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煦搖頭說不是,“是陸烈打我。”


    “烈王怎可如此……”馮貴妃氣惱無比,但在人前她也不敢說什麽,隻是攬著陸煦哭起來。


    母子倆在慈寧宮裏哭作一團,看著好不可憐!


    其他外命婦目睹了這樣一場熱鬧,雖沒跟著說些什麽攙和進來,但其實心裏已經不約而同在想,這皇長子到底是流落在外頭的,雖昨日都在傳他規矩氣度十分好,但真有規矩的孩子會在這個時候打弟弟嗎?


    王太後被他倆哭的頭大,忙問:“你哥為什麽打你?”


    陸煦抽抽噎噎地說:“我不知道,我和他說著話呢,他就突然動手了。”


    馮貴妃趕緊添油加醋道:“唉,我的兒,他是哥哥你是弟弟,長幼有序,他打你你就隻能受著。隻是你父皇都沒舍得動你一個手指,怕是你被嚇壞了吧?”


    兩個都是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王太後本就不擅處理這種事兒,被這母子倆哭的一個頭兩個大,就道:“好阿煦不哭啊。讓皇祖母看看你被打哪兒了。”


    陸煦正要過去,馮貴妃把陸煦攬住了,道:“沒事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然而她越這樣惶恐,就顯得顧野這初回宮廷的皇長子越發強勢嚇人。


    周皇後便道:“小孩子玩鬧沒個準頭,本宮在這裏替阿烈……”


    周皇後正要幫著顧野致歉,顧茵開口道:“可憐的殿下,從文華殿一路跑到慈寧宮,這少說得跑兩刻鍾。可憐見兒的,小腿都跑酸了吧。”


    這話一說,眾人回過味兒來。是啊,這文華殿在前朝,距離養心殿最近,這小皇子挨了打,不該去養心殿找正元帝主持公道嗎?怎麽一路跑到後宮來了?


    陸煦聽到這話就道:“對啊,好累,我本來要去父皇那裏的,但是奶娘她們說……”


    後頭的話她沒說完,叫他親娘馮貴妃一把捂住了嘴。


    但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是奶娘和宮女教唆,讓陸煦跑到這裏告狀的。


    至於為何要這樣,當然也很好理解。


    前頭正元帝要先處理政務,而後再款待臣子,不像後宮女眷這邊,已經開始聚在一起說話了。


    這小孩子打鬧的事兒,就算是告到正元帝麵前,他幾句話就能把事情壓下來。


    而告到王太後這邊,則能讓來赴宴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從而把事情鬧大。


    馮貴妃接口道:“孩子遇事委屈了尋找親母本就尋常,你何必揣度旁的?”


    顧茵立刻道:“貴妃娘娘何出此言,臣婦什麽都沒說,隻是心疼殿下罷了。”


    馮貴妃本是想按頭讓周皇後在人前給自己賠不是,如今顧茵接口了,她是皇長子的養母,若她開口也是一樣。


    馮貴妃便不去看周皇後了,隻對顧茵道:“將軍夫人若真是心下歉然,不如直接幫著烈王致歉。畢竟隻是小孩子玩鬧的事,致一聲歉,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娘娘寬厚。”


    馮貴妃嘴角微微翹起,卻又聽她道:“不過烈王的性情旁人不了解,臣婦卻是知道的。他雖流落在外,但自小就性情敦厚,絕不是無緣無故就會對弟弟下手的人,三殿下年紀小,解釋不清,不如把烈王殿下請過來,讓他解釋一便。”


    馮貴妃惱怒道:“你也會說我們煦兒年紀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淘氣,但不管說錯了什麽,烈王都不該對弟弟動手。咱們大人說幾句,揭過就算了,將軍夫人非要再把烈王請過來,這是不怕把事情鬧大?你可別後悔!”


    顧茵對自家崽子無比信任。


    他雖然確實是野慣了的,但他交友那麽廣闊,從沒聽說和人動手的。


    既然動了手,肯定是事出有因,陸煦該打。


    她自然不怕把話都說開。


    正在這時,外頭的太監唱道:“陛下駕到!”


    正元帝率領著宮人過來了,顧野和馮鈺一左一右跟著。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請安。


    正元帝免了眾人的禮,坐到王太後身邊。


    他既然過來了,這件事就正式鬧大,已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揭過去的。


    馮貴妃心中歡喜,麵上卻做惶恐狀,戚戚然道:“孩子間的玩鬧罷了,怎麽就驚動陛下了?是臣妾管教無方,請陛下賜罪。”


    正元帝先前確實在忙,後頭聽錢三思提起,說文華殿那邊好像鬧上了。


    他也沒當回事,說是小孩子玩鬧罷了。


    但是沒成想,他公務還沒處理完,又聽錢三思說陸煦哭著跑去慈寧宮了。


    他要是再不管,怕是來赴宴的外命婦都知道大兒子剛恢複身份,就對幼弟動手的事兒了。


    他這才起駕,路上遇到了顧野和馮鈺。


    當時顧野打完陸煦就後悔了,倒不是後悔自己的舉動,而是看陸煦哭的那麽大聲,他以為自己沒控製好力道,真把他打壞了。


    他和馮鈺後腳追出來,陸煦卻被奶媽和宮人簇擁著離開了。


    兩人都想著陸煦應是去找正元帝告狀,所以往養心殿那邊去尋,沒成想陸煦根本沒往那兒去。


    正元帝臉色不大好,倒不是已經在心理判定誰對誰錯,隻是單純地覺得這種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壞了這大好日子的氛圍,覺得掃興。


    他問起來,顧野就立刻請罪道:“確實是兒子對弟弟動的手,但兒子確實是沒花力氣,沒想到會把弟弟打哭。請您責罰。”


    顧野這麽順利地就認下了,馮貴妃得意洋洋地看了顧茵一眼,轉而又變了臉,哭的梨花帶雨道:“大殿下不知,小孩子最是麵嫩,就算阿煦惹了你不快,也不該打他的臉。先不說有沒有打疼,這就算是宮裏的宮人,但凡得臉一些,主子都不會動人的臉……”


    所謂臉麵臉麵,打臉就等於是在折辱人了。


    “就是,就是!”陸煦稚聲稚氣跟著幫腔,“母妃打宮女都不打她們的……”


    小陸煦的嘴又讓馮貴妃給捂上了。


    顧野又是一疊聲的致歉,邊說邊看了顧茵一眼。


    顧茵會意,上前跟著跪下,“是臣婦這些年教養不力,還請陛下責罰。”


    說著又痛心道:“烈王殿下,你怎麽能打小殿下的臉呢?若他有什麽不對,您該稟報殿下才是!”


    顧野跟著一臉後悔道:“您教訓的是,當時就是說話間提到了錢公公,聽阿煦說什麽……”說到這,顧野猛地止住,“總之是極刺耳的話,所以才動手拍了一下他的嘴。”


    小陸續被親娘捂嘴捂得難受,總算掙脫開來,得意地看著一直在請罪的顧野道:“是我說的咋了,太監就是閹狗!”


    這話要擱前朝說,還真沒人會說什麽。


    但新朝的太監可沒做過什麽壞事,尤其是大太監錢三思,人那也是開國的功臣!


    若他是個齊全人,雖不至於像武、馮兩家那樣封國公,但當個侯爵伯爵總是可以的。


    而且如果錢三思是前朝那樣的其心不正的閹狗,正元帝還這般信重他,那他成什麽人了?和前朝亡國小皇帝一樣的昏君?


    正元帝登時變了臉色。


    錢三思立刻以頭搶地,“都是奴才的不是,都是奴才惹起的禍端。”


    殿內其他太監見他這領頭的一跪,就也跟著跪下請罪。


    一時間殿內“熱鬧”非常。


    正元帝親自把錢三思扶起,又喚顧野道:“烈王也起來。”


    顧野皺著小臉,一臉自責地起了身。


    最後正元帝閉了閉眼,忍下怒氣笑道:“一點小事罷了,小孩子吵了嘴,動了手,讓諸位看笑話了。”


    說罷,他就帶著人回前頭去了。


    陸煦不服氣地拉著馮貴妃的衣袖一通搖,嘟囔道:“父皇怎麽回事?就這樣了?母妃,母妃……”


    馮貴妃臉上的表情別提多精彩了。


    作為正元帝多年的枕邊人,她自然是發現正元帝雖然麵上不顯,實在是動了真怒了!


    她哪兒敢再說什麽,把陸煦的嘴再次捂著,幹笑道:“本宮本來就說沒什麽大事,不提了不提了。”


    後頭借著給陸煦請禦醫,馮貴妃沒吃午宴,直接走了。


    兩個皇子,一個雖然自小養在父母身邊,卻是口無遮攔,一味隻知道哭鬧,一個雖然流落在外,對弟弟動了手,卻是事出有因,認錯的態度又落落大方,頓時高下立現。


    隻要不是太傻的,看過這場熱鬧後,眾人心中就已經有了分寸。


    …………


    當天晚些的時候,宴席散了。


    顧野留了一留,將錢三思請到一邊,和他拱手致歉。


    顧野開誠布公道:“三弟因為昨日的事,以為我欺負了他母妃。阿鈺這才說起可以請公公做見證,所以他才會那麽說話。但說到底,還是因為我,讓公公沒來由地挨了頓罵。”


    其實不用顧野解釋什麽,這宮裏,消息最靈通的其實不是正元帝,也不是武青意。而是作為太監之首的錢三思。


    文華殿同樣有宮人,早在陸煦剛哭起來的時候,錢三思就得到了消息。


    他本是可以早早地讓人把陸煦攔下,然後通知正元帝,結束這場鬧劇的。


    但他沒動,讓人給陸煦放了行,又特地晚了一會兒才稟報給正元帝。


    陸煦這個年紀還沒什麽自己的想法,都是跟著大人學舌罷了。


    馮貴妃這些日子以來就是這般教他的,早在之前錢三思奉命擋著馮貴妃,不讓她隨意進出養心殿的時候,馮貴妃私下不敢說正元帝什麽,就把錢三思罵得底兒掉。


    說他睚眥必報心眼小也好,總之這是錢三思早就在等的機會。


    要說有什麽意料之外的,大抵就是錢三思沒想到顧野會這般回護他,在人前辯解的時候都不願意重複陸煦的口中那極難聽的稱謂。若不是陸煦自己口無遮攔又說了一遍,怕是他真的吃了這啞巴虧,壞了自己的名聲。


    當然其實若最後都沒人提,錢三思也會讓其他太監提起。


    但顧野這麽做,還是讓他心中熨帖無比。


    所以錢三思立刻回禮道:“烈王殿下何出此言?奴才都說是因為奴才才惹出來的事端。殿下聽奴才一句勸,奴才這樣的人何至於殿下回護至此呢?再有下回……”


    “再有下回也是一樣的。”顧野接口道,又笑起來,“父皇說過的,您是好人。若不是遭遇了不測,如今您和我叔他們是一樣的。”


    錢三思眼眶發熱,背過身去擦了擦,又道:“天色晚了,殿下快回去歇著吧。奴才讓人送送您。”


    顧野“哎”一聲,笑著對他揮揮手,跟著打燈籠的太監離開了。


    他這邊前腳走,後腳馮貴妃就過來了。


    說來很尷尬,前頭親兒子才那麽不留情麵的罵了錢三思,後頭她還得貼著熱臉請錢三思代為通傳。


    好在錢三思並不為難,態度和從前一樣的恭敬,回話道:“娘娘稍等片刻,陛下飲多了酒,剛喝了飲酒湯正在養神。”


    初春的夜裏風大凍人,看到馮貴妃穿的單薄,錢三思又道:“娘娘怎麽穿的如此單薄,若是傷了身體,可是不好!”又讓人去永和宮拿馮貴妃的披風來,再殷勤熱絡地請她到避風處,讓人搬來了一把椅子。


    馮貴妃一一受用,客氣地同他道謝,心中卻哂然道,到底是無根的東西,男人都不算,前頭讓自家罵了,還得這般巴結。也算是他知道審時度勢,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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