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茵盡力給王氏挽回形象,老劉頭聽了卻是不信。


    昨兒個那婆婆若隻是責罵她,這倒還算情有可原。可那婆婆張口就說是逼兒媳婦改嫁給老員外那種逼死人的話,怎麽可能像小媳婦口中那麽好?


    老劉頭長歎一聲,搖頭道:“怪不得你婆婆敢那麽欺侮你,你這性子……”


    說話的工夫碼頭上來的人陸續多了,兩人便沒再接著聊下去了。


    人多以後,先來的是前一天沒吃到餛飩的客人。


    他們也是和老劉頭一樣的想法,來了先問顧茵昨天有沒有被婆婆為難。


    顧茵一麵包餛飩一麵回答了同樣的話。


    客人們心照不宣,想法和老劉頭如出一轍。


    後來還有幾個記得昨天熱鬧的客人過來轉了一圈,聞著餛飩的香味眾人都紛紛咽口水。


    但也隻是咽口水,四文錢一碗的餛飩,對大多數人來說偶爾一頓半頓地嚐嚐鮮還行,天天吃還是吃不起的。


    這時候王氏便掀開蒸籠和粥桶的蓋子,大聲吆喝起來,“剛熬好的菜粥,一文錢一大碗!新出籠的大包子誒,半肉的兩文,素的一文誒!吃包子送粥湯!”她前天熬了一整夜,昨天嗓子啞火。現下休息過來,這嗓子不可謂不清亮。


    碼頭上其他人的素餡包子一般兩文錢三個,純肉包子兩文錢,顧茵的定價還是比其他人貴了一些,但昨兒個不少人都知道她手藝高超,所以倒也沒有見怪。


    且她家菜粥的價格和其他人家的差不多,便是覺得包子貴的,也願意選擇嚐一嚐她家的菜粥。


    客人漸漸多了起來,王氏手腳麻利,用木筷子夾包子一夾一個準兒,放到油紙上遞給旁人,再附送小半碗冒著熱氣的濃稠粥湯,整個過程都沒沾到手。


    碼頭上風大,不論是客商還是苦力、小攤販們都風塵仆仆的,但是誰希望看到自己的食物從指甲裏沾著灰泥的手裏遞出來呢?不過是沒條件講究罷了。


    可王氏不僅自己收拾的妥帖幹淨,賣食物的全程更是不沾手,便很難不讓人心存好感,知道昨天事情的客人不禁腹誹道:這婆婆性子凶惡,但是做起買賣來卻不醃臢。


    不過等他們嚐過食物之後,便沒工夫想那麽多了。


    包子美味自不必說,那送的小半碗粥湯熬的稠稠膩膩的,鹹鮮可口,香氣撲鼻。一碗下去,整個人發出一身熱汗,好不舒坦!


    要是吃完包子還沒覺得飽的人嚐著這粥湯的味道,便忍不住再掏一文錢買碗粥吃。


    客人們摸著肚子饜足地直歎氣,忍不住轉頭誇讚顧茵道:“小娘子這包子真不錯,粥湯也熬的好喝!”


    “是啊!這包子用料也紮實,我胃口大,往常四五個包子才能吃飽,小娘子這包子個兒大,配著這粥湯,不僅吃的舒服,還沒比平時多花銀錢!”


    因著這些誇讚,顧茵的餛飩和包子又熱銷了一陣。


    不過到底攤檔位置偏,客流量小,今天來的大多還是前一天看過熱鬧的人。


    半個早上過去,顧茵準備的三十碗餛飩賣了近二十碗,兩種口味的包子剩下一小半,粥倒是快見底了——畢竟一文錢的包子一個男子吃不飽,湯湯水水一大碗稠粥卻可以管飽。


    顧茵在心裏算了個賬,今日賺的銀錢已經不比前一日少,心便也越發定了。


    可王氏還是心急,且不管掙不掙錢,農家人哪裏能見到食物被浪費呢?


    時下雖已入秋,但秋老虎還威風的很,上午做的吃食下午就會走了味兒。


    “娘,莫急。”顧茵拉了拉她的衣袖,“這些咱們可以當午飯。”


    “這麽些東西咱家三口人怎麽也吃不完啊。不如等到下午咱們賤賣出去?”


    顧茵立刻搖頭,“下午食物不新鮮了,咱們自己吃沒事,要是把人吃出個好歹咱們得不償失。還有這東西咱們本就沒多少賺頭,賺的隻是個辛苦錢,要是賤賣了旁人會覺得咱們本就比旁人貴上一些的價格定的黑心。再者,都知道咱們下午要賤賣,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都等著下午來買好了,上午的生意如何做?”


    “你說的在理。要是能再唱一出大戲就好了,”王氏蔫蔫地道,“你說我要是去搶隔壁老劉頭一根油條,他會不會和我鬧起來?”


    “娘!”顧茵無奈。


    “哎哎,我知道,我就說說。”


    顧茵安撫地捋了捋她的後背。


    她才來兩天都聽人說了——這碼頭的攤子都是衙門看顧著,衙門離這也近的很,但凡有人尋釁滋事,被人檢舉到衙門,不出兩刻鍾就會被逮走。誠如之前給她們介紹屋子的小二黑說的,這衙門裏的關捕頭是個鐵麵無私的,縣太爺都敬他三分,落他手裏就別想著通融。


    昨兒個也就是她們是家庭內部矛盾,也沒鬧得太過火,隻是三言兩語地動嘴沒動手,這才並沒有鬧大。換其他人試試,早讓捕快鎖走了。


    傻子才來同他們唱大戲呢!


    “人呐?都死了嘛!”冷不丁有人坐到了她們攤子上的矮桌旁,桌板拍得梆梆作響,惡聲惡氣地道:“還不給小爺上碗餛飩!”


    顧茵愕然,王氏則整個身子微微發抖——激動的!


    第18章


    葛大龍是寒山鎮的老油子。


    吃喝嫖賭,那是樣樣精通,又樣樣沒錢。


    不過好在,他老實巴交的叔叔嬸嬸支著攤子在碼頭上賣吃食。因為他叔叔嬸嬸擺攤擺的年份久,早早地租下了一個位置很不錯的位置,生意一直紅紅火火。他們又沒個兒女,對著年輕力壯又混不吝的侄子沒有半點辦法。


    他每天過去不僅能混口吃食,還能“幫著”收客人一些銀錢。


    靠著這個,他這日子過得也很不錯。


    今天他如往常一樣到了碼頭,卻發現叔嬸的攤子上人比往常少了一些。


    他翻來蒸籠拿了個饅頭,又大辣辣地往桌邊一坐,嚷道:“今天人怎麽這樣少?叔給我下碗麵。”


    葛嬸子早就看不慣他這白吃白拿的模樣了,恨恨地把手裏的東西一摔,回道:“我們生意都要做不成了,你還鎮日裏來打秋風。”


    葛大叔拉了她一把,手腳麻利地盛出一碗麵湯,端到葛大龍麵前道:“你先喝碗湯,麵一會兒就好。”


    葛大龍沒臉沒皮的,並不見怪他嬸子的態度,“這世道買賣本就難做,叔叔嬸嬸年紀也大了,不若把這攤位轉了,收幾十兩銀子頤養天年。”


    葛大嬸瞪他一眼,不吱聲了。


    誠然,他們夫婦確實年紀大了,做不得太久太精細的活兒,生意好的時候,攤子上的油餅和饅頭經常不夠賣。雖也請人來幫忙,但他們這年紀也不能手把手帶徒弟,還隻能請已經會些手藝的。可那會手藝的要的工錢高不說,哪裏甘心一輩子幫人做活?做不了多久便自立門戶去了。


    而且他們夫婦的攤子不能轉讓!


    蓋因為當年他們有過一個女兒,五六歲的時候卻叫拐子給拐走了。


    女兒那時候已經記住一些事兒了,知道爹娘在碼頭上最好的位置擺攤。


    若是他們搬走了,女兒萬一回來了怎麽辦?


    且有葛大龍這麽個潑皮無賴在,若是把攤位轉讓了,那轉讓費不知道會落到誰的口袋裏!


    他們夫妻隻會做些吃食,手藝雖好也沒好到哪裏都能掙飯吃的地步,沒了這攤子往後怎麽樣還真不好說。


    葛大龍呼嚕嚕喝下一口麵湯,接著問道:“叔叔和嬸嬸在此處都擺了幾十年的攤了,怎麽就做不成了?”


    “還不是因為新來了一對婆媳,昨天是賣餛飩,今天還賣粥和包子,吃過的都讚不絕口的。此消彼長,咱們的生意自然受影響。”


    葛大嬸故意誇張了一些。


    那對婆媳的生意固然算好,但那是相對後頭位置不便利的攤檔來說,並沒有太過影響她家。


    其實今天生意慘淡主要還是因為今天碼頭上的活兒多,苦力商客們趕時間,便大多都是買好拿好吃的東西,坐下來慢慢吃麵的少。


    所以別看他們攤子上人少,其實油餅饅頭什麽的早就差不多賣空了。


    她就是想哭窮,最好讓能讓葛大龍這瘟神別再來打秋風!


    果然葛大龍一聽就不幹了。


    是真的急眼,他已經把叔嬸的攤檔當成了自己的,他們的進項少了不就等於自己掙得少了?


    “哪裏來的婆媳敢搶叔叔嬸嬸的生意,我這就會會他們去!”


    葛大叔連忙把他拉住,勸道:“這地方的規矩你不清楚嗎?你去惹事兒是要進衙門的!”


    葛大龍滿不在乎地扒開他的手,“叔叔說的我都知道,但是衙門來人怎麽也得一兩刻鍾。這麽會兒功夫不夠我收拾她們嗎?”


    他在鎮子上慣是混不吝的,進牢房比回家還熟稔。


    不過他每次惹的事兒也不大,每次挨十板子,關上兩三天也就出來了。


    所以對蹲大牢這種事他並不怎麽害怕,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葛大叔愁得直跺腳,轉頭看到老妻也掛上了愁苦的神色,埋怨道:“現在你知道急了?我們老葛家就他一個男孫,要是出點啥事,我都沒臉見咱爹娘!”


    葛大嬸確實也後悔,但她想的和丈夫截然不同——這混不吝又不是她肚子裏出來的,鎮日裏趴在他們身上吸血,惹出大事蹲大牢才好呢!


    隻是那對婆媳無辜啊!尤其那個被惡婆婆為難的小媳婦,哪裏經得住葛大龍這混賬欺負?!


    平白牽連了無辜的人,這讓她如何心安?


    攤檔上又陸陸續續來了人,葛大嬸招呼了一陣,心頭還是掛著這件事,便把圍裙一摘,往葛大叔手裏一塞,連忙追了出去。


    ……


    葛大龍沒怎麽花費工夫就找到了顧茵的小攤子。


    她們攤子上冷冷清清,但是葛大龍打聽了一番,凡事在她家吃過的,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所以他也沒多想,一屁股在矮桌前坐下,拍著桌板道:“人呐?都死了嘛!還不給小爺上碗餛飩!”


    聞聲王氏就趕緊輕推了顧茵一把。


    她也很有想頭,自己長得凶,萬一把人直接嚇走了可咋整?兒媳婦白嫩嫩軟綿綿的,看著才好欺負。


    顧茵無奈地看她一眼,一麵應聲道:“這就來。”一麵去了鍋邊包餛飩。


    葛大龍先看到她嫩如春蔥的白皙手指翻飛,接著再去看她的臉。


    這一看之下,他都忍不住讚歎一聲好個標致的小娘子!


    但好看也不能頂飯吃,還是叔叔嬸嬸那兒實打實的銀錢重要!


    一碗餛飩很快端到桌上,葛大龍已經打好了腹稿,但是剛吃下一個,那美味在舌尖炸開,他囫圇咽下,竟忘了言語。


    他狼吞虎咽,風卷殘雲,每吃一口臉上表情還會風雲變幻,吃著還挺香。


    甚至還有人因為他這埋頭苦吃的模樣駐足停留了一下,接著便照顧了顧茵的生意。


    一碗餛飩下肚,葛大龍這才想起來自己正事兒還沒辦!


    他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碗,拍著桌子罵道:“呸!真難吃!這麽難吃還敢出來賣銀錢,傻子才吃你家東西呢!”


    顧茵無語。


    真的無語,這種尋釁的話不應該嚐第一口的時候說嗎?


    而且你要罵就罵,眼睛還離不開那剩下的小半碗餛飩湯底是幾個意思?


    她站著沒動,王氏以為她是怕了,便從她身後躥出來,叉腰罵回去,“怎麽就難吃了?這碼頭上吃過我家餛飩的哪個不是讚不絕口?就你和別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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