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什麽意思?掌櫃不解地擰眉,想了半晌,抬起頭小心翼翼道:“大人……小的愚鈍,沒有聽清,可否請大人再說一遍?”


    “我說。”


    麵具男人笑意涼薄。


    “這批貨,現在歸我了。”


    第16章


    兩日後。


    夜涼如水。


    謝雙雙躺在床榻上,抓著被褥翻來覆去,卻總睡不著。掙紮無果,她懨懨地睜開眼睛,直視著帳頂的垂墜絲絛出神。


    眼前飛快閃過了許多人的影子。


    從爹爹娘親,再是殷燭阿梧,奚音青鳶……到了最後,卻浮現了一個清雋淡漠的身影。


    為什麽會想到他?


    她輕哼一聲,不大樂意地翻了個身,側躺著繼續發呆。


    柔和月光從窗欞旁投射進來,謝雙雙正凝眸放空自己,眼角餘光卻瞧見了窗外一個詭異的影子。


    她心中一驚,倏地掀了被子坐起來。


    正準備悄無聲息地起身查看時,那黑影卻驟然消失了蹤影,等她反應過來,窗外已如方才一般寂靜無聲。


    謝雙雙懷疑自己看錯,卻也徹底沒了睡覺的心思,抬手揉了揉臉,暗歎一聲站了起來。


    一頭潑墨青絲沒了發簪束縛,鬆鬆散散披散在身後,幽幽泛著月色冷光。


    謝雙雙披了件外裳,拉開屋門探出頭,輕聲喚:“奚音、青鳶……”


    沒有人回應。


    好吧……她知道會這樣。


    謝雙雙眉眼懨然,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屋外明月當空,她仰起腦袋,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雲霧繚繞的天空,愣是沒找到一顆星星。


    現下雖已入春,夜晚的冷風卻還是寒涼的,謝雙雙緊了緊衣裳,環顧四周一圈,心下悵然,抬腿朝著小花園行去。


    她繞過假山碎石,正想走上遠處潺潺小溪的曲橋,卻隱約瞧見了橋上的人影。


    那背影有些熟悉,她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終於認出來。


    橋上那人感覺敏銳,隔了一段距離便聽見她的腳步聲,神情淡漠地轉過身來。


    露出一雙被月色浸潤的鳳眸。


    “殿下……”謝雙雙心下頓安,睜大眼睛,“你還不睡啊?”


    穆玨收回視線,不置可否道:“這話應該由孤來問吧。”


    “哦,”謝雙雙懨懨地垂下眼眸,慢慢走上曲橋,在橋欄邊坐了下來,“我睡不著。”


    穆玨頓了頓,似笑非笑地轉頭看她。


    “怎麽,想我?”


    “……我想誰都不會想你。”謝雙雙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壯著膽子瞪他一眼,“你做夢。”


    聞言,穆玨輕嗤一聲,“你就裝吧。”話音剛落,他又道:“回去睡覺。”


    “不要,”謝雙雙心中煩悶,孩子氣地搖頭,“不回去,我睡不著。”


    “而且……方才我在窗外見到了人影,萬一回去就被害了,怎麽辦?”她雙手撐住橋欄,在空中晃悠著腿,是平日見不到的嬌嬌模樣。


    “窗外有人?”穆玨眉心蹙起,“長什麽樣子?”


    “我要是看到了,還能來找你啊?”謝雙雙盯著他,嘻嘻笑了兩聲,“你好傻喲。”


    “……”


    “我看你不是睡不著,是喝醉了吧。”穆玨危險地眯起眸子,宛如暗夜中潛伏的獸。


    “喝醉?”謝雙雙睜大眼睛,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我會喝醉嗎?就算世上所有人都醉了,我也醉不了。”


    說完,她彎起唇角,頗有些小自得地笑了起來。


    不和蠢女人計較。穆玨擰了擰眉心,無奈道:“既然害怕,去我房裏睡。”


    他等了良久,都沒有等到謝雙雙的回應,正沉了眉眼,不悅地看過去時,卻發現身旁人兒已經閉上眼睛,低垂著腦袋不說話了。


    耳邊是淺淺綿長的呼吸聲,穆玨頓了頓,突然有一種想將她狠狠咬一口的感覺。


    睡不著來找他,在他麵前卻倒頭就睡。怎麽,他是催眠藥?


    眼瞧著旁邊人兒沒有依附的著力點,重心有些不穩,就要軟軟地往後仰倒,他神情冷漠地伸手一撈,將她輕鬆打橫抱起,徑直走下小溪上的曲橋。


    一腳踹開房門,穆玨抱著謝雙雙走到床榻邊,正想將懷裏死死扒拉著的八爪魚丟到榻上時,卻發覺她已經扯著自己麵前的衣裳不鬆手了。


    要是將她直接扔下去,身上這件衣裳就保不住了。


    他聲音低沉,不悅道:“下去睡覺。”


    謝雙雙似乎有些睡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著,如小貓一般埋頭往他懷裏蹭了蹭,尋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去,一副十分依賴的模樣。


    穆玨盯著她,眸色愈暗,沉沉如臨暴風驟雨。


    再這樣下去,他就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了。


    正欲直接將懷裏人兒扔下去,謝雙雙鼻尖一動,吸了吸鼻子,忽然反手將他一推,似有些百思不解地仰麵朝天,喃喃道:“怎麽是木魚的味道啊……”


    “一個大男人這麽香……”她不滿地自言自語,想起什麽,又無意識嘻嘻一笑,“改明兒,被女的生吞了……”


    說完,很幹脆地腦袋一歪,又昏睡過去。


    穆玨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將摁死懷中八爪魚的念頭按下去。


    他低下頭,緩慢卻清晰地道:“你再不下去,孤就拿你先開吃。”


    興許是他話裏自稱的“孤”刺激到了謝雙雙的神經,她蹙著眉心,麵上露出委屈嬌憨的神色,手也漸漸鬆了力氣。


    沒了依附,她大咧咧一仰麵,無意識道:“死木魚……裝什麽啊,最討厭了……”


    穆玨麵無表情,扔垃圾一般將八爪魚扔到床榻上。


    他靜靜盯著在床榻上翻了個身,抱著絲被睡得香甜的謝雙雙。


    看了半晌,心頭突然有不知名火起。


    穆玨不帶情緒地揚了揚眉,忽一把將謝雙雙扯過來,帶著懲罰意味伏低身體,一口咬在謝雙雙纖細白皙的脖頸間。


    因帶了微慍的怒火,咬的力道重了,陷在被子裏的謝雙雙頓感疼痛,軟綿綿地哼了一聲。


    語氣嬌憨,帶著睡夢中的小女兒媚態。


    穆玨動作頓僵。


    隨即,他似壓抑著什麽,猛地推開謝雙雙,一掀衣擺,轉身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間。


    ***


    謝雙雙是被頭疼疼醒的。


    她披散著滿頭亂發,揉著腦袋,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感覺有些熱,謝雙雙打了個嗬欠,隨手扯開被子,目光落到床榻外。她正想開口喚奚音和青鳶,動作卻陡然一頓。


    緊接著,慢慢瞪大了眼睛,眼中浮現出驚悚的神色——這裏不是她的屋子!


    謝雙雙條件反射低頭一瞧,見衣裳皆好好穿在身上,除了有些鬆散,沒有別的問題。她略鬆了口氣,起身下了床榻,小心往外走去。


    打開房門,守在外麵的奚音和青鳶頓時笑盈盈地迎上來:“太子妃!”


    “這是誰的……”謝雙雙蹙著眉頭正想發問,餘光卻瞧見遠處坐在石凳上與衛裕談話的穆玨。


    電光火石之間,她心思驟明,想起昨晚的事情,頓時捂住嘴巴,不可置信道:“這是木魚的房間!”


    “太子妃,要喚太子殿下。”青鳶無奈說著,又和奚音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柔柔笑道,“我們這便給您綰發梳妝吧。”


    謝雙雙這才回過神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也不顧長發披散身後,逃也似的飛快跑出屋門,徑直奔回了自己的小院。


    青鳶和奚音隻道自家太子妃害羞,捂嘴偷偷笑了兩聲,一同回到謝雙雙的屋子。


    她們將陷在柔軟雲榻裏的人兒拉了起來,按在銅鏡前麵,仔細打扮起來。


    “我竟然在木魚的屋裏睡了一晚上……”謝雙雙盯著銅鏡裏小臉素白的人,喃喃一句。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睡覺不安分,昨晚宿在木魚那裏,指不定丟臉丟大了。


    正神思鬱鬱間,身後為她綰發的奚音卻突然“啊”的一聲,仿佛被什麽東西驚到。


    青鳶見狀,輕輕拍了奚音一下,遞了一個無需大驚小怪的眼神。奚音反應快,明白過來,立刻便噤了聲。


    謝雙雙低頭玩著自己的頭發,心不在焉地問:“怎麽了?”


    奚音一貫嘴甜,登時笑道:“沒有,奚音隻是覺得太子妃今日瞧著更好看了呢。”


    銅鏡中印出一張清麗容貌。黛眉輕描,睫毛纖長,絳唇不點而朱,顧盼間嬌俏可人,看似天真嬌憨,心思卻狡黠靈動。


    奚音見謝雙雙沒反應,噘著嘴繼續道:“太子妃怎麽不理奚音?奚音說的都是實話呀。”


    青鳶從首飾妝奩中拿出幾柄發簪對比一番,想了想,輕聲問:“太子妃今日要去酒樓嗎?”


    聞言,謝雙雙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悶悶點頭,“去。”


    “那青鳶給太子妃再擇一套衣裳。”青鳶放下發簪,笑看她一眼,起身去了另一邊。


    盥洗梳妝完畢,謝雙雙卻仍提不起精神。


    奚音也不灰心,嬉笑著將她拉起來,牽到了長鏡麵前:“太子妃,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她懨懨抬眸。


    鏡中人一襲霧藍色煙紗長裙,裙身未著刺繡,純淨明澈,襯得恍如雨中山靄中誤落凡間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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