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多花時間總能抓到馬腳。我不信人為的局能做到天衣無縫。”李岱錚的語調不怎麽激昂,聽來卻有股誓不罷休的狠意。


    馮暢擰眉看著他,“李岱錚,你幾天沒睡覺了?”


    “睡了。”


    “你要是掛在這裏,你們家就徹底玩完。”


    李岱錚正了神色,“我有數。”


    馮暢:“來日方長。廢話我不說了。你心裏清楚。瀠姨我會平安送到,你和厲叔叔務必全須全尾的回來。”


    “好。”李岱錚抱了抱她,“我會的。一路小心,暢暢。”


    馮一堂去機場接女兒時,碰到幾個不識時務的麵生記者,翻來覆去地問一些上不了台麵的問題。


    “馮總,對令千金馮暢在網上的爭議,您怎麽看?”


    “馮總,我們注意到,令千金在婚約之外,似乎還有一位同窗男友,您知情嗎?”


    “馮總,您是否出於個人考慮,幹預了女兒的戀情?”


    即便有保鏢阻攔,經由話筒放大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入了在場人的耳朵。


    馮一堂麵色平靜,眼風一示意,秘書便遞了話筒過來。


    他平和道:“諸位不必大驚小怪。那位雁大的年輕人我知道,他和暢暢其實隻是好朋友。暢暢不滿意阿錚年輕時候的風流事,才故意賭氣做戲給他看的。現在我們兩家痛失至親,正在哀慟之中,還請諸位寬晾,不要再輕信子虛烏有的流言了。”


    結束在李家的視頻會議,馮一堂讓馮暢先回酒店。


    聽見門邊的聲響,金琅從沙發上跳了下來。


    “暢暢!”


    馮暢走進來,“還不睡?”


    “我不困。”


    金琅跟著她,好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怎麽了?”


    “暢暢,李叔叔的死是不是有問題?”


    馮暢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麽這樣想?”


    “不然解釋不通。”


    解釋不通為什麽馮暢要和李岱錚一起去盧旺達,又獨自回來,解釋不通馮一堂為什麽要那樣對外表態,又整日坐鎮似的在領祺嚴陣以待。


    馮暢環視一圈,帶她進臥室。


    “進來說。”


    馮暢和金琅講了不少李家舊事。


    李潤陽年輕時,有一個青梅竹馬、情深意篤的女友,叫楊蓓。楊蓓有個小幾歲的妹妹楊蕾,和大幾歲的哥哥楊柏,四個人常在一塊約飯玩樂,彼此關係都不錯。李潤陽秉持先立業後成家的原則,立誓要先立下一番事業,再將楊蓓風風光光地娶回來。


    他四下闖蕩的期間,在港城因為一樁不大不小的衝突認識了彼時的浪蕩公子馮一堂,馮一堂欣賞他敢想敢拚義氣為先,李潤陽當時並不知馮一堂來頭,隻覺他觸覺敏銳,見識過人。兩人相見恨晚,傾蓋如故,趁著政策東風,將海城和港城的往來貿易做得風聲水起。


    初創領祺時,李潤陽已有豐厚家底,楊柏問他婚期,李潤陽承諾等領祺站穩腳跟便立刻結婚。為了表示誠意,他將公司部分股份記在三人名下。


    肖瀠瀠是港城一沒落富豪家並不受寵的私生女,與李潤陽偶然相識,故意扮窮來給他做助理。李潤陽粗枝大葉毫無察覺,見她聽話聰穎又精通外語,還以為無意撿了個寶貝,去哪都帶著她。


    馮一堂對人臉素來過目不忘,見肖瀠瀠第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誰,他並未當場點破,和李潤陽獨處時才問他“助理”來曆。李潤陽訝異不已,正想找肖瀠瀠談話,卻發現肖瀠瀠拍拍屁股消失了。


    李潤陽帶著一腦門問號四處找肖瀠瀠,還把這奇事講給楊蓓聽,楊蓓聽他一口一個肖瀠瀠,煩得和他大吵一架。兩人從李潤陽決心要立業起便聚少離多,開始還好,互相理解扶持,近年來楊蓓卻總是一言不合就翻臉,李潤陽哄多了,漸漸也麻木了,見她氣衝衝地出門,並沒有立刻追上去。


    結果楊蓓在這個晚上意外身亡。


    楊柏和李潤陽徹底決裂,楊蕾卻在大學畢業之後進了領祺。當時的領祺和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楊蕾雖然擺明了是關係戶,工作卻無絲毫懈怠,她一點點晉升,甚至將楊柏也給勸了回來。


    李潤陽出於歉疚對楊柏兄妹多有縱容,肖瀠瀠求仁得仁,並無興趣插手公司事務,楊柏和楊蕾便越站越高,逐漸在領祺內部立起了另一座山頭。


    三人在公開場合從不爭鋒相對,不是熟知內情的人看不出乾坤,還以為三人是故交摯友。


    李潤陽麵上不動聲色,等李岱錚回國了才銳意變革局麵。領祺是他親手築建的商業大廈,每一塊版圖都由他親自描繪,自然始終都在他手心中,他耐心地帶著李岱錚一點點收複失地,再一點點交付,就當是實踐教學了。


    楊柏楊蕾很沉得住氣,兩年來所有涉及李岱錚的大小事宜都很配合。


    一切風平浪靜。


    直到李潤陽突發車禍的來電驚雷般跨洋而來。


    厲文衡第一時間趕去基加利。得到的消息是司機無一生還,車撞成了廢鐵,行車記錄儀失效,現場方圓幾裏無監控。路麵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好像一切都未發生過。然而李潤陽已成了太平間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馮一堂在爾虞我詐中長大,早在得知李潤陽出事時,便已找人二十四小時盯楊柏楊蕾。他知道這事有鬼,但不認為厲文衡和李岱錚能短時間內抓到破綻,有心對無心,對方必然是確保萬無一失了才會走下這一步,不可能輕易露出馬腳。


    緝凶是持久戰,領祺內部的董事變更卻迫在眉睫。楊柏楊蕾來勢洶洶,直接大張旗鼓地約見各大董事和持股高管。楊城灃不知何故,竟在外放話說東昇中立,又跟楊柏二人本家長本家短的稱兄道弟。馮一堂懶得跟他費口舌,他不可能置李岱錚於孤立無援,也不可能任由好友的心血旁落,他要明確態度給騎牆股東,有最簡潔有效的方法。


    “原來是這樣……”


    金琅心情複雜,她為李叔叔可惜,也為走入歧途的楊柏兄妹可惜,可他們也是為了……金琅晃晃腦袋,不願再想這些事,她問馮暢:“暢暢,那江原知道嗎?我看馮叔那樣表態後,網上好多人嘲笑他。他肯定很生氣。你有沒有哄哄他?”


    “我跟他分手了。”


    金琅張著嘴驚了幾秒,“為什麽!暢暢,你是不得已啊!你跟他解釋啊!”


    “什麽不得已?我沒有不得已。”馮暢拍她腦袋,“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我——等會,暢暢,誰提的分手,你提的分手?”


    “嗯。”


    “為什麽!”


    “不想腳踏兩條船咯。”


    “啊!”金琅抱住她一隻胳膊,她太不解了,“可你和李岱錚明明是假的啊。暢暢,反正沒人知道,你就不能這邊明修寨道,那邊暗度陳倉嗎?”


    “不行。你當楊蕾那麽好騙?”


    “可是她本來就不會信。”


    “她信不信不重要。我要做到萬無一失。”馮暢不玩笑了,她認真道:“金琅,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是誰救我們出來的?”


    “……記得。”


    “好。所以你知道為什麽了。”


    “可是……暢暢,為什麽非要分手呢?你和江原可以先不見麵,先轉地下,等李岱錚這邊穩下來再說啊。江原他肯定能理解的。”


    “別人可以。江原不可能。”


    領祺形勢複雜,她和李岱錚的訂婚顯然不是三五幾月就能落幕的權宜之計,不能見麵的男友和朝夕相伴的未婚夫,到底誰是假?戛然而止挺好的。馮暢喜歡江原的傲氣,不想用亂七八糟的事來磋磨他,她要做就做絕,絕到江原再也不願花一分一秒來想她。


    第三十九章


    金琅:“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馮暢沒有過多解釋,她說:“分手怎麽了。又不是什麽此生不複相見的苦情劇。倒是你,金琅,你怎麽回事,這麽操心我跟江原幹什麽?”


    “因為我知道他不一樣。”金琅看著她,“暢暢,我知道江原對你來說不一樣。我希望他可以陪在你身邊,希望你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我不想你在沒有我的時候,做什麽都一個人。不想你又和以前一樣孤獨。暢暢,你知不知道這兩年我看著你和江原有多開心,以前生病最重的時候,我老是想我要是不在了誰陪來陪暢暢呢,我的病一定要好起來才行。”


    “別亂說。”馮暢摸了摸她光潔的臉頰,“你現在健健康康,以後也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你以前不喜歡別人,隻喜歡我。現在有了別的喜歡的人,為什麽要輕易放棄呢,暢暢,你……”


    “好了。”馮暢柔聲打斷她,“我知道了。”


    “那能不分手嗎?”


    “不能。金琅,我當初追江原,說白了隻是見色起意。我沒想過要談這麽久,能談這麽久,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喜歡他。”


    “你騙人。有本事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馮暢閉了閉眼,又睜開,她看著金琅,“我……”


    “就知道是騙人。”馮暢才說一個字,金琅便已有了答案,“暢暢,我還不知道你。你如果真沒那麽喜歡,早八百年就甩了他了。也許你當初確實沒想過能在一起這麽久,但那隻能證明另一件事。”


    “無所謂。”馮暢不糾纏了,她平靜道:“多說幾次就信了。”


    “不要這樣。”金琅心疼起來,她抱住馮暢,“暢暢,我不說了。你別這樣。”


    “哪樣?”馮暢拉開她,“我洗澡了,你早點睡。”


    金琅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決定要回雁城找一趟江原。


    她約江原在沿江一家雅致的咖啡廳見麵。


    祁凱京原本陪金琅一塊坐著,金琅想了又想,將他趕去了隔壁。


    眼看著快到約定時間,江原才從外推門而入。


    金琅朝他揮手。


    江原大步走近,他穿了蔚藍色的 t 恤,身形一如既往的清雋挺拔。


    “坐。”金琅有點緊張,“喝點什麽?”


    “不喝了。有事說事吧。”


    江原出口的聲音有些啞,金琅這才抬頭仔細看他。


    她的目光從他略顯蒼白的麵頰移到微斂的眉眼,從微紅的鼻尖到發幹寡色的唇。


    他生病了。


    金琅問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水。


    “江原,你吃藥了沒有?”


    “嗯。”江原接過水,道了謝。他身體一直很好,前日清晨不過在暴雨邊多站了一會,竟然莫名其妙感冒了。原以為睡一覺會好,可他睡不好,輾轉幾小時起來,整個人好像被重錘敲擊過,持續昏頭漲腦了兩天。


    “找我什麽事?”


    “那個,就是,暢暢回國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不關心。”江原臉上沒什麽表情,“她沒跟你說?我們分手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金琅有點急,“好好的突然說分手就分手。”


    “你想說什麽?”


    “江原,其實你早就知道暢暢的爸爸是誰,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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