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校園小路走了好一會兒,陳迦南會特別奇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是不計較付出的嗎,或許並不會從對方身上得到想要的結果。


    陳迦南玩笑:“你以前沒談過戀愛?”


    “我不是什麽聰明學生就知道死讀書。”周然說,“找個穩定的工作給爸媽養老就行。”


    後來送她回去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周然是個實在人,笑笑說看對眼了唄,順其自然就行不逼你。


    倒真是很少見過這麽傻的人,陳迦南笑。


    那兩天她做什麽都挺輕鬆的,課題撂在一邊,喜歡跑去實驗室消磨時間,周末就去教柏知遠的小侄女練鋼琴,也會因為學業懈怠被柏知遠叫去辦公室上課。


    可能因為他有求於自己,說話也沒那麽拘謹了。


    再次看見他桌子上的春雨,陳迦南忍不住問:“您這花多久了?”


    柏知遠瞥了她一眼:“那天教訓你的時候剛買的。”


    陳迦南:“……”


    “不要覺得我說課題可以放一放就真的不做了。”柏知遠說,“要有始有終知道嗎。”


    陳迦南垂下頭道:“嗯。”


    柏知遠問了她一些課題上的事,忽然道:“你那個室友怎麽樣了?”


    “都解決了。”陳迦南看著辦公桌的邊沿,聲音低了低,“她出去玩了。”


    柏知遠點了點頭。


    “係裏今晚攛掇了個局,藝術學院的幾個老師也會去,還有你幾個師哥師姐。”柏知遠想了下說,“你也去看看。”


    陳迦南:“?”


    “對你有幫助。”柏知遠這樣說。


    飯局定在後海附近的一個酒店,柏知遠開車帶她過去剛趕上敬酒。有老師開玩笑說柏老師對學生真是不錯,有傳授衣缽之意,柏知遠笑笑。


    “衣缽就算了。”柏知遠說,“她鋼琴彈得不錯倒可以做你學生。”


    那老師一聽,“呦”了一聲。


    “都會彈什麽?哪天聽聽。”


    明知是客氣話,陳迦南還是應了聲。


    那一年的很多事情後來想起她是感恩的,至於當時的心情,說複雜也好心酸也罷都沒什麽意義,除了在那兒遇見沈適。


    那晚過去到現在也就幾天,再見他還是會陌生。


    或許是因為他曾經給h大搞過捐贈,學院的老師大都認識他,看見他路過進來互相敬酒說著別來無恙。陳迦南坐在柏知遠身邊也不說話,他們敬他們的,她想她的。


    聽見沈適問:“柏教授最近在忙什麽?”


    一年前院裏的梁老柏知遠的恩師在酒店辦退休歡送會,也是今天這個寒暄客氣的樣子。酒桌上都是說三分留三分,說完就走。


    “瞎忙活。”柏知遠回道,“沒什麽價值。”


    “學術無價。”沈適笑,“您太客氣。”


    他們說的話大都是她沒興趣聽的,借故去了洗手間,故意磨蹭了會兒回去,沈適已經離開了。事實上沈適並沒有走,隻是在隔壁休息。


    老張推門進來,提醒道:“很晚了沈先生。”


    沈適“嗯”了聲,平靜的說了句我再待會兒,你先出去吧。沙發上的男人脫了外套,襯衫半開著頭仰後閉著眼,眉頭似乎還皺著。老張沒再說話,帶上門出去了。


    **


    幾天前老張接到沈適電話已經深夜。


    沈適吩咐:“去趟小金山。”


    他說有東西忘那兒了,倒沒說是什麽。老張開著車一路疾馳,半道上截了陳迦南,頓時有些明白過來。隻可惜,不明人都在局裏。


    第13章


    陳迦南後來真的接到了一個電話。


    藝術學院的那個老師問她最近有沒有時間,一個老朋友的指揮樂隊周末要去空軍學院演出臨時缺人手,陳迦南沒法婉拒立刻就趕了過去。


    那是一個老年人藝術學校的殿堂,年輕人中年人老年人都有。幾十號人聚集在一起,三三兩兩低頭談笑,有的還在執著的與自己手裏的長笛作鬥爭,各種各樣的聲音這兒都不會有人嫌吵。


    指揮樂團的那個老頭問她:“會吹長號嗎?”


    “沒怎麽吹過。”以前跟林老師練琴,就喜歡倒騰他屋裏的那些樂器,除了鋼琴都是挑頭梯子兩頭熱,於是陳迦南頭皮發麻的說,“就能吹出聲。”


    老頭手掌一拍:“有聲就行。”


    陳迦南:“……”


    她有些別扭的混在這一堆奇怪的人裏頭,使勁的讓自己手裏的長號帶點節奏,排練了幾回下來嘴巴都要腫了,兩隻胳膊都不想起來。


    “明天去的時候你們就這麽站,空軍學院的舞台比這大多了,到時候……回頭記得晚上回去再多練練……”


    陳迦南抱著長號站在最邊上百無聊賴的聽著,隻想著怎麽把明天給度過去。傍晚排練結束她抱著長號去外頭打車,車子沒打到,倒是被人給攔住了。


    那張妖孽的臉探出窗戶:“呦,是你啊。”


    陳迦南在腦海裏把所有的人都想了一遍,目光平靜的移開,剛轉身那車子又攔了過來。她皺著眉頭抬眼看過去,男人勢在必得的笑。


    “萍陽一別您怕是把我忘了吧?”


    看著二十六七歲的年紀說話一副裝老成的樣子怎麽都別扭,陳迦南沒有說話心底卻想笑。是因為那晚帶走毛毛他丟了麵子今兒特意為難她?不像是。


    “北京城這麽大咱都能遇見說明有緣。”男人說,“喝幾杯去?那晚看著你酒量不小啊,今兒比一比,交個朋友嘛陳姐姐。”


    不比她大多少,一會兒您一會姐姐,陳迦南有些無語。他停的地方占用了公交車道,有公交車過來他也跟沒聽見似的,徑自把車門打開了。


    陳迦南不動聲色的偏頭看了一眼,還是坐上了車。


    這人跟個話癆似的,她剛上了車就道:“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啊姐姐,本人姓林,雙木林,單字一個楓,楓紅的楓。”


    怎麽不說楓樹楓葉非要說楓紅,陳迦南想。


    “您這打老年人……這出來還帶個這玩意兒……”林楓指了一眼後座的長號,“教學生?還是三哥喜歡這東西?”


    聽他提起沈適,陳迦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做好。


    “還真他媽不一樣。”林楓也不管她回不回答,想著今晚會很好玩的樣子徑自笑,“這年頭誰學這個,有那閑工夫喝喝酒泡泡妹比這爽。”


    陳迦南看著擋風玻璃前頭的路,很輕的笑。


    林楓將她帶去了自己常玩的酒吧,包了一個場子點了幾個女人要了幾瓶酒。陳迦南自知躲不過淡定的坐下,看著麵前的桌子上擺滿一堆空酒杯。


    “不知道您喜歡喝什麽。”林楓笑的一臉無辜樣兒,“各種都來了一瓶。”


    不過一分鍾工夫,空酒杯便被填滿。


    陳迦南從遇見林楓開始就一句不說隻是沉默,下車的時候也沒忘拿了自己的長號,被他取笑這破玩意兒不值幾個錢誰還會惦記不成。


    “你們幾個坐那邊去。”林楓指著包間裏的幾個女人,“出台的坐哥哥這來。”


    陳迦南低著頭,一言不發的開始喝酒,她喝的很慢,跟表演似的。她聽見有女人在林楓耳邊低語說會不會喝壞呀,後者坦然道你替她?女人不吭聲了。


    那酒可真烈,又苦又難喝。


    她不明白為什麽男人都喜歡喝酒,是因為好這口還是能解千愁。她那會兒心裏笑都這時候了還能想這些無聊的事情,不知不覺已經喝掉了六大杯。


    再要拿起一杯時,有人走了進來。


    她連頭都沒有抬,聽見林楓在喊三哥,聲音裏有些說不清的意思在裏頭,像是篤定沒多驚喜的樣子,又有些淡淡的苦笑。


    “來了。”林楓掀開身邊的女人,看了一眼陳迦南,“我倆路上遇見了比比酒,沒有想到陳小姐還挺能喝。”


    沈適的臉色淡淡的,坐下點了根煙。


    “你叫我來是為了這個?”他問。


    “當然有正事了。”林楓推了一個女人去沈適那邊,沈適抬手一攔,林楓眼神都變了,“前段日子董事開了個會,今年大環境什麽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市場需求沒往年大了,還是誰先研究出新玩意兒誰說了算。”


    沈適抽著煙笑:“難得你有這興致。”


    “我就是閑得慌,哪有你們忙。聽說老宅那邊……你也別覺得我多嘴啊三哥,祖奶奶著急著你趕緊定下來也不是沒道理,周家再過幾十年還是周家。”


    包間裏頓時安靜,安靜的有點詭異。


    陳迦南依然在默默地喝著酒,琢磨著林楓最後說的那句話,周家過幾十年還是周家,那沈家呢?她忽然想偏頭看一眼沈適現在的樣子,終是沒有轉過頭去。


    “要我看啊……”林楓說,“現在一個梁雨秋就把坤哥鎮住了,那個周瑾可是十個梁雨秋都比不上的,祖奶奶可真是好眼光。”


    沈適抽了口煙,目光落在酒桌上。


    她以前從不喝酒,就算他好話哄著也不會喝。沈適覺得自己玩得起,想起來了逗兩下解解悶也不錯,倒是怎麽都算不到她會先他離開,這兩年也不是沒有過女人,怎麽就是都他媽不對味兒。


    那時候陳迦南在想什麽呢。


    沈適算壞人嗎,如果算,也不會在這些十裏洋場裏一次次撈她。那晚她問他當年不在乎現在又是為什麽,或許現在也不在乎。隻是覺得無聊有趣玩玩,湊巧遇見又想起她來了。畢竟和沈家那一攤子煩心事兒比起來,她有意思多了。


    林楓還在滔滔不絕,沈適將火機丟向了酒桌。


    “行了。”他說,“帶你的人別地兒玩去。”


    林楓立刻會意,偷笑著看了一眼陳迦南,帶著一堆女人浩浩蕩蕩的走了出去。包廂瞬間安靜了下來,沈適懶懶的往背後一靠,打發時間似的看著她喝酒,過了好一會兒才動了動嘴。


    他雲淡風輕的問:“好喝嗎?”


    陳迦南抵抗住源源不斷的醉意,硬著頭皮又拿起一杯酒仰頭慢慢喝,喝到一半停下來說好喝啊,沈先生要來一杯嗎。


    沈適笑了笑,吸了口煙。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朝她身後暼了一眼,對著那玩意兒點了點下巴,問她那是什麽。或許是此刻的氣氛有那麽點安寧,他們之間說起話來平和的倒有點溫情在。


    陳伽南目光向下:“長號囉。”


    沈適挑眉:“你吹?”


    “難道你吹?”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她的聲音此刻輕飄飄的,聽著還是有那麽點冷漠,卻又柔柔的,有點像以前了。沈適又笑了下,笑自己上趕著找不痛快。


    “我聽說你最近教人學琴。”沈適將煙摁滅,抬眼靜靜看她,“還順利嗎?”


    像是沒話找話,陳伽南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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