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嫣一身素色衣裙,目光新奇地掃了四周一圈,難掩心中激動,匆匆打發了帶路的車夫,便拽著阿凝跑出了小巷。


    她是第一次出宮,見到從前沒見過的小玩意兒便挪不開步子。


    阿凝瞧著身旁心情雀躍的公主,心中高興,卻還是擔憂地小聲道:“公主,我們出了宮,要怎麽回去啊?”


    穆懷嫣正專心致誌地把玩著攤子上的木雕小人,聞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三哥會派人來接我們的,阿凝,你就別擔心啦。”


    “可是……”阿凝糾結地皺了皺眉頭,努力回憶著,“可是,三殿下好像沒說在哪裏會合啊……”


    “好了好了,”穆懷嫣敷衍地說著,又看中了其中一個雕刻精致的侍女娃娃,隨手買下來塞給阿凝,嬉笑道,“阿凝,這個是不是很像你?送你了。”


    穆懷嫣說完,發絲一揚,便雀躍地往另一邊跑去了。


    她們兩人玩笑著逛過了一條街道。


    穆懷嫣覺得有些疲倦,正想循著路人的指向,去尋謝雙雙的酒樓時,迎麵卻突然湧來一波人潮。


    人潮擁擠洶湧,頃刻間便將她們兩個人衝散了。


    穆懷嫣驚慌地回頭看去,揚聲喊了幾聲“阿凝”,聲音卻瞬間被喧囂的人聲淹沒。


    她被人流推著,迫不得已地往前走去。


    正值暑日,等穆懷嫣好不容易來到人群較為鬆散的地方,已經熱得鬢發微濕,氣喘籲籲。


    她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汗,心中萬分焦急,下意識跺了跺腳:“阿凝……”


    阿凝和她走散了,怎麽辦?


    她的身邊恰好是一個賣解暑茶水的攤子,那老板見她生得秀麗,殷勤地送來一碗茶水,笑嗬嗬道:“天氣熱,姑娘喝碗茶水消消暑吧。”


    穆懷嫣扭頭看了一眼,接過那碗茶水,感激地道了聲謝。


    隻是方才抿了一口,她便不適地蹙起了眉。


    隨即,暈暈乎乎間,軟綿綿倒下,再沒了知覺。


    ***


    遺落民間的小皇子被找到的消息,幾乎是於一夜之間,便在朝廷上傳了個遍。


    同時,小皇子與父皇鬧脾氣的事情被八卦的宮女們口口相傳,說出了花,滿殿宮人都在討論回歸的小皇子有多可愛,有多粉雕玉琢惹人喜愛。


    阿梧霎時間成了皇宮的小紅人。


    然而,恰在此時。


    一則驟然傳來的消息,如同穿雲裂石的平地驚雷,霎時間震驚了整個皇宮——


    懷嫣公主被綁了。


    綁人的是惡名昭著的江湖勢力幫派,也是不受朝廷管束的厲風寨。


    風聲放出之際,寨主派人送信於殿前。


    信中直截了當地點明,隻有穆玨一人前去,方能救回人質。


    滿朝文武嘩然,口誅筆伐地痛斥賊人歹毒——這分明是設了陷阱,意欲謀害太子。


    金鑾殿上,不少文官極力勸諫,阻止穆玨孤身前去。


    畢竟此番行動風險極大,一個不好便危及性命。


    可一邊是最受天子寵愛的公主,一邊是地位尊貴的太子,若是權衡不好,後果更加嚴重。


    一些年邁的老官對此不作表態,轉而詢問太子穆玨的意見——


    朝堂之上,穆玨長身而立,眼神透徹淡漠,卻沒有明確表態。


    眾人正疑惑不解時。


    忽聽他開口,冷冷嗤笑一句:


    “既然有人想玩……那孤自然奉陪。”


    ***


    “讓我出去!”


    謝雙雙咬著唇,眼中淚水搖搖欲墜,聲音也是嘶啞的。


    瀲灩的殷紅衣裙層層疊疊,如華麗盛開的葳蕤桃花,更襯得女子小臉蒼白,惹人憐惜。


    她好幾次試圖撥開眼前阻擋的侍衛跑出去,卻仍舊徒勞無功。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位太子妃是什麽地位,明眼人都知道。


    若是這位太子心尖尖上的人受了傷,他們這些人的腦袋便都別想要了。


    “戚將軍!”謝雙雙忽然轉過身,恨恨盯住不遠處神情同樣肅穆沉重的人,眼中淚水盈動,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紅唇被咬出白印,她聲音顫抖地問道:“為什麽不和穆玨一起去?”


    戚浩安顯然也十分無奈,歎了口氣,沒有看她,“太子殿下已經下令,卑職如今的職責,隻是保護太子妃您。”


    是穆玨下令不讓她出去,並讓戚浩安帶兵看住她,防止她不聽話。


    “可是他是一個人去!”謝雙雙聲音顫抖地說著,鼻尖一酸,淚水瞬間如碎珠一般跌落。


    那人是她夫君啊。


    她怎麽能不擔心?


    厲風寨是什麽地方?


    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聚集之地,是狼窩虎穴。


    而且此次行動,對方明顯籌備已久,來勢洶洶,現下叫穆玨孤身一人前去,必定沒安好心。


    “戚將軍……”她的小臉愈發蒼白,近乎懇求地看著戚浩安,“我就想看一看殿下,就算是遠遠看一眼,知道他沒事便好……將軍也知道,不可以真的讓殿下自己一人前去啊。”


    戚浩安明顯也深知這個道理,聞言,目光沉重地皺了皺眉。


    確是這樣不錯。


    但他於穆玨麾下行命時,向來聽令慣了,總是以太子殿下的話為最高準則,幾乎將穆玨與皇帝陛下等同了。


    殿下說無事,他便也下意識地認為,隻要有殿下一句話,一切皆無礙。


    可現在,太子妃說的話……


    “將軍若不去……”見戚浩安沒反應,謝雙雙低聲說著,眼神決絕地退後,靠上了身後的桌案。


    在所有人震驚的視線中。


    不遠處蒼白秀美的女子目光微冷,脆弱得宛如一碰就碎的玉瓷娃娃,卻仍毫不遲疑地拔下了發髻上的簪子。


    “本宮的安危自己負責。”


    她閉了閉眼睛,咬著唇瓣,一字一頓道:“戚將軍,麻煩帶路。”


    第47章


    厲風寨。


    寨子主堂內, 一個赤著胳膊、容貌粗獷的男子一邊喝著酒,一邊哼著曲兒,坐在最高位披著虎皮的座位上, 神態放鬆。


    恰在此時, 從堂外連滾帶爬地跑進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仆役服飾, 身材矮小, 由於奔跑得太快,在門檻處滑了一個趔趄, 才“哎呦”一聲,直接撲進了主堂。


    這一聲頓時驚擾了上座的男子。他將酒瓶往桌上狠狠一摜,極度不悅道:“柴子,你幹什麽?跟去投胎似的,天王老子燒你屁股了?”


    柴子一抖, 連忙老老實實地站好,瞪著細小的眼睛, 結結巴巴道:“老大,那、那人來了!”


    “什麽人?”粗獷男子眉毛一豎,片刻後反應過來,神情變得複雜, 哼笑一聲, “果然來了……不愧是穆玨。”


    “柴子,”他繼續說,笑容深沉,“還不快去把我們的客人請進寨子?”


    柴子點頭哈腰地應著, 十分利索地轉身, 就要跑出主堂。


    “等等。”那粗獷男子卻忽然伸手,叫住柴子, 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緩緩笑道,“還有,去把那位爺……也叫出來。”


    ***


    天光大亮,地上的積水被日光照亮,映得人眼底明晃晃的。


    泥地開闊,四周皆分布著熄滅的火把,巡邏的寨匪排成隊伍,來來回回地在周圍巡邏。


    遙遙看去,不遠處空曠的地麵上,一個頎長的身影淡漠而立。


    麵容俊美無儔,身姿睥睨矜貴。


    那人隻站著,便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那打著赤膊、容貌粗獷的男子走到高台之上,提高音量,笑嗬嗬地讚歎道:“久聞太子殿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啊!”


    他正是厲風寨的寨主頭子,也是那日發信之人,赫連餘。


    穆玨對他的恭維並不買賬,聲音冷冽,直入主題:“人呢?”


    “殿下別急啊。”赫連餘摸著下巴,咧嘴一笑,意味深長道,“我還想和殿下多聊聊天,切磋切磋呢。”


    穆玨狹長的鳳眸微抬,冷冷掃了赫連餘一眼,嗤笑一聲。


    “你配?”


    這話絲毫不客氣,簡直就是當著寨子所有人的麵,一腳踩上了他這個寨主的臉。


    還順便在地上碾了兩下的那種。


    赫連餘笑容陡然一僵,臉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黑,好不滑稽。


    過了半晌,他才生生咽下這口氣,意味不明地冷笑起來:“哼……既然太子殿下不願意與我等宵小之輩談話,那便讓另一位爺與殿下說罷。”


    話音剛落,赫連餘便麵色不善地收回視線,讓出高台上的位置,走到了一旁。


    在眾人的視線中,高台上緩緩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深色墨竹衣裳,容貌俊朗,與穆玨有三分相似,卻少了穆玨舉止間的矜貴冷漠,更偏向溫和內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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