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曼容依舊穿著單薄的衣衫,哆嗦著嘴唇抱著胳膊,伴隨著淒愴的二胡聲,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真真的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次不等武青意發問,顧茵就解釋道:“那是紙片,裝在頂上的框子裏,場工一拉,那框子傾倒下來,就是‘下雪’了。”


    武青意笑著接話道:“那打雷不是該下雨嗎?怎麽是下雪?”


    “這叫‘雷打雪’,降雪的同時伴有打雷,雖不多見,但也是自然現象嘛。”顧茵狡黠地眨眨眼。


    誰不知道這時候下一場瓢潑大雨效果更好呢?


    可是眼下又沒有高壓水槍,造不出那種下大雨的效果。而且就算用別的法子代替,在室內做這種效果,淋濕了整個舞台和所有道具,也不好收拾!


    後頭舞台上帷幕落下,看客們前頭都看的目不暇接,趕緊趁著這個空檔去如廁。


    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舞台上的場景已經換過,楚曼容已經到了食為天做工,開始表演扯麵了。


    她這手上的功夫是真沒話說,加上換了女堂倌的工作服後,她的姿容和身段完全展現了出來,真真叫人看的移不開眼。


    隻除了武青意,他並不怎麽看舞台,還是看著顧茵。


    顧茵被他看的都要羞惱起來了,低聲埋怨道:“不然下回我演主角得了!讓你看個夠。”


    武青意先是好笑地點點頭,轉頭又反口道:“那還是不成,隻我一人瞧你就是了。旁人瞧你,我要不高興。”


    顧茵紅著臉,揚手做勢要打他,武青意立刻把她的手捏住,隻笑道:“怎麽好端端地學娘抬手打人?讓旁人見了,指不定怎麽想你呢。”


    “想我什麽?我就是母老虎,怎麽了。”


    顧茵一邊小聲嘟囔,一邊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那點小力氣根本不能和武青意的相提並論。


    雖說兩麵有屏風,可後頭還坐著人呢,顧茵也不敢鬧出太大陣仗,隻能乖乖讓他牽著。


    武青意的大掌輕輕揉捏她的手掌,想到了從前在廢帝身邊舉事之前,第一次握她的手寬慰她。


    彼時他還不知道眼前喬裝打扮的廚娘就是自己的發妻,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越矩,察覺到她手掌的繭子,隻在心中憐惜她生活的不容易。


    如今兜兜轉轉,他們的手掌相握,雖還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到底不用再像從前那般小心翼翼。


    顧茵的手背還和從前一樣的柔軟,掌心的繭子也因為顧茵這段時間不用辛苦勞作,變得柔軟了許多。


    他粗糲的指腹在顧茵的掌心來回遊走,那親昵而又滿是愛憐的意味,讓顧茵的掌心起了酥酥麻麻的顫栗之感。


    那酥麻如同漣漪層層擴散,她趕緊捉住他四處搗亂的手指,帶著警告意味地輕輕捏了回去。


    武青意看了一眼她砣紅的臉頰,這才沒再亂動,隻是攥緊了她整個手掌。


    一直到這整場話劇演完,一眾演員和場工都上台鞠躬致謝了,顧茵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顧茵的手都被他揉捏得起了一層薄汗,看到其他人都起身了,她拿帕子擦了手,詢問眾人有沒有什麽建議。


    文大太太笑著道:“不瞞你說,從前我是不怎麽看戲的,覺得戲園子喧鬧,隻是因那本子……”


    她說著頓了頓,給顧茵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顧茵立刻會意,前頭兩套戲本子都是文大老爺操筆,雖沒署名,旁人不知道具體作者是誰。但文大老爺和文大太太伉儷情深,且文大太太是個嘴緊靠得住的,所以自然沒瞞著她。


    文大太太前頭看戲,純粹是給自家夫君捧場。


    文大太太又接著道:“這次看話劇,雖也是為了捧場而來。但後頭我是真看進去了。”


    文二太太也過來跟著誇讚道:“是啊,我是個老戲迷了,但是從前戲台上三不五時亂糟糟的,總是看到正精彩處,就被人打斷了興致。這個真不錯,帷幕一落,場景一換,還有工夫去如廁。”


    文二太太所說的“亂糟糟”,是指傳統戲曲的舞台布景雖然簡單,但也需要更換。而場工搬動桌子,更換布景,甚至端茶遞水,都是不避著觀眾的,另一邊還有其他角兒繼續表演。場麵經常會顯得有些混亂。


    如文二太太這樣注意力不夠集中的,經常看著看著就隻顧得上看後頭的人忙活,然後漏聽了漏看了正在表演的戲份。


    後頭陸夫人等人也都跟著誇,從各個角色誇到布景,恨不能給顧茵誇出一朵花來。


    看她們都接受良好,顧茵又試探著問:“那我若是排演別的,精怪和書生的那種故事,夫人們可願意看?”


    這出《親緣記》算是小小試水,因為這出戲前頭賣得好,就算一時間不知道話劇為何物的看客,賣這個本子的麵子也會來看看。


    但再演別的,自然就沒有這效果。


    而且這種戲碼肯定得涉及術法,布景道具上都得花不少心思。


    文大太太等人卻比顧茵想的還激動,陸夫人當即就道:“那自然最好不過,我就喜歡看妖精和書生!”


    其他女客聽了都不約而同掩嘴而笑,陸夫人也不惱,隻笑道:“怎麽?你們不愛看那些?”


    時下百姓消遣少,女子的消遣就更少了,最主流的一是聽戲,二就是看話本子上纏綿悱惻、情情愛愛的故事。


    其他女客們笑歸笑,還都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頭。


    後頭顧茵就請大家回去後寫下自己最想看的,或者看過的最喜歡的話本子。


    這樣後頭再排新戲的時候,顧茵直接按著眾人的喜好去請人寫,或者去買那個話本子的授權就行。


    眾人聊過一會兒,時間也到了正午。


    女客的夫君們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且午飯過後,下午的場次也要接著再演,上午便先這樣散場。


    顧茵送了眾人出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走在前頭的一位女客驚呼道:“怎麽放了這樣多的花?”


    顧茵快步出去,隻見食為天門口廊下,目之所及,姹紫嫣紅一片。


    雖然時值初春,但冬日剛過,花草才剛吐露嫩芽,還不到盛開的時候。


    所以那位女客才會這般驚奇。


    “顧娘子真是好本事!”客人們自然把這歸功於顧茵。


    顧茵卻知道這些不是自己安排的,轉頭看向周掌櫃詢問。


    周掌櫃朝著她擠擠眼睛,又朝著武青意努努嘴。


    顧茵這才知道,這些花都是他弄過來的。也難怪他會來晚,想來就是去費心搜羅這些了。


    他們的眉眼官司沒瞞住陸夫人這樣的人精子,陸夫人再和她旁邊的幾個手帕交耳語幾句,眾人便都會意。


    “顧娘子不隻是好本事,還是好福氣呢!隻是這送花之人未免太實在了一些,怎麽還連帶著花盆一起送?”陸夫人說著,眾人都促狹地笑了起來。


    陸夫人說的不錯,食為天門口的花不是花籃或者花束的樣式,都是一盆盆的,連著根帶著土的。


    顧茵耳根子發燙,又羞又好笑。


    武青意被人說的也跟著紅了臉,不過他膚色黝黑,不湊近了看不出來。


    最後顧茵拱手求饒,總算是讓陸夫人等人沒再接著打趣她。


    後頭顧茵送她們上馬車,陸夫人最後留了一留,詢問道:“最近天氣實在好,五日後我要辦一場馬球會。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過來和我們一道玩?”


    不等顧茵說話,陸夫人接著道:“可是要說不會打馬球?”


    顧茵點頭說是,“不怕夫人笑話,我不止不會打馬球,馬也不會騎。”


    陸夫人說這有什麽,又一邊看武青意一邊道:“不會正好可以學一學嘛,你家那位的馬上功夫了得,千軍萬馬都教得,難道還教不會一個你?”


    顧茵紅著臉嗔她一眼,轉頭看向武青意。


    武青意笑起來,同她點頭示意。


    顧茵便應承下來,“那好,那到時候就全賴夫人招待了。”


    後頭送走了一批客人,武青意走到顧茵身邊,摸著鼻子歉然道:“我下回就知道了。”


    顧茵還沒反應過來,問他說知道啥?


    “知道送花不能帶著根土和花盆唄!”武青意的小廝搶著回答,又想著幫他邀功,接著道:“夫人不知道,這些都是將軍費心搜羅的,有些是從花農那裏買的,有些是從同僚家裏買的,還有從城外尋得的……因是初春,好多花都還沒開,可不容易呢!”


    武青意看他一眼,小廝這才止住了話頭。


    顧茵笑起來,看著武青意搖頭道:“去了根土的花放幾日就會凋謝枯萎。還不如這樣呢,能擺好久,還能成為一道風景,為酒樓增色。”


    武青意麵上的窘迫之色這才褪去,輕聲回道:“你喜歡就好。”


    兩人都沒再說什麽,一高一矮相隔半尺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把那小廝看的一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後頭顧茵留武青意在酒樓裏吃過午飯,她要接著招待下午場次的看客,而武青意則要去城外軍營上值。


    軍營的操練是機械式的重複運動,枯燥而乏味。


    今日的武青意卻是興致滿滿,進了軍營後就換下常服,穿上鎧甲,開始操練將士們的馬術。


    在行軍打仗時能騎馬的除了騎兵,就是身上有職位的,一般的士兵並不用練習馬術。


    新朝開創到如今已經一年有餘,這些人雖不至於丟了本事,但如今天下太平,他們身上又都有官職,已經比從前懶散了不少。


    武青意壓著他們操練,誰都不敢違抗,隻能硬著頭皮跟著練。


    從正午一直練到黃昏,一天的操練總算結束,將士們心裏叫苦不迭。


    然而這並不算完,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休憩的時候,將士們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商量著為什麽將軍突然這般。


    但商量來商量去,眾人還是一頭霧水,後頭有人下了結論道:“一定是我們最近太過疏懶,將軍礙著往日情分,顧念著我們的麵子,不好責備我們,所以通過操練我們,來給我們提醒!”


    “將軍真是觀察入微,不怕諸位兄弟笑話,從前我騎馬也是一把好手。沒想到休整過一年,這兩天騎多了馬居然會磨破腿。真是對不住將軍的殷切期望!”


    眾人紛紛自責,再不敢叫苦,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如同當年剛入軍營時一般,勤加操練起來。


    到了第六日,眾人都習慣了這樣高強度的操練,正準備在武青意麵前好好表現一番,卻突然聽說他今日告假了。


    …………


    一大早,顧茵就起了身,穿上了讓府裏繡娘趕工而成的騎裝。


    騎裝比一般的衣裙緊窄,更能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顧野晨間起來就連連誇好看,又嘟著嘴不高興道:“我的黑馬都隻在家裏騎過,還沒去過外頭呢!可惜今日要上課,不然一定跟娘一道去。”


    顧茵就安慰他道:“春天結束的時間還早呢,娘這次先去看看。下回等你休沐,再帶你和武安一道出去踏青。”


    顧野這才高興起來,洗漱之後他沒急著從隔壁烈王府出發,而是去了前院武青意的書房。


    武青意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勁裝,同樣出自府裏繡娘之手。


    顧野見了又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叔和娘的騎裝顏色雖不同,但花紋卻是一樣的呢!”


    武青意好笑地抿了抿唇,道:“聽說府裏繡娘這幾日還在做兩身小騎裝,和我們的也是一樣的。不知道是給誰的呢?”


    顧野忍不住笑起來。


    他就知道他娘從不因為他年紀小就糊弄他,真的想好後頭要帶他和武安出去玩的!


    “那我就把娘交給你啦。”顧野止住了笑,認真地看著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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