝受不了學校裏的流言蜚語,也暫時休學。


    恰逢表哥龔承允在家中做客,當機立斷,要等暑假結束後,接了栗枝去青市借讀,順帶著照顧她。


    現在高考結束,栗枝仍舊不怎麽想回家。


    她怕自己回去,又要麵對那些異樣目光。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人言可畏。


    被她單方麵結束通話,父親顯然很憤怒,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過來。


    栗枝完全不想接,她坐在房間中,將自己的東西一件件整理好,心底沁出些莫可奈何。


    還是要回去的。


    這一年就像是她偷偷借來的光明,無論是在這邊結交的友誼,還是遇到的秦紹禮,都該還回去。


    回家後仍要麵對頑固的父親,“我是為你好”的長輩。


    但晚飯時,龔承允卻精神奕奕地告訴她:“荔枝,回去收拾衣服,明天秦哥領著你去雲南玩。”


    栗枝懵住:“啊?”


    秦紹禮晚飯不在,位置空蕩蕩的。


    “我,你,秦哥,還有柳鎮,咱們四個一塊過去,”龔承允衝荔枝眨眨眼睛,“剛剛秦哥打電話說了,去雲南那邊玩,我這忙了快一年,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了。”


    有了龔承允出麵,父母當然不會多說什麽,隻叮囑他好好看著點栗枝,別再發生什麽意外。


    栗枝人生前十八年一直活在父母的掌控之下,現在好不容易出來,頓時猶如出了鳥籠的鳥。


    幾個人先乘機去了昆明,玩了兩天。


    不知道秦紹禮從哪兒弄到了兩輛改裝後的悍馬,一輛丟給柳鎮開,一輛自己開。


    下一站是大理。


    六月的天氣,是滇西北最佳的遊覽時間,高原之上,花海連綿,又能途徑滇池,龔承允和柳鎮一致讚成秦紹禮的安排,栗枝更是毫無異議。


    隻是雲南山地多,彎道多,上下坡的路也多。


    龔承允在平原上開慣了高速,乍一來雲南,格外不適應。


    最終決定,龔承允跟秦紹禮的車,栗枝坐柳鎮車上。


    栗枝暈車暈的厲害,坐了一陣就受不了了,總是頭昏想吐。


    柳鎮笑吟吟地和她聊學校聊今後誌願打算,栗枝暈到聽不下去,一到了暫時休息的時候,就忍不住躬身去路邊嘔吐。


    胃裏麵翻江倒海,栗枝剛剛直起身體,瞧見一雙修長的手握了瓶水遞過來。


    秦紹禮說:“漱漱口,喝些水,緩一緩。”


    栗枝訥訥接過。


    她剛擰開蓋子,聽見秦紹禮揚聲叫柳鎮:“阿鎮,等會讓栗枝坐我車,你那技術太爛。”


    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運動服,身材高大。


    圓領大開,栗枝清晰地看到他鎖骨上的痣,還有一滴汗水,順著他的喉結落下,將領口邊緣顏色浸的顏色稍稍深一些。


    柳鎮噗呲噗呲地往自己身上噴防曬噴霧,說:“早說讓荔枝妹妹跟你車不就行了……”


    後麵的話,栗枝沒聽進去。


    滇池上的風太大,把語言都卷跑了。


    栗枝用秦紹禮遞過來的水漱過口,喝了些,緩緩。


    秦紹禮在下風口抽了根煙,他半倚著車,手腕上那串佛珠觸著衣衫。


    運動衣是純棉質地,風吹過,勾勒出他身材的輪廓,以及小臂優美的肌肉曲線。


    栗枝又喝了口水,潤潤嗓子。


    秦紹禮煙癮其實並不重,栗枝見他抽煙的次數五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煙霧嫋嫋,他微微眯著眼睛看湖麵,遠處一輪日正噴湧而出。


    栗枝忽然很羨慕他含著的那根煙。


    秦紹禮在晨光下抽完一整根煙,拿了粒薄荷糖放在口中。


    他扣好糖果盒,噙著笑,朝她招手:“過來,荔枝,上車。”


    雲彩很低,映襯著前路輝煌。


    栗枝在晨光中朝他走去,從滇池上來的風卷著少女心事撞落山脊。


    登上了高速後,栗枝的暈車好多了。


    好在從昆明到大理段全程高速,一路上休息區也多。


    整整320公裏,四小時的車程中,栗枝沒有睡覺,隻和秦紹禮閑聊。


    這樣難得的獨處機會,她不舍得浪費掉。


    秦紹禮不提高考後那晚的問話,栗枝也不敢說,他們就像再正常不過的兄妹——哥哥的朋友和妹妹,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又怎麽甘心隻做兄妹呢?


    車子剛下了楚大高速,遙遙就見幾輛相仿的越野車停在不遠處。


    秦紹禮放慢速度,眯著眼睛看了陣,笑:“這幾個家夥。”


    他的笑不是做偽,栗枝清楚地看到他的梨渦。


    栗枝很快知道了秦紹禮口中的“這幾個家夥”是何人。


    都是秦紹禮的發小,基本上全是男的,身邊個個都有美人作陪。美人兒們腰細腿長,皮膚白的如椰奶凍,嫩生生的好似一碰就破,聲音甜而溫柔。


    幾個人正在這兒度假,知道秦紹禮要來,特意過來迎接他,接風洗塵。


    秦紹禮將她和龔承允介紹給這些發小認識,那些男人看著她,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仍舊跟著秦紹禮,笑眯眯地叫她“荔枝”或者“荔枝妹妹”。


    栗枝聽不慣這個稱呼,她原本性格就偏內向,被一打趣,更是訥言。


    龔承允就不一樣了,他深知人脈重要性,做生意又最需要八麵玲瓏。還不到半小時,就能和這些人談笑風生,一口一個“哥”“弟”。


    大理的餐廳大部分集中在古城裏,白族人嗜好辣、鹹、酸,本地的菜口味重,栗枝嚐了嚐,吃不慣,擱了筷子。


    她胃有些不舒服,去衛生間,恰好遇到另一個女伴。


    栗枝對美人有印象。


    就在剛才,有個人喝高了,拉著美人兒往樓上去,一群人在後麵打趣,說他“遲早鐵杵磨成針”。


    秦紹禮沒有參與這場調笑。


    其他人大笑時,他側身,肩膀朝栗枝傾斜,耳朵貼近她,低聲問她想吃什麽,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而現在,這個美人妝花了,肩帶被扯斷了,隨意打著結。


    裙子上有一大片濕跡,她好似不曾察覺,正俯身對著鏡子仔細補著口紅。


    脖子、胳膊上還有好幾個紅色的痕跡。


    瞧見栗枝,美人兒合上鏡子,笑著問:“小妹妹,你跟秦哥多久了呀?”


    這個“跟”字顯然不是栗枝所理解的、交往的意思。


    栗枝說:“怎麽了?”


    “沒什麽,”美人朝她眨眨眼睛,漂亮的指甲上染著丹蔻,歎息,“就是沒想到他們這幫人這麽壞,連剛成年的小妹妹也拐來玩。”


    栗枝心中啪啦一聲脆響。


    “看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呢,”美人柔柔規勸,“回去好好讀書,這捷徑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


    栗枝再度回到包廂,推門隻看到一片漆黑,嚇得她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


    剛想退出去,隻見漆黑的房間中央,有人點了幾根晃晃悠悠的蠟燭。


    幾乎是瞬間,蠟燭造型的燈齊刷刷亮了起來,一片溫暖的光芒中,秦紹禮側身站著,將打火機隨手拋到桌麵上,含笑問栗枝:“小壽星,怎麽還不過來?”


    栗枝整個人呆住。


    她已經忘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父母從來不會給她過生日,他們儀式感並不重,隻覺著過生日是件極為浪費且無用的事情。


    她性格內向,也交不下什麽知心好友,更不會說生日這種事情。


    這是她過的第一個有蛋糕和蠟燭的生日。


    房間中其他人唱著生日祝福歌,她感覺有美人輕輕推了下她的背,讓她過去。


    栗枝像是在做夢,她環顧四周,看到表哥正笑著,按節奏打著拍子。


    秦紹禮就站在她旁側,提醒她:“該許願了。”


    多年之後,栗枝已經忘記了自己當時許了什麽願。


    但她永遠都記得秦紹禮那晚溫和的聲音,以及燭光中,他鎖骨上那粒殷紅的小米痣。


    ……


    如同做夢,分吃完蛋糕後,栗枝借口有些悶,去了外麵透透氣。


    酒店中有木質的長廊,她坐在椅子上,燈籠光通明,腳下古城光芒一盞接一盞。


    夜色寧靜,而她心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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