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子馮濤前頭也清空了酒樓的一層,弄出了一個雅舍。


    秦氏腆著老臉給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那些女眷賣她的人情,呼朋喚友去了。


    但也就開業那天熱鬧了一日,後頭就沒什麽人願意去了。


    馮濤又來歪纏,秦氏隻能再寫書信詢問那些婦人的意見,問她們怎麽不再過去了。


    那些婦人都給她回了信,但信上卻都是顧左右而言他,這個說家裏事情多,那個說身上不大好……說來說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這個,秦氏才沒一口回絕她。


    後頭她又轉念想到,陳氏和英國公府的王氏碰過麵,難保此行不讓人認出來。


    但認出來也無所謂,左右是陳氏臉上無光。


    而且她也不怕陳氏出醜而帶壞了自家的名聲,反正全京城都知道陳氏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就算真的鬧得難看,她還能推脫是陳氏自己想去的,和她這當婆婆的無關。左右虱子多了不怕咬,還是自家酒樓的生意更重要。


    “那你去吧,去和鄭媽媽支上十兩銀子。這次可一定要探聽到得用的消息。”


    陳氏點頭應了,心中酸澀地想到,過去她把秦氏敬若親母,所以不想說假話欺瞞她。


    眼下卻是她隨便扯幾句謊,就哄得秦氏難得地對她和顏悅色。


    從秦氏的院子離開後,陳氏去尋鄭媽媽。


    鄭媽媽有單獨的院子,雖然在府中十分得臉,但她到底是下人,所以小院裏並沒有其他丫鬟服侍。


    陳氏暢通無阻的過去了。


    鄭媽媽正和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在屋裏說話。


    那人是鄭媽媽的幹兒子,同時也是魯國公府前院的一個小管事。


    陳氏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鄭媽媽把一個小紙包遞到那小管事麵前。


    她的到來讓馮媽媽嚇了一跳,那小管事更是一下子把紙包塞進了袖子裏。


    “夫人怎麽過來了?”鄭媽媽不悅地站起身。


    陳氏解釋了幾句,鄭媽媽就拿了秦氏的對牌,去公中的賬房領了十兩銀子交給她。


    等到鄭媽媽回去,她那幹兒子還等在院子裏。


    “夫人瞧見了,幹娘看……”


    鄭媽媽嗤笑道:“夫人能頂什麽事兒?別說她又沒聽到什麽,就算知道了,又能翻出什麽風浪來?這是老夫人交代的差事,辦好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那小管事鬆了口氣,拱手道:“這是幹娘提攜兒子,兒子銘記在心,一定把這差事辦的漂漂亮亮。”


    …………


    翌日晨間,歇過一日假的顧茵自然去食為天上工。


    她和陳氏前後腳到了,這次她沒讓陳氏上樓,邀請陳氏去了後院的按摩部。


    按摩部清幽又多廂房,兩人找了一間說話,同時顧茵讓人去接葛家老夫妻過來。


    陳氏知道馬上就能見到父母,立刻就坐立不安的,時不時看向窗外,時不時又理一理鬢邊的碎發。


    兩三刻鍾後,葛家老夫妻被接了過來。


    顧茵都在外頭聽到宋石榴的聲音了,她站起身,走了兩步,卻發現陳氏還沒動。


    她整個人都在打抖。


    眨眼的工夫,宋石榴進來道:“太太,我把人給你接來了。”


    顧茵招手喊她到一邊,對著她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門外,葛大叔本來是快步走在葛大嬸前頭了,到了門口他反而不敢進去了。


    葛大嬸說你怕個啥?


    但她說話的聲音也帶著顫音。


    葛大叔忙壓低聲音道:“囡囡麵前,你可得給我留點麵子。”


    這說話的工夫陳氏也調整過來,迎了出去。


    三個人終於見到了麵。


    葛大嬸不錯眼地將她從頭看到腳,恨不能把她每根頭發絲都看過一遍,一邊看,她一一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道:“娘的囡囡,一點都沒變……不不,是比小時候更好看了。娘……娘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炸糖餅,你吃一口好不好?”


    前一天葛大嬸到了京城就做好了炸糖餅,當然後頭還沒見上,那糖餅就被他們分著吃了。眼下拿出來的,是這天早上剛炸不久的。


    陳氏訥訥地應“好”,立刻接過油紙包,打開來吃了起來。


    那糖餅呈金黃色,酥酥脆脆,中空內裏的糖餡軟糯可口。


    陳氏這些年也吃過不少珍饈美味,但不論哪一樣,都不能和這炸糖餅的味道相比。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彌漫,她啜泣道:“我記得有一年過年,娘給我炸了兩個,我非要拿到大龍麵前顯擺,他把我兩個糖餅都搶了,害我哭了一整個年。”


    葛大叔擦著眼睛道:“記得記得,爹也記得。那時候家裏剛在碼頭上擺攤沒多久,那會兒生意也不好做,到了過年也沒銀錢給你置辦新衣裳,好的吃食,隻能給你炸點糖餅吃。那是……那是你在家裏過的最後一個年了。”


    葛大嬸哽咽道:“要知道咱們要分開這麽久,娘當年說什麽都不讓你去碼頭上幫忙。怪我,怪我啊,沒看好你。”


    葛大叔同樣老淚縱橫,“咱家囡囡長得這麽好看,我早該知道的,我該早知道的!是我對不住你,囡囡。”


    二老又是自責又是悔恨。


    “爹,娘!”陳氏顫聲喚她們一聲,“不說那些了,咱們終究還是聚到一處了!”


    一家三口終於回過神來,他們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真切切地又團聚了!


    他們抱在一處哭了起來。


    顧茵和宋石榴在旁邊看著也跟著眼熱。


    宋石榴帶著鼻音小聲道:“太太,我最愛吃你做的麵條。”


    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顧茵有些沒反應過來。


    宋石榴又接著道:“要是哪天我丟了,不記得太太了,太太給我做麵條,我就知道了。”


    顧茵又心酸又好笑,“你都多大了,還要靠吃食記住我?再說你丟啥丟,現在你可是咱家僅次於我娘的小管家。”


    宋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後頭顧茵讓陳氏和葛家夫妻進屋裏說話,她自己則很有眼力見兒避開。


    葛大嬸把她拉住了,擦著眼淚說:“傻孩子你回避什麽?難不成你現在還把自己當外人?”


    陳氏也跟著道:“是呀,夫人對我恩同再造。沒什麽不能聽的。”


    顧茵被他們邀請留下,當然後頭陳氏和葛家夫妻聚在一處也沒說什麽不能告人的事情,還是嘮家常為主。


    葛家老夫妻這些年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三言兩語就能說完。


    倒是陳氏,不,她如今也不需要再用曾經那雜耍班班主的姓氏了,從葛大嬸口中,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本來的大名——葛珠兒。


    葛珠兒這些年的境遇十分曲折,她知道這些事若不說,父母雖不會逼著她,但不知道私下裏要如何操心,所以她事無巨細地都說了。


    前頭聽她在雜耍班討生活,又在軍營裏當廚娘,葛家二老心疼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但後頭聽她說和將軍情投意合,生下了聰慧的兒子。


    二老臉上這才有了笑,欣慰地紅了眼睛。


    “再後來,便是去年初陛下建立新朝,將軍因為戰功獲封魯國公。”


    一口氣說到這裏,陳氏停了嘴。


    再說下去,若還不說謊,父母聽了肯定是要越發難受。


    而葛大嬸並不知道這個,她試探著問道:“可是因為我們身份低微,所以相認的話會連累你,連累咱家乖孫?”


    葛大叔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接口道:“你怎麽這樣問?”


    又對葛珠兒笑了笑,道:“能找回你,我和你娘便不敢再奢求旁的了。不相認也沒事,也別讓孩子知道有我們這樣一對外祖。你們都好好的,你偶爾能出來見我們一麵,或者讓人給我們傳個口信,讓我和你娘知道你們的消息。這就很好了!”


    葛大嬸也跟著點頭,說:“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葛珠兒的心頭又是酸澀又是柔軟,她擦掉又不自覺淌下來的眼淚,再不見平時的柔弱模樣,而是目光堅定地道:“不,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我若不認你們,豈不是枉為人女?”


    葛大嬸怕她賭咒發誓,忙把她的嘴掩住。


    二老還要相勸,讓她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的未來考慮。


    這檔口,顧野領著馮鈺過來了。


    馮鈺進了屋就給二老跪下了,方方正正地磕頭,朗聲道:“孫兒馮鈺見過外祖父、外祖母。”


    葛家二老雖方才還說不讓孩子知道,但真到了這樣一個俊朗又乖巧的大孫子,還是愛他愛的不行,齊齊伸手把他扶起來。


    但後頭他們又看到自己因為多年辛苦勞作,而滿是風霜的手,又齊齊把手縮回去。


    馮鈺一手拉住他們一個,緊緊的,穩穩的,攥住了。


    第94章


    “好孩子, 真是個好孩子。”葛大嬸看著馮鈺移不開眼。


    馮鈺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們身邊,讓二老把他好一通瞧。


    葛大叔在旁邊用眼神描繪著他的麵容,喃喃道:“這眉眼像咱家囡囡, 但是整體輪廓應該是像他爹那邊。”


    葛大嬸連連點頭, 這會兒才拍著腦子道:“頭一回見麵,忘了給乖孫準備見麵禮了。”


    馮鈺立刻搖頭道:“能和外祖團聚, 就是孫兒收到最好的禮了。”


    後頭葛大嬸又看到了旁邊的顧野,歉然道:“半年不見, 小野真是長大不少。這要是路上遇見了, 我肯定是認不出了。”


    顧野立刻上前和他們行禮, 打招呼。


    顧茵雖然早就離開了碼頭, 顧野也不怎麽往碼頭去了,但逢年過節, 顧茵時不時都會帶顧野去走動一下。


    所以葛家二老也算是一路看著他成長到現在的。


    葛大嬸忙把他拉住,說:“咋還這麽客氣,讓阿奶好好看看你。”


    顧野就幹脆坐到馮鈺身邊, 兩人一道坐在葛家二老中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喪夫後的滋潤日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骨生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骨生迷並收藏喪夫後的滋潤日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