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從賭坊拐了個彎出來,揉著胳膊一臉不耐,偏偏後麵跟著的人還很沒眼力見地往上澆油:“我就說他會猜小吧,這下好了,咱們不賺還倒賠錢。”


    謝傾眉梢一揚:“要不是你個癟三玩意兒老在小爺耳邊吵,小爺剛才會判斷失誤?”


    二人一前一後步出長巷,林二寶歎口氣,摸摸幹癟的肚子:“得了得了,咱們趕緊回去吧,賭了一夜早膳還沒吃呢。”


    謝傾倒隻想讓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趕緊滾,正要開口,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什麽。


    他停了聲音,側眸看去。


    那是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小郎君,瞧上去十歲出頭,正一臉焦色的同街邊幾個壯漢說話,衣衫被雨淋濕了一大截。


    謝傾眯眯眼,總覺得眼熟。


    林二寶見謝傾突然停住,狐疑地湊上前:“瞅什麽呢?”


    謝傾沒理他,林二寶就又自顧自看了半晌,一拍拳頭:“哦,我想起來了,那不是許家的小郎君麽,怎麽一個人在街上啊?”


    謝傾原本還臭著的臉因為這話微動了下,他問:“那是許家的?”


    林二寶點點頭:“對啊,咱們去年不是在你家裏見過麽。”


    謝傾從不愛記人的臉,對沒興趣的事更是半分記憶力也無。


    “行了行了,別看了,餓死個人了,咱們趕緊——”


    “不了,”旁邊謝傾忽然伸手將他一推,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要回去自己回去,小爺有正事要做了。”


    “啊?哎,十三你幹什麽去啊?”


    許珩原本和幾個壯漢都談妥了,結果人家一聽他身上沒銀子,竟當場翻臉不幹。


    他急得直咬牙,正要開口,後麵卻傳來聲音:“喂。”


    許珩扭頭一愣。


    “……你誰啊?”


    若不是眼前這人身佩玉珠琉璃,張牙舞爪又貴氣凜凜,他八成會覺得是打哪兒來的地痞流氓。


    “別管我是誰,你有什麽事,找他們,不如找我。這條巷子,我熟得跟自己家似的。”謝傾拍板。


    許珩有些不信,眸一轉,卻見方才還衝自己叫囂的幾個壯漢此時竟一聲不吭,縮著腦袋乖得跟隻雞似的。


    謝傾眼一瞥過去,他們就跟著抖幾下。


    許珩這才有些相信此人許是這條街上的地頭蛇,便改了主意:“我在找能幫我補這個小馬駒的鋪子,你知不知道?”


    他將係在脖子上的布囊取下來給他看,“若能找到,日後你可來許家領賞。”


    領不領賞倒不打緊,謝傾紅唇一翹,“這還不簡單麽,跟我來。”


    這一身痞氣的人到底靠不靠譜,許珩心底是半信半疑的。


    偏偏謝傾還在一個勁跟他閑扯:“你剛就是在叫那幫人幫你找鋪子?”


    許珩咂舌,“關你什麽事?”


    若換做平時有人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照謝傾的臭脾氣早上拳頭了,可這回竟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哦,看來不是,那你找他們幹什麽啊?”


    許珩暗罵這人怎麽像聽不懂人話,隻得答:“我出來時的馬車陷進水坑裏了,本來是想叫人去推的。”


    “謔,原來如此。”


    “不過我阿姊那人嗑瓜子就能磕上一個時辰,不管她也行。”


    謝傾腳步倏地頓住了。


    許珩愣了愣,側眸看他:“走啊?”


    謝傾停在原地,頗有誠意地看他一眼:“其實我力氣也挺大,可以幫你推車。”


    許珩頭也不回:“找到鋪子再說。”誰知道這人是不是圖謀不軌。


    出乎意料的是,謝傾真幫他找著了一家鋪子,藏在長巷深處,陽光照不進去,裏頭隻亮了盞昏暗的油燈。


    若非店主是個生得頗為麵善的老爺爺,許珩估計掉頭就走了。


    店老板接過布囊,看了片刻,丟下一句:“你們在外頭等等。”徑自就進了內室。


    許珩百般無聊,在店裏晃來晃去看木架上擺的小玩意。


    都是些掛件,和他那隻小馬駒很像,有陶製有木製,瞧上去都是手工,很精巧。


    許珩對這類掛件沒抵抗力,看起來就沒個完。


    謝傾步到他身側,隨意從那排掛件裏挑了個,“若你的那個補不好,這個送你。”


    許珩不信:“你送我?”這可不便宜。


    “不要?不要算了。”


    “誰、誰說我不要了!”


    許珩伸手一把奪過他掌中那隻掛件。


    低頭一看,發現竟是隻搖著尾巴的小狗,舌尖上一抹紅,很是可愛。


    冰冷的神情才稍有緩和。


    許是他那隻馬駒並非尋常物什,修補起來要些時日,店主出來叫他留了住址,說是若能補好便送去許府。


    許珩一聽並非毫無希望,懸在心口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二人步出店鋪,謝傾還在盤算怎麽開口去幫他推馬車,便聽旁邊許珩重重冷哼:“要不是那個鄉巴佬,我今日也就不用跑這一趟了。”


    謝傾瞥他:“什麽鄉巴佬?”


    許珩心想這人好歹幫了自己一回,告訴他也無妨,便道:“前幾日從襄州來了個鄉巴佬,硬要說是我二姐。笑話,我會認那種土包子叫二姐?看她八成就是個來我家打秋風的,都十年了,誰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娘親生——”


    “等等。”


    謝傾眯起眼,將麵前這個矮自己不知道幾個頭的小王八蛋看了好幾眼,終於回過味了。


    許珩不知謝傾的臉色已經緩緩變了,還在咬牙切齒:“我娘竟還沒打算罰她,等我回去了,定要叫阿娘罰她跪幾天祠堂!”


    最好叫她親自來向自己賠禮道歉!


    他還想接著罵,從旁驀地伸過來一隻手,拽住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猛地往上一提,力氣大得嚇人。


    事發突然,許珩駭了一大跳,偏偏身體懸空,腳不沾地,脖子被勒得無比難受,隻能費勁仰起頭。


    這一看,他這才終於看清,扯住自己衣襟的竟是方才還對他好聲好氣的那個地痞流氓!


    偏偏那地痞還在笑:“跪祠堂有什麽意思啊?不如你先來給小爺我跪半個時辰好了。”


    此話一出,比起生氣,許珩先是滯住了。


    什麽意思?


    他許家珩郎在京城裏可被人上趕著恭維的人,不過一個街邊地痞,敢蹬鼻子上臉地對他動粗?


    許珩一皺眉,火氣就上來了,“你什麽意思你?你這是想打我?你知道我是誰麽!你有種就試試!”


    可惜謝小公雞從來就不怕別人問他“你知道我是誰麽”,他還要問回去:“知道你是誰?你他娘知道我是誰麽?啊?就你也配和小爺我提家世?我呸!”


    許珩睜圓了眼,氣瘋了:“你個地痞流氓居然還敢罵我?你算個什麽東西!你——”


    “就罵你了咋地,小爺不僅罵你,還敢揍你呢!告訴你,你今兒要敢回去讓她跪什麽祠堂,小爺我明兒就上許家當著你全家列祖列宗的的麵把你打個屁滾尿流,下半輩子斷子絕孫!”


    許珩徹底聽傻了,指著謝傾的手滯在半空,抖了抖,半天都沒能從他的唾沫星子中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小公雞:不好意思,罵人從來沒輸過


    第6章


    外麵下起大雨,澤蘭急忙招呼小丫鬟們把要洗的衣裳先收了,自己折返回屋。


    她打簾子進內,剛想喚許文茵,抬眼時卻停了唇瓣。


    內室中央,她一身白玉蘭對襟襦裙端坐案幾前,皙白玉軟的手指正執了棋,漠然注視棋盤。


    背脊挺直,眉眼端麗,靜得好像一幅畫。


    窗外的雨聲唰唰作響,澤蘭看得出了神,四周的雜音在這刹那間,忽然消弭得一幹二淨。


    許是察覺到動靜,女子側眸看過來。


    明明是在看自己,澤蘭卻覺得她的眼中什麽也沒有。


    冷漠,疏離且高傲。


    和老太太像極了。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忙道:“二娘子,外頭下雨了,婢子怕東西受潮,就先把這個匣子搬出來,等雨停了,拿去曬曬。”


    許文茵放了棋子,上前揭開她捧著的梨花木匣,視線輕掃一圈,卻在某個物什身上停住。


    澤蘭眼尖地看見:“這是什麽?怎的瞧著和小郎君的那隻馬駒掛飾一模一樣?”


    許文茵伸手拿出來,許是被封存在角落已久,落了不少灰塵。


    光線亮一些,澤蘭這下便更肯定,這就是許珩很寶貝的小馬駒。


    “以前長安城裏有家老鋪子,專做這種小玩意,速度慢些,做工卻是一絕,還得過先帝的誇讚。”


    許文茵打量手中掛件:


    “我記得……當時母親是特意問鋪子掌事買了兩隻。”


    一隻給了她,另外一隻原來是落到許珩手裏了。


    澤蘭略感驚訝,又不知想到什麽,嘀咕道:“娘子好好收著,可別讓小郎君瞧見。他蠻不講理怪罪咱們,咱們用不著討好他。”


    這卻是澤蘭想岔了,若非今日她把這匣子搬出來,許文茵都不會記得還有這麽一個東西。


    她拍拍馬駒上的灰塵,將其隨手擱在案上,“你去清東西吧,清完了給我煮壺茶來。”


    “噯。”


    澤蘭一走,室內就靜了,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室內隻聞棋子落下時的清脆響動。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忽然停了,許文茵動動眼皮,抬起頭卻發現一團黑影鬼鬼祟祟地倒映在她的蓮花門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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