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天上課修煉,什麽地方都不讓去,人都關傻了,今天可要好好的疏散疏散!”少年把地圖交給高微,大大伸了個懶腰,“怎麽樣,有想去的地方沒?”


    朱玖隻是瞅了一眼,便道:“亂七八糟的一堆線,看得頭痛,你們定吧,我無所謂。”


    高微倒是頗有興趣,奈何隻能看明白常去的幾個地方,其他地方陌生得很,便又將地圖交還方暄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你帶路,能者多勞,咱們就不操這個心了。”


    少年摸摸鼻子,安心受了這一記馬屁,大喇喇的笑道:“也行,這等粗活是不該你們女孩子費心。”他將地圖一展,又環顧四方,頗有信心的指了個方向道:“去那兒吧,那裏是群玉山最高處,登高望遠,四周風景可盡收眼底,咱們指點江山,豈不快哉!”


    女孩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座秀峰矗立於前,山形挺秀,山色蒼綠,雖然在極天嶺聳入雲霄的皚皚雪峰前有些不起眼,但於群玉山諸峰來說,已是頗為高峭。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悠閑的逛了過去,此時雖陽光燦爛,但風中卻帶了一絲涼爽的秋意,除了要避過巡查的高階弟子,也沒什麽麻煩事。


    中午時,三人已到了那高山腳下,高微捫腹歎道:“一到時辰就餓,喂,誰帶了幹糧?”


    少年笑嘻嘻的從乾坤袋中拿出幾件綠葉包裹的事物,在女孩麵前揚了揚,笑道:“果然指望你們是不成的,要是沒了方師兄我,你們還不得餓死啊?”


    高微白了他一眼,劈手搶過那包東西,打開一看,隻知道是幹糧,卻看不出是什麽。她咬了一口,果然淡而無味,隻能勉強果腹,心道這一個月嘴裏都淡出鳥來了,若是山中有鳥獸,倒不妨重操舊業,打幾隻來開開齋。


    幹糧雖味道寡淡,卻聊勝於無,席地吃完後,三人便向山中行去。


    一入山中,便覺身上冷颼颼的,四周巨木參天,將陽光擋在外麵,地上是厚厚一層落葉,一腳踩上去直沒腳踝,下麵是落葉**而成的黑泥,三人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不知何時,已沒有人說笑,山中靜謐如午夜,踩在枯枝敗葉上的輕微細碎的哢嚓聲,都被無限放大。植物腐爛的味道一直被壓在落葉下,卻隨著三人的走動而被翻騰起來。光線從樹葉間幽暗的漫無目的的散射著,卻驅散不了揮之不去的霧氣,以及那股甜不甜臭不臭的**氣味。


    三人靜靜走著,腳步盡量放輕,四周不知名的巨樹上,攀爬著蛇一樣的藤蔓,寄生蘭長在樹木枝椏上,紅得妖豔,黃得刺眼,與深碧色的樹葉,墨綠的青苔,深赭的樹幹一起,形成詭異的圖畫,令人不敢多看。


    再往深處去,是更奇怪的樹木,樹幹蒼白如石堊,樹葉卻深紅如滲血,那些手掌形的葉子四麵八方的伸展著,很容易引起夢魘般的聯想。還有形形色色的巨大花朵,長至腰間的蕨類和灌木。這些都與日常景色迥異,仿佛是噩夢中才會有的,詭異的情境。


    看不到太陽,也就辨不出方向,方暄一個勁的看著地圖,又環顧四周,額頭見汗,卻難以分辨周遭環境,隻能憑感覺帶著女孩們向地勢高處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深山林中的寂靜似乎被什麽聲響打破了。


    高微側耳傾聽,那潺潺之聲雖然微弱,卻千真萬確是流水傾瀉之聲。


    她對另兩人一說,便見大家麵上露出如釋重負之色,方暄神情一鬆,指著地圖道:“路沒錯。瞧,這兒有道山泉,順泉水一直往上,不多時便能到山頂了。”他心中繃緊了許久,生怕迷了路徑,這時放鬆下來,聲音也歡暢起來。


    高微展眉笑道:“這山裏陰森森的,早點登頂也好,不然天色晚了不好下山。”


    有了方向,三人神情也活絡了許多,順著聲音來處尋去,片刻後那泉水叮咚之聲更為清晰。


    越過一道山溝,轉了個彎,便見一處開闊穀地,一條清溪蜿蜒流過,清溪源頭是從懸崖上激落的山泉,水聲如瀑,碎玉流珠,陽光耀眼,一看便讓人精神一振。


    女孩歡呼著向溪水撲去,她身具水靈根,天性喜歡親近水,在茂林密樹間走了這半日,隻覺身上汗濕黏糊,又口渴得緊,當下便趴在溪水岸邊,伸手掬水暢飲起來。


    山泉甘甜,帶著清冽的寒意,高微將水潑到臉上,隻覺清涼透心,她還嫌不夠,幹脆將臉浸入流水中,頓時覺得琉璃世界,滿是冰雪。她在水中睜眼,隻見光線斜斜射入水麵,在水下拉出道道輝光,光線中有點點浮塵飄蕩。


    女孩看向水底,光透過水麵,將漣漪印在大大小小的鵝卵石上,漣漪如神光離合,明亮而不刺目,隨波蕩漾著。


    高微閉上眼睛,一點都感覺不到無法呼吸的憋悶,隻覺得從內到外都被蕩滌一清,心中明淨清澈。


    另外二人也來到溪水邊,掬水為飲,大呼涼快。


    朱玖拿出一塊絲絹,蘸了溪水,輕輕擦拭麵容和脖頸,方暄喝飽了水,就勢往溪邊草地上一躺,睡成一個大字。


    高微仰起頭,鬢角額際滴滴答答落下成串的水珠,陽光一照,水珠五彩輝映,有如水晶珠子一般。她抹了一把臉,看向身邊那二人,心中歡喜莫名,隻覺此情此景,便是什麽都不說也十分安寧靜好。


    他們曬了一會兒太陽,隻覺瞌睡上頭,有些懶洋洋的,朱玖嫌那陽光刺眼,會把皮膚曬黑,便找了一棵大樹,靠在樹幹上,整個人藏在樹蔭裏,眼睛愜意的眯了起來,似乎就要這麽睡去。


    高微脫下鞋襪,赤腳浸在水中,身體放鬆向後躺在岸上,在陽光中閉上眼睛,世界變成一片白花花的靜謐。


    當此時,異變突生。


    隻聽一聲尖叫,高微和方暄聞聲一驚,少年反應極快,雙臂撐地,騰身跳起,而一道長蛇般的藤蔓比他更快,竟陡然伸長,半空中卷住他的腳踝。


    滿地碧綠的藤蔓在同為綠色的草地中蠕動,蛇一般的遊到二人身邊,方暄被藤蔓大力一拉,摔倒在地,另幾條長藤順勢向他手腳纏繞過去。


    高微心中一寒,她記得這些藤蔓,這次長藤來勢洶洶,絕非上次那般容易對付。隻見一條長藤向女孩手腕卷來,高微一縮手,猛地退了幾步,站到溪水之中。


    那藤蔓未得手,在空中抖了抖便悉悉索索的向水中探去。


    岸上方暄單膝跪地,手腳都被藤蔓纏繞,拉得他直不起身來。


    略遠處,朱玖雙手被樹上垂下的藤蔓扣在一起,少女被高高吊起,雙足離地約有數尺。她麵色蒼白,長發散亂,許多綠藤如蛇般源源不斷的從樹上垂下,有的繞著她腰腹,有的繞住她不斷踢踏的腿,還有一條攫住她的脖子,碧綠的長藤在少女纖細潔白的脖頸上遊走,大力拉扯著,她不得不將頭向後仰去。


    高微和方暄都看到了朱玖的危急,少年大吼一聲,目眥盡裂,雙臂上三色靈氣一閃,藤蔓似乎被靈氣所震,略有退縮之勢。


    少年又是一聲大吼,靈氣蓬勃而出,藤蔓紛紛退縮,隻見他臂上衣衫被退下的藤蔓絞碎,裸露出的手臂上是道道觸目驚心的淤青和紅痕。


    方暄雙目通紅,緊握著一把長刀,刀上靈光耀目,他單手結印,向朱玖一擲,隻見長刀嗡嗡作響,破空而去。


    長刀劈開吊起朱玖的藤蔓,其勢不減,深深插入樹幹之中。


    朱玖雙手得以解脫,但身體還是被幾根長藤吊住,她狠狠扯下纏住脖子的藤條,眼神也變得狠戾嗜血。


    隻見淡紅的火靈之氣從她身上升騰而起,少女雙手握著的藤蔓如蟒蛇遇火一般,不停的翻滾糾結,她雙手觸碰之處藤蔓發出濃煙,焦黑如碳。


    這一切快得驚人,電光火石間形勢已大變,高微抿住嘴唇,緊緊盯著地上如波浪般湧來的藤蔓,那些長藤的源頭來自朱玖身後的大樹。


    她抽出入門時配發的短劍,執劍在手,猛然向一道張牙舞爪向她襲來的藤蔓砍去。


    高微這一擊用上了家學技擊術,短劍又鋒利,藤蔓被削成兩段,綠色的汁液噴了她一身。


    隻見一擊得手,女孩精神一振,手上劈、刺、點、撩、掛,劍不空回,每一擊都斬斷一條長藤,腳下步走七星,旋身躍步,輕靈的避開那些繞過來的藤蔓。


    再看方暄也一劍在手,劈砍著身周長藤,向朱玖那邊衝去。


    這一個月練氣入門的成效此時顯現出來,高微隻覺身體更為輕盈靈活,似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入掌中劍上,手眼一體,心隨意動,片刻間便劈開無數藤蔓的阻礙來到方暄身邊。


    二人並肩而戰,未交一語便心生默契,左劈右砍,互為攻防,與朱玖之間那十幾丈的距離不斷縮短。


    那邊朱玖因未帶短劍,隻能徒手以火靈燒灼長藤,五行相克,藤蔓以木屬,自然懼怕她掌上火靈,但條條長藤雖退縮卻不撤走,仍是將少女團團圍住,藤條末端如蛇般高高昂起,似乎要擇機而噬。


    那十幾丈距離說短不短,高微畢竟是練氣二層弟子,還未學製敵法術,隻能向劍上注入靈氣,以鋒銳斷藤蔓。而藤蔓實在源源不斷,她雖著意躲避,也偶爾被絆住手腳。


    方暄是練氣三層,所會法術也不多,那些法術威力有限,對這些藤蔓來說還不如一劍劈去,是以也默不作聲的悶頭劈砍。


    二人合力,也花了一刻鍾工夫才來到朱玖身邊,雙刃齊下,將纏在少女腿上的藤蔓砍斷在地。


    此時那潮水般湧現的藤蔓似乎覺得大勢已去,如來時一般靜悄悄的退入到齊膝深的草叢灌木中。


    高微一個趔趄,被身邊少年眼明手快的扶住,這時她才感覺到身體脫力,四肢酸軟,方才那番砍殺用上了靈力,頗為耗費體力和精神。


    朱玖手無寸鐵,耗費更甚,她雙眼赤紅,衣衫襤褸,露出的皮膚上是斑斑血痕和紫黑色的瘀傷。少女雙手發抖,看著二人勉力一笑,身子一歪,靠在樹上。


    方暄關切的看著她,正想說話,一股大力湧來,他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朱玖眼睜睜的看著高微推開方暄。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


    她看到方暄慢慢倒地。


    她看到高微仰頭挺身。


    她看到頭頂樹枝間一個黑影向高微當頭罩下。


    她看到高微雙手握住短劍向上一刺。


    她看到無數金色的粉塵伴著綠色的汁液如暴雨傾瀉而下。


    將高微瘦小的身體淹沒。


    朱玖這才尖叫了一聲。


    尖叫傳到方暄耳中,他抬頭看去,一朵巨大的,顏色妖異的花朵從樹枝間探下,花瓣上有層層如利刃般的剛毛,花心如巨嘴,利齒外探,帶著擇人而噬的凶意。


    而巨嘴不斷蠕動,汁液和花粉噴薄而出,中間插著一把短劍,短劍被一雙小手緊緊握著,女孩滿身淋漓著綠色的汁液和金色的花粉,已經看不出她的摸樣了。


    高微站在方暄原本站立的地方,她身體左右晃了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手中還緊緊握著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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