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從外麵的炎熱進來,車內的冷氣足,激的栗枝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伸手撫平,栗枝窺見腳下有東西。


    挪開腳,將腳邊這白色紙片撿起來。


    匆匆的,像是從會議記錄本上撕下的一頁,上麵龍飛鳳舞寫著“陸萱菱”三個字,後麵是她的手機號碼。


    栗枝下意識想將紙張揉成一團,想了想,仍舊展開,丟到原來的位置。


    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閉上眼睛,依靠著座椅,在輕柔的音樂中微微悵然。


    再等過一月,恰好是栗枝與他交往的四周年。


    名義上說是表哥的房子,實際上這房產證上是栗枝的名字。


    哪怕她不去住,也日日有鍾點工上門清理,打掃衛生,補充蔬菜水果和飲料,以及其他生活用品。


    可就算栗枝在那裏日日住著,他也不會常去。


    栗枝推開房門。


    鍾點工下午剛來過,玻璃細長頸的花瓶中插著燦爛絢麗的洋桔梗,姿態優雅地盛開、怒放。


    栗枝沒有細看那花朵,將論文隨意放到桌子上。


    她有些口渴,打開冰箱,取出淡藍色瓶身的礦泉水,擰開蓋子,仰臉一口氣喝了半瓶。


    連瓶蓋都沒有擰緊,水順著她的唇角往下落,沾濕了衣襟,她也不在乎。


    栗枝將這半瓶水放到桌上,脫掉拖鞋,赤著腳去洗澡。


    期間手機響了兩次,她沒理,自顧自地吹幹頭發出來,才慢蹭蹭地給對方回過去電話。


    等過漫長十秒後,才接通。


    男人聲線低沉:“晚上早些睡,我晚點過去。”


    栗枝捏著毛巾,指腹感受著上麵的紋路,好久,才說:“好。”


    對方結束了通話,依稀能捕捉到那邊觥籌交錯的聲音。


    像是不小心打開一扇門,放走了些浮華糜爛的蝴蝶,呼呼啦啦地撲扇著翅膀湧出。


    栗枝習慣了這樣,她無所謂地點了份外送,一點一點地吃著。


    是頗負盛名的一家烤鴨,但很不好吃,栗枝吃了兩口,隻覺油膩的厲害,連塑料袋帶剩下的大半全都丟進垃圾桶。


    男人從不讚成她吃這種不健康的飲食,不過也不會強迫。


    法度之外尚有人情,他所定下的規則,就是栗枝每周隻能點兩次外賣,隻能喝一罐可樂,隻能吃兩次油炸食品。


    栗枝不想這樣早睡。


    馬上就到了答辯的日子,她抓緊時間把論文從頭到尾再檢查一遍,思考著老師可能提出的問題。


    這樣捋著捋著,睡思昏沉,栗枝不敵倦意,趴在桌上,慢慢地睡著了。


    她是被男人推醒的。


    西裝革履的秦紹禮站在旁側,外套還沒有脫,仍舊是下午參加講座的那一身。


    栗枝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對方俯身,吻已經貼過來。


    這個吻有著香根草的味道,起初泠冽,後麵卻變的綿長溫柔。栗枝抗拒地將手抵在他肩膀處,漸漸的就如融化的棉花糖。


    等她從這個吻中醒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秦紹禮的腿上。


    筆挺的西裝褲上沾染著涼氣,與其直接接觸到的腿側肌膚顫顫地紅了一片。


    秦紹禮手指插入她發間,凝視著她發紅的唇。


    拍了拍她背部,秦紹禮說:“下去,自己玩一會。”


    栗枝明白他什麽意思。


    這是他的惡趣味。


    栗枝的口紅被蹭花了,落了一半。


    略有薄繭的手指替她抹掉那些塗出邊緣的口紅,秦紹禮說:“先讓你舒服一次。”


    第2章


    細算下來,栗枝和秦紹禮已經戀愛三年十一個月了。


    栗枝想,在秦紹禮眼中,她或許一直是“比較乖”的性格。


    然而今天的栗枝不想那麽乖。


    或許秦紹禮習慣了她的不反抗,也或許因為其他。


    栗枝今日的抗拒並沒有收到成效,反倒是被對方當作了小孩子一樣的玩鬧。


    沒有回臥室,客廳落地窗邊有著柔軟的長毛毛毯,白色的長毛能夠將人整個腳背埋起來。


    往日裏栗枝喜歡趴在這毛毯上看書,而現在,她膝蓋觸碰著毛毯,在長達一小時的負隅頑抗之後,閉上眼睛,蜷縮著身體,邊落淚邊睡了過去。


    栗枝實在是太累了。


    先前隻盼著畢業後能早些步入社會,能夠早些與他並肩,早些獲得他的認可。


    但無人告訴她,原來畢業是件能叫人被扒掉層皮的痛苦差事。


    之前表哥得知她和秦紹禮戀愛後,哪怕有事要求秦紹禮,也仔仔細細和她談了一宿。


    期間許多細節不再贅述,唯獨一句直直戳到栗枝心窩裏。


    “秦紹禮這樣的人,沒有心。”


    秦紹禮的確沒有心。


    對於男友這個身份應盡的職責,他的確做的很好。


    每逢節日,栗枝都能收到許多貴重的禮物。


    新年、元宵、情人節……甚至於兒童節,無論秦紹禮在她身邊亦或者出差,禮物從來不會缺席,始終如約而至。


    起初栗枝還為此欣喜雀躍,直到她偶然得知,這些令她小心翼翼收藏起的禮物,都來源自秦紹禮身邊助理的精心挑選。


    於秦紹禮而言,女朋友的份量並不會比他的寵物更重。


    秦紹禮對她很好,但並不愛她。


    對栗枝而言,他如四季,而她之於秦紹禮,不過是春時雨夏天風,秋日葉寒冬花。


    有則添彩,無則也罷。


    秦紹禮沒有心。


    意識到件事時,栗枝難過且慶幸。


    她難過自己花了這麽久時間才明白這點,又慶幸自己終於認清。


    ……


    秦紹禮隨意地套上襯衫褲子,他少抽煙,先前也是工作應酬,後來見栗枝總是咳,也就少在她眼前抽。整套房子隻有一個煙灰缸,也極少用。


    身體陷在鬱鬱濃綠的沙發中,秦紹禮微微低頭,看著俯在毛毯上睡著的栗枝。


    身體上披著他的外套,肩膀上有著咬出的牙印和紅痕,小腿無法自控地輕顫,臉貼著手掌心,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兒。


    秦紹禮欣賞了五分鍾,耳側聽的手機響,才俯身將栗枝抱起來。


    並不重。


    他掂了掂,低頭笑著問她:“畢個業還能減肥?怎麽輕這麽多?”


    栗枝沒回應他。


    她微微躬著背,纖長的一雙腿從他臂彎微微彎曲,秦紹禮仔細看,才瞧見她膝蓋破了皮,滲出輕微血絲。


    站定身體,秦紹禮回望。


    果然,方才她跪伏過的白色長毛毛毯上,也有著些許殷紅的血跡。


    並不明顯,恰若雪地裏落了一點紅梅瓣。


    “這麽嬌氣。”


    秦紹禮微搖頭,歎氣,抱栗枝回臥室。


    這房子對外都說是栗枝表哥買的,實際上卻是秦紹禮出資,栗枝表哥一次也沒有來過。


    秦紹禮不缺錢,在物質上從未虧待過栗枝。


    他也不喜每次與栗枝在酒店中相見,一是為了方便,二是為了隱蔽,這才“金屋藏嬌”,將她安置在這裏。


    栗枝睡的很沉,她睡相極佳,醒著的時候頗粘人,睡著了後反倒安分許多。


    秦紹禮對這點很滿意,他抽身去了書房。


    書房的電腦還亮著燈,栗枝昨夜裏睡在這裏,顯然今日起床時匆匆,忘記關掉電腦。


    秦紹禮坐在椅子前,晃了下鼠標。


    電腦屏幕重新亮起,映入秦紹禮眼簾中的,是桌麵上雜亂無章的一排論文文稿。


    文檔名字逐漸暴躁。


    論文初稿。


    論文初稿2.


    論文初稿3.


    論文怎麽還是初稿4.


    論文5.


    論文啊啊啊啊啊啊6.


    論文我發誓這是最終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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