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櫃正在招呼客人,見到顧野他們過來, 他讓女堂倌去三樓雅舍請了顧茵下來。


    “大中午的就往家跑,這是又嘴饞了?”顧茵笑著下樓,等看到馮鈺, 她挑了挑眉,又笑道:“原是阿鈺來了, 我倒是誤會了。”


    顧野故作生氣地嘟囔:“我回來就是嘴饞, 看見阿鈺來了, 娘就這般高興。這是怎麽的呢?隻見新人笑, 不聞舊人哭?”


    顧茵抬手做勢要打他, “這是又從哪裏學來的渾話?”


    顧野誇張地抱頭躲開。


    後頭顧茵正要讓人正把葛珠兒喊下來, 顧野搶在她開口前道:“娘先不忙, 不止我倆,還有個小尾巴呢。”


    他朝著自己後頭努努嘴,顧茵一臉奇怪地看了看他身後, 又看了看他。


    顧野再回頭,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他又跑出店外,去尋小尾巴陸煦。


    陸煦壓根就沒跟著他進食為天,在門口就被賣各種吃食和玩意兒的小攤子吸引了注意力。


    因為距離食為天不遠,還在侍衛們的保護範圍裏,而且因為食為天是顧野常出入的地方,所以附近的人早就經過仔細盤查,不用擔心攤販會對他們不利,所以沒人出來攔他。


    陸煦剛讓糖人攤的攤主給他畫了條大鯉魚。


    那攤主的手藝確實不錯,在附近小有名氣的,那鯉魚圓滾滾的很是討喜,每一片鱗片都勾勒的十分細致。


    陸煦看到顧野在到處找人,接了鯉魚就要過去,攤主立刻把他攔住,陪著小心道:“小公子,您還沒付銀錢呢!”


    “啥銀錢?”陸煦疑惑地歪了歪頭,然後又看旁邊其他人在攤子上買東西都會給銅錢作為交換,那東西是他沒見過的,他隨手拿了腰上係著的玉佩,問那攤主道:“我把這個給你行嗎?”


    陸煦還穿著宮裏的衣裳,那一身宮緞和金線圖案十分唬人,攤主在京城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已經通過衣著判斷出他身份高貴。所以他拿了糖人沒準備付銀錢就準備走人的時候,攤主都攔人都得陪著小心。


    而現在陸煦解下的這玉佩更是不得了,那是一整塊羊脂玉雕成的,通體乳白,沒有一絲雜色。


    這樣一個玉佩,別說一個糖人,能買下一整條街的小攤子了。


    攤主連連搖手說不敢,又道:“小公子沒帶銀錢就算了,這麽好的玉佩我可不敢收。這就算我請小公子吃的。”


    陸煦舔著糖人,實在有些搞不明白這人為啥不要自己的玉佩,他這玉佩可比那種銅錢看著漂亮多了!


    不過對方都說請他吃了,陸煦也沒再多問,蹦躂著跑到顧野旁邊。


    “你看!我的大鯉魚!”陸煦得意洋洋地當著顧野的麵舔了好幾口。


    不過舔完幾口,陸煦就不想吃了,覺得這個糖人有點發苦,一點都沒有宮裏的糖好吃。


    他平常不要的東西都是塞給奶娘和宮女處理,現在身邊沒人,陸煦拿得手酸,隨手就要往地上扔。


    顧野立刻把他攔住,臉上帶出了一點怒氣,“我們上午剛學的什麽,你是光顧著睡覺,一點沒聽是吧?”


    上午文大老爺剛給他們教了《憫農》的其一和其二。


    農是社會的根本,身為皇子,自然是要體恤百姓的不易。


    這個其實不用人教,顧野在外頭長大的,自然能深刻體會。


    倒是陸煦,他生下來的時候,當時還是義王的正元帝已經勝券在握。


    所以這一課,其實是文大老爺他們精心為他準備的。


    “我沒光睡,都聽著呢!”陸煦爭辯著,還把兩首詩都背了一遍。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聽課了,顧野的怒氣消下去一些,又道:“那你自己都會背,‘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糖人就算不合你口味,也不能就這麽扔了。”


    陸煦更迷惑了,“這又不是啥‘盤中餐’,又不是一粒粒的。”


    顧野人也不大,讓他來教陸煦,他也說不明白。


    正好顧茵出來了,聽到這話就笑道:“這個糖人,用的糖叫麥芽糖,是用米和麥芽經過糖化熬煮而成的。米和麥芽你應該知道,就是糧食。”


    陸煦還是不咋懂,但人家解釋了這麽一堆,他再問下去會顯得傻乎乎的,就似懂非懂地道:“反正意思就是這個也是糧食,是先生說的要珍惜的東西對吧?”


    到底是正元帝的孩子,這聰明勁兒還真是比一般孩子強不少。


    顧茵連連點頭,真心實意誇讚道:“小殿下真聰明,就是這麽個道理。”


    在去文華殿上課之前,正元帝就叮囑過陸煦要聽文大老爺等人的話。


    即便是馮貴妃,私下裏也叮囑過讓他不能違逆先生。


    所以陸煦又把糖人拿住了,沒再說要扔掉。


    後頭顧野又問他:“你哪裏來的糖人,你帶銀錢了?還是侍衛幫你給的?”


    陸煦搖頭,“是那個人說請我吃的。”


    他指著不遠處賣糖人的攤主。


    顧野過去替他道了謝,又遞出了十幾文錢。


    “少東家客氣了,五文錢就夠了。”攤主在食為天外頭擺攤了好一段時間,自然是認識顧野的,他隻數出了五文錢,其餘的還還給顧野。


    陸煦還跟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頭,拿了個銅錢到眼前反複地看,“這就是銀錢啊,比我的玉佩還好?”


    攤主看他天真懵懂的模樣,便和藹地解釋道:“小公子的玉佩值好多好多這樣的銀錢,夠買成千上百個糖人了,所以我不敢要。並不是說小公子的玉佩不好。”


    陸煦更不解了,“你給我一個糖人,我能給你價值成千上百個糖人的玉佩,多還不好嗎?”


    “這個,這個……”攤主都被他問住了,總不能直接說我看你穿的富貴,出身一定顯赫,怕收了你的玉佩招來禍端吧?


    還是顧茵過來,接著輕聲細氣地同他道:“有句話,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通俗點說,就是幹多少活,出多少力,就吃多少飯。所以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攤主聽到這話笑得越發和氣了,“我可不敢稱什麽‘君子’,顧娘子真是折煞我也。”


    後頭陸煦又去了旁邊捏泥人的攤子,看他那稀奇勁兒,顧茵沒攔著,隻過去和附近的攤主打好了招呼,把陸煦的賬掛在自家酒樓下頭,到時候去找周掌櫃結銀錢就成。


    等陸煦逛攤子的工夫,顧野蹙著眉頭和他娘道:“他煩人的很,小孩子難道都這樣煩人的嗎?”


    顧茵忍不住笑出了聲,“你下個月才過生辰,還不到七歲整,還一口一個喊別人小孩子?”


    顧野撓著頭笑了笑,又道:“那我小時候沒這麽煩人吧?又會哭,又一直問。”


    顧茵回憶了一下,就笑著說:“你是不怎麽哭,也不會問。但是……”


    但是是個撒手沒!


    以至於現在顧茵回想起剛收養顧野的那段時間,能想到的都是去外頭找他或者在家裏等他回來吃飯。


    母子倆說著話,陸煦一手還拿著剛才的糖人,另一隻手拿著泥人,懷裏還揣著幾個油紙包,滿載而歸。


    顧野看著就咋舌道:“你買這麽多東西,一會兒咋吃飯?”


    陸煦早上吃了肉夾饃和鹵肉燒餅,剛又在買其他東西的時候,吃掉了“鯉魚”的尾巴,已經不餓了。


    他搖頭道:“我不要吃飯,我還要玩!”


    顧野把他帶出的宮,等於是把這個燙手小山芋接到了手裏。


    這要是換成別人家的孩子,說要和他一起玩,顧野能想出幾十種辦法和他增進感情。


    偏陸煦雖是他弟弟,卻是馮貴妃生的,還是個小哭包,輕不得重不得的。


    顧茵就道:“我正好要去京郊,你們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顧野奇怪地看了他娘一眼,意思是咋還真帶他出去玩?


    顧茵抬頭朝著食為天三樓的方向,昂了昂下巴。


    顧野立刻會意,把這陸煦支開,馮鈺才好和親娘安心會麵不是!


    他便接口道:“那正好,我也很久沒去外頭了。今兒個天氣確實不錯,正適合騎騎馬,放放紙鳶。”


    陸煦的眼睛立刻亮了,不等他們再接著說下去,就走到馬車邊上催著出發。


    顧茵喊了人出來接了陸煦身上的東西,又和周掌櫃交代了兩句,就帶著兩個孩子坐馬車離開。隱在暗處的侍衛自然跟上。


    太白街距離京郊有半個時辰左右的路程。


    陸煦開頭還問表哥怎麽不去?讓顧野說馮鈺難得休假,隻想休息給糊弄過去了。


    再後頭陸煦扒著車床看沿街的熱鬧景象,看啥都覺得十分新鮮,也就顧不上去想馮鈺了。


    初春的日頭暖融融地照在陸煦身上,沒多會兒他又泛起春困,直接躺下睡著了。


    顧野沒吃午飯,正吃顧茵帶出來的小點心,見他睡著,他壓低了聲音問:“他睡著了,我們是不是讓馬車兜幾個圈子,回頭就說已經去過了,是他睡著給錯過了,成不?”


    顧茵低聲解釋道:“我出城是真有事兒。再說了,他雖年紀小,看著沒比你小時候笨,這麽糊弄他,他又哭怎麽辦?”


    顧野說也是,遂沒再接著出主意。


    顧茵並沒有離開主城太遠,她去的是水雲村。也就是衛三娘和大小孫氏居住的地方。


    前頭王氏置辦田產,就買下了一些水雲村的田地。


    顧茵這次過去,是代表王氏去和佃戶簽契書的,順帶也看看有沒有什麽新鮮東西可以收上來。


    到了水雲村外頭,馬車剛停下,村長連同衛三娘和大小孫氏家的男人早就在等著相迎了。


    顧茵下了馬車後見到他們,轉頭讓陸煦先在馬車上留一留,怕他被帶著傷殘的人嚇到。


    不過陸煦根本沒聽她的,搶在顧野前頭就踩著腳蹬蹦了下來。


    看到這麽些人,陸煦一點沒怯場,反而蹦躂到衛三娘家的男人麵前,好奇地摸著他的木質輪椅。


    那男人沒了雙腿,從前在家裏進出都隻能在地上匍匐。


    那木質輪椅還是顧茵想到他不方便,請人定做了送來的。


    木料雖不算頂好,但這東西確實實用,而且原理也很簡單,這樣就算時間久了,輪椅損耗了,衛三娘也能直接找人再做。


    “你為啥坐這樣的椅子呢?為啥這椅子還帶兩個……馬車上那樣的東西。”


    陸煦還不知道這叫車軲轆,奶聲奶氣地和衛三娘家的詢問。


    衛三娘家的也不見怪,先說自己的腿斷了,然後轉動輪椅的軲轆給他演示,說這樣自己就可以挪動了。


    陸煦又接著問:“那你為啥沒腿了?”


    “打仗打的。”顧野過來接口回答,眉頭又蹙起了,代替陸煦和對方致歉。


    衛三娘家的連說不礙事。


    後頭顧野怕陸煦再說出冒犯人的話,就把他帶到一邊去玩了。


    初春的田埂上已經不是荒蕪一片,許多農人都在田地裏忙活,秧苗種下去後,小青蛙和小田鼠也都出來了。


    顧野就捉了個小青蛙給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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