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與冰。


    這三個字一直在腦邊環繞。


    趙戈拎起水桶把水全倒在雜物室裏,衝刷走地板上濃厚的黑水。


    張堯身體裏的雜鬼如此尖銳地吼叫出這三個字,充滿了恨意。


    讓人想忘都忘不掉。


    符與冰。


    怪名字。


    說起冰,她現在確實該買冰塊兒了。


    到了月半,又是身體發作的時候。


    每次一發作就身體疼痛難耐像是被燒在火裏,撕扯般疼痛。


    拿冰水泡著就好。


    修道法這麽多年,還是沒有找到解除疼痛的辦法。


    曾經找正一教的老道士看,他首先批了一頓“三教九流不入正門”,然後才跟她說是跟小時候的事兒有關。


    “你小時候被鬼上過身,但身體卻又抗拒,這才留下了痕跡,這樣一來,也就好解釋為什麽你小時候身體不好。你能看見那些髒東西是做道士的天賦,卻也是做人的不幸。”


    老道士說了一大通,他娘的一句沒提怎麽不再讓趙戈受這月半之痛。


    好大一段聽起來有道理的廢話。


    等她以後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個會說人話的老道士來解難。


    張堯暈得跟死豬一樣,趙戈用手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聲音脆的跟瓜一樣。


    還是個學生,怎麽就被這麽森冷的鬼給盯上了。


    為什麽會跟趙剛的症狀一模一樣。


    想到這兒,趙戈看向地上端坐著的癩皮。


    “我終究…不是個好人。”


    她沒有把張堯身體裏的鬼驅除,僅僅是鎮壓住了。


    就是想等張堯身體裏的鬼顯出來,她好問個清楚。


    趙剛到底在哪裏。


    真正的鬼到底在哪兒。


    打掃完後趙戈給昏在地上的張堯蓋了個薄毯子。


    雖然是夏天,但是地上還是涼的。


    趙戈坐到蒲團上等他醒過來,從袍裏拿出手機。


    這手機還是“小超市”老板娘給她去店裏挑的,她不怎麽用,屏幕太小看起來有點兒費勁。


    一打開手機綠色的標誌在手機頂端直晃。


    趙戈眯起眼睛點進綠色的標誌。


    標誌上寫著“微信”兩個字。


    一共有十條消息,第一條是之前加的客戶給她發的。


    點進去後是賣山寨車的小廣告。


    “凱德拉克,你值得擁有,億萬人的首選。”


    趙戈給這位施主的備注是“還沒有付錢的凱德拉克”。


    他當時來找她算的是財運。


    趙戈提筆在宣紙上畫了個空碗後他憤然離開,十塊錢的算卦費一毛不給。


    很有葛朗台的風骨。


    剩下九條全來自一個人,全是好友添加消息。


    -阿姐,是我,你快添加我好友。


    -阿姐,你的頭像為什麽是癩皮狗?


    -阿姐,你怎麽還沒有看到消息,以撒老神父說我們明天要給一個新生兒洗禮,還指定我來做,到時候會有一百來個人來看。


    -我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做彌撒,有點兒緊張。


    -阿姐你有什麽推薦的書嗎?


    -加我。


    -阿姐。


    -趙戈。


    -加我。


    這一排的消息看得趙戈頭暈,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最終按下“接受好友申請”的按鈕。


    畢竟欠了個人情。


    符與冰的頭像是個很滑稽的小人,渾身通黃,眼睛很大。


    微信名字就叫‘符與冰’。


    趙戈點開他的頭像,仔細盯了一段時間圖片裏的小人。


    好像在城裏電影院外看過這個小人,有個電影專門講這些小人的。


    叫什麽來著。


    現在小孩兒都喜歡這些東西。


    -阿姐,我的頭像可愛嗎?


    符與冰的消息很快解開了她的疑惑。


    -小黃人。


    趙戈正準備打字,對麵又傳來一大段微信,跟水一樣往外流。


    -阿姐,你怎麽現在才加我。


    -明天我第一次洗禮,你一定要來看。


    身後傳來動靜,趙戈回頭瞥了一眼,並不是張堯醒了,而是癩皮大爺害羞而含蓄地放了個屁。


    她低頭看向手機屏幕,慢速度地摁動手機鍵盤。


    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輸。


    -明天沒空。


    其實有空,但她這個叫‘符與冰’的人又不熟。


    讓她一個畫仙道的人去參加基督新教的洗禮,對麵兒的神父老頭兒們說不定能把下巴驚得脫臼。


    微信頂端一直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


    出現了大概三分鍾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


    這得是發了多長一段字才輸入了這麽長時間。


    但最後發到趙戈手機上的隻有一個表情包。


    叫做小黃人的東西對著屏幕做出一個委屈的神情,低著頭搓自己的手。


    趙戈心裏有點兒過不去,準備給他回了個表情包。


    翻開表情包的欄目,裏麵隻有一排排長相十分簡陋的小黃頭顱。


    從上往下翻,越看越醜。


    最終選中一個戴墨鏡的小黃頭顱發出去。


    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意思,但起碼禮尚往來了。


    發完後趙戈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發微信可真他娘的是個難活兒,短短一段時間看得她眼睛發酸。


    趙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夜深了,她卻不能睡覺,指不定張堯或是張堯身體裏的鬼什麽時候就醒了。


    等得實在無聊,癩皮大爺扭到道觀後門透氣。


    趙戈跟著它一起往外走,夏天的夜風都是暖和的。


    吹在人臉上有種昏沉感,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巧克力的味道。


    這麽晚了,是哪家在煮巧克力。


    風一吹過來,身上的長袍就跟著搖動。


    並不大的月亮在雲霧裏若隱若現。


    小時候身體不好,趙剛經常推著輪椅帶趙戈到霧色下看夜空。


    夜色裏稀落幾顆星星,趙剛說天上的星和月是逝去的故人。


    說天上最亮的那顆是她的母親。


    現如今她看著星和月,卻記不大清他們兩個到底長什麽樣子。


    也不知道趙剛到底在哪兒。


    趙戈不信他死了,要是死了,肯定化成鬼也會給她托夢。


    後門的木門被風吹得‘嘎吱’‘嘎吱’搖晃。


    再次回到道觀裏的時候,張堯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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