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所有的動作都頓住了,空氣也像是在這瞬間凝結住了。


    下一秒,漆溝族族長便看到眼前血霧濃起,緊接著,地上撲落落地滾著什麽。


    還活著的人眨一眨眼一看,那是心,一顆顆被剛剛扯出來的心。


    漆溝族族長心跳驟停,眼睜睜地看著燕無的手穿過了他的胸膛,一把扯出了他的心。


    在心被扯出體外的第一時間,意識還是有的,可此時卻隻希望自己快點死去,不要忍受這樣的折磨與劇痛、屈辱。


    燕無麵無表情,隻是嘴唇異常的白,臉上被濺到的血跡讓他看起來比平時要豔麗幾分。


    最後這裏站著的,隻有那個叫阿七的漆溝族族人。


    他那張青白的臉上瞳孔都放大到幾乎潰散了,他看著周圍這人間煉獄一樣的場景,嚇得股間淅瀝瀝地流了尿液出來。


    阿七跪了下來,對著站在那裏手上沾滿了鮮血的燕無跪了下來,


    空氣裏的魔氣越發濃鬱了。


    阿七一遍一遍地磕頭,頭咚咚咚地撞在了地上,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樣,血都磕出來都不停下。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求您饒了我吧,求求……魔主,求求魔主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饒了我一命吧,都是族長叫我做的,不關我的事情,求您饒了我吧!”


    “魔主……”燕無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笑了兩下,很是溫柔,就像是從前藺姝姝對他的那種溫柔。


    他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就連聲音,都像足了十分:“我繞了你,誰來繞過我的重玉呢?”


    阿七在下麵聽著,以為這裏來了個女子,忍不住抬頭就去看。


    卻隻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魔主低著頭笑著看自己,他看到了那鬥篷帽子下麵的臉,和那被拖行在地上的人彘的臉竟是生的一樣。


    “我好看麽?”燕無輕輕笑著,很是好奇一般。


    阿七就像是被蠱惑了,仰著頭點了點頭,“好,好看。”


    燕無又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最後竟是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


    阿七正茫然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心口一痛,他低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心也被掏了出來,那顆心還被魔主捏在手心裏,一跳一跳的,不肯死去。


    哪怕是修士,也怕這樣的身死道消啊。


    阿七惶恐極了,可張嘴的時候,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躺在地上,發現自己意識還是清醒的,他看向前方。


    他看到魔主又回到了那尊神女像前麵。


    燕無低著頭又開始擦拭手上的血,可血越擦越多,怎麽都擦不幹淨,他的眼圈紅著,盯著那神女像兩秒後,終於屏住呼吸,輕輕用沾滿血的手將神女像拿了起來。


    他小聲呢喃著:“姝姝,先委屈你一下,等我找個幹淨的地方,我好好洗幹淨,洗幹淨後再抱你。”


    燕無從懷裏拿出了一顆梅子糖,低著頭就去把梅子糖往雕像的嘴裏塞。


    可那隻是一尊雕像而已,怎麽會和人一樣吃糖呢?


    燕無喂了一會兒,笑了笑,說道:“姝姝不想吃,那重玉先替你嚐嚐味道,等你複活了,再吃。”


    說完,他就將糖往嘴裏塞。


    他的眼圈有些紅,不知道在想什麽。


    沉默了一會兒後,燕無將神女像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懷裏,然後便能感覺到姝姝就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一樣的溫暖的氣息。


    神女像下麵壓著一本簿子,那本簿子的頁麵已經泛黃了,上麵有一些字,看不清楚。


    燕無鬼使神差地拿了起來翻開來。


    上麵的大多字,他都不認識,翻開來幾頁後,他就拿到了阿七麵前。


    “上麵寫了什麽?”


    阿七話都說不出來了,可對上魔主的那雙眼睛,他渾身一激靈,竟是有了力氣,他看著書上的內容,說道:“……幽州王室,傳聞是由九重天的神女一滴淚所幻化,帶著神女的氣息,故靈力充沛,天生靈骨,而神女像,就是九重天那位神女的雕像。”


    燕無聽著這一段話,眼神幽幽,嘴裏喃喃:“九重天……天上,仙人……”


    姝姝就是幽州王女,神女所幻化……神女……


    燕無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越發幽沉。


    雲行九州,曾經飛升仙界的,隻有一人,那就是雲麓派的開山祖師。


    燕無站了起來,抬起腳,一腳踩碎了阿七的頭顱,血漿流了一地。


    漆州族藏身的地方,是一處山穀,真是像極了書中描繪的幽州王穀,隻是,差得遠了。


    燕無仰起頭來,手腕上牽了一根繩,那繩子的另一端拖著的是齊王。


    如今找到了漆溝族之地,而去雲麓派一行,也再用不著齊王。


    燕無笑了起來。


    這一天的日頭很大,血流成了長河,從這一處無人知曉的山穀一路往漆州流,裏麵混雜著一顆顆被撕扯下來的心。


    漆州被屠戮,整片州地上都染滿了血,鮮紅一片。


    鮮血之中最是容易滋生惡念和魔氣,誕生於此的魔主降世,這世道的半邊天都被血霧遮蔽了。


    現在,雲麓派裏,雲行九州上修為最高深的修士全部集結到位,所有人不敢掉以輕心。


    從巨魔到屠城,魔主燕無降世,不過是短短幾天時間。


    那滔天的魔氣,卻足以影響整個雲行九州。


    這一場正道與邪魔的戰爭,就此拉開帷幕,所有人都緊張不已。


    散修們同樣緊張,南麒帶著南珠和小杏還有鐵爪一直藏身在雲麓派附近的山峰上,作為散修客卿住在雲麓派。


    此時雲麓派已經派了人前往漆州打探消息,而雲麓派上下,戒備森嚴,結界布下得很是牢固。


    可接下來的半個月,卻再沒有魔主燕無的消息。


    反倒是在雲麓派山腳下的一處小鎮裏一家私塾,來了一個麵容俊俏的小書生。


    書生生得很漂亮秀氣,隻是臉色比起尋常人都要蒼白一些,他的荷包裏總是裝滿梅子糖。


    他一個藍衣小書生,腰間還別著一根明顯是女子配飾的鞭子,顯得與眾不同。


    小書生的底子很差,據說是家境不好,等到了長大後,因為讀書少,做錯了事情,所以他想要好好讀書,學一些道理。


    有一天,小書生被魔抓走了,之後,滿身血地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魔主會帶著人在明日屠戮雲麓派。


    雲麓派上下皆驚,金懸子讓人把那書生帶來見上一麵。


    當天晚上,變成了老嫗的藺薇見到了小書生,當時麵色就大變。


    她聽到小書生,不,不,她聽到燕無問她:“聽說你知道如何複活亡靈?”


    藺薇張嘴,蒼老的聲音裏都是恐懼和害怕:“不,不……我,我試過了,要亡靈的頭骨……可,可你看,頭骨在這,我複活不了……”


    她的手上,還捧著一隻頭顱,那是雲麓派師叔祖的頭顱,也是幽州王室後人的頭顱。


    小書生看著那顆頭顱,笑了起來,仰天長笑,笑得直不起腰來,可他的眼睛裏卻流出血淚來。


    複活亡靈之術,對姝姝無用。


    因為,她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


    燕無的麵色幽幽的,抽出龍骨血鞭,是姝姝的龍骨血鞭。


    他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身上,直到她被抽成了一灘爛肉,沒有任何叫喊。


    當天晚上,雲麓派上下,無人生還,隻有散修活了下來。


    血從山上往下流,綠樹翠山成了血樹鬼山,恐怖而荒蕪。


    “既然複活不能,那我就來尋你吧,或許姝姝真的就是那神女呢,姝姝這麽好,一定就是神女吧?”


    燕無換下了血衣,又變成了藍衣小書生,他懷裏抱著那一尊神女像,仰頭看著這被蒙上了血霧的天,眯了眯眼,笑著說道。


    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個希望。


    “你嫁給了我,永遠都是我的人,我最近聽了不少說書人說書,我聽說,魔也能飛升成神呢,姝姝,你等我來找你啊,等我來找你。”


    *


    自那一日起,雲行大陸沒了修仙大派,可修仙界需要人維持秩序,需要人帶領著他們麵對魔主。


    所以,散修和小派們團結了起來,聯係九州所有修士,創立了新門派——天衡宗。


    天衡宗新上任的宗主是年少時便驚才絕豔的劍修——南麒。


    可也自那一日起,魔主再次消失了,人間並無亂事起,群魔亂妖無主,自然成不了事。


    秩序,在雲行九州逐漸恢複,曾經的雲麓派就這麽成為了過往,回憶起那一日的血山,竟是隻剩下唏噓。


    甚至都不知道那魔主為什麽要上山屠戮盡雲麓派上下。


    人間一年年一朝朝地過去,可於九重天而言,不過是白駒過隙,短短一瞬。


    九重天上一處靈山內,下了不知幾百年的雪忽然就停了,藏在雪下麵的花一息綻放,抖落了雪。


    芬芳的花香瞬間蔓延至整座靈山。


    守在靈山下的靈獸忽然揚起了頭,扭頭朝著山內深處的大殿看過去,旋即發出驚喜的啼鳴,像是在通知四方的親人。


    靈獸歡呼跳躍著轉圈圈,展開雙翅,朝著靈山深處飛去。


    藺姝姝在這樣一個大雪消融的日子,睫毛輕顫,睜開了眼睛。


    普通得好像隻是做了一場夢,睡了一覺。


    第49章 姝姝結婚契前一天, 靈域成……


    睜開眼後, 她看到的是吊掛在頭頂上方那盞彩玉製成的兔子燈,那是哥哥在她百歲生辰那天親手做的送給她的。


    如今,這燈還是如從前一樣, 散發出清清靈靈的光暈,帶著靈氣。


    她眨了眨眼, 許多記憶便都回攏過來了。


    在下界時遺忘的模糊的關於太夷神女的記憶,回來了。


    她小名姝姝,封號太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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