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見過老師。”她說,“也是老樣子。”


    那時是個北京的初夏,她從朋友那兒搞到一張票去聽音樂會。好大一個場子她坐在最角落裏,音樂會開始幾分鍾後從幕後進來了幾個人坐在最前麵中間的位置。


    老師帶著禮帽,身邊是沈適。


    現在都記得當年在老師家裏練琴的時候,他拎著東西走進門,目光從她身上飄過去,饒有興味的撂著話說,呦,姑父,您有客人?


    那話漫不經心,聽者卻覺得意味深長。


    老師似乎還很正經的介紹了下,說這是一個老同學的女兒。他的眼神陳迦南至今都記得特清楚,審視的,輕謾的,想起都覺得半邊心疼那種。


    夜裏風冷,茶很快就變涼了。


    外婆不知道什麽時候端過她的茶去喝,嘴裏還在砸著話:“那種大戶人家咱進不去,門不當戶不對的真費勁心思嫁過去也是受罪。”


    後來搬家來萍陽,再沒聽陳母提起老師。


    想來她和沈適的相識便是源於長輩之間的這種巧合,見過幾次麵之後好像又熟了幾分。有時候他會開車來學校,在車裏給她說自己推掉了一堆飯局過來。陳迦南會很討巧的問是想要獎賞嗎,他會帶點倦意的笑笑說,陪我吃個飯。


    夜裏回去睡覺,毛毛還在玩手機。


    陳迦南擼過被子蓋在身上倒頭就要睡,聽見毛毛說:“他們說的那個沈適到底什麽人啊,怎麽網上啥都查不到。”


    她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好家夥今晚等那麽久都沒見著人。”毛毛自言自語,“明明聽說來了。”


    毛毛後頭再說什麽陳迦南聽不清了,略微還帶著點醉意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日上三竿,外婆催著她去街上買點酒。


    走到半路接到姚姚的電話。


    當時她正穿梭在菜市場裏,聽不太清姚姚那邊講什麽,加上信號不好沒說兩句便掛了。回去的時候外婆正在和毛毛打牌,額頭上都貼了紙條。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外婆眼睛還看著牌,嘴裏卻再問她,“想先聽哪個?”


    不知道這老太耍哪一招,陳迦南說壞消息。


    “外婆輸了幾把。”毛毛仰頭對她奸笑,“你雙倍給錢。”


    陳迦南無語:“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外婆抬頭同情的看著她,“你姑又給你說了個對象,過會兒你得跟你媽去趟市區。”


    陳迦南:“……”


    “楠楠……”屋裏傳來陳母的聲音,“快進來看看你想穿哪套。”


    她氣的一腳跨進門檻,問陳母:“那天的教訓您忘了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陳母還在給她挑衣裳,“這回你姑給我保證了,絕對優秀沒得挑。”


    對方約在香江最有名的西餐廳,聽說二十八年薪五十萬。陳母在路上苦口婆心的講,陳迦南當做善事跑過場一句沒聽進去。


    姑姑在餐廳門口早等候著,到了直接上二樓。


    包廂裏男方家長都在,陳迦南緩緩吐了一口氣。她不理解相個親帶著七大姑八大姨是怎麽回事,現在都時興這樣子嗎。


    不過男人倒正常,笑著看她:“你好,周然。”


    家長們都聊著閑天,像是在給他們年輕人創造機會。陳迦南給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檸檬茶,喝完著看對麵的人,問:“你不喝嗎?”


    男人笑著搖頭:“聽大姨說你還在讀書。”


    陳迦南“嗯”了一聲。


    “b大距離我們公司挺近的。”男人說,“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陳迦南擠出一個笑,指了指門口方向:“我去趟洗手間。”


    她現在越來越佩服自己的忍耐力,要擱幾年前早甩包走了。或許真的是成長了年紀大了,待人倒真的比從前溫和多了。


    那頓飯吃了兩個小時,走的時候也是浩蕩。


    雙方拖家帶口的一堆人往酒店大廳走,陳迦南和周然走在最後麵。她的裙子上不知道沾了什麽,周然低頭幫她去掉。


    她一抬頭就撞進一雙淡漠的眼裏。


    印象裏那人好像總是這個樣子,看著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卻待人溫和,嘴角三分笑意,偶爾說兩句吊兒郎當的話,狠起來卻也是真狠。


    周然最先叫出聲:“沈總?”


    陳迦南看著那一行人下了電梯慢慢走過來,最中間的男人輕輕抬眼,藏藍色的領帶輕輕拂過搭在手臂上的西裝外套,眼底一片淡然。


    “沒想到會在萍陽看見您。”周然的眼裏有一種敬畏在,“我是市場部的周然。”


    沈適略微側眸,視線掠過她的時候也是輕飄飄的像是在看空氣,倒是客氣的對周然點了下頭便邁步而去。背影依舊那樣挺拔,光看著都冷漠。


    “剛才那是我們總公司的總經理。”周然對她解釋道,“二十四歲就操的一手好盤,真正的白手起家。”


    那時她認識沈適他也不過二十八,從來都不知道他做什麽,也沒什麽排場,去的也都是一些特低調偏僻的地方。隻以為他是家裏拿錢砸出來的官二代,閑著沒事兒看看股票讀個emba就完事兒。


    “想什麽呢。”周然叫她,“我們走吧。”


    周然的父母都很客氣,對她似乎挺滿意,在餐廳門口對陳母說沒事咱多走走。她站在一堆人身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偶然和周然的眼神碰上很快便移開。


    陽光不錯,路邊的黑色奔馳多停了會兒。


    副駕駛的男人眯著眼往外頭瞧,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扭頭看向後座閉著眼在睡的人,皺著眉說:“要不我下去?”


    沈適還閉著眼,也不搭腔。


    “我說真的三哥。”男人瞟了一眼窗外,“這種腳踏兩隻船的女人就該收拾。”


    沈適慢慢睜開眼,沒什麽表情。


    男人好像意識到說錯了話,頓時癟了,又不太死心問:“分手了?那也不對啊,分手了昨晚你幹嗎還差人傳話讓我放她們走?”


    沈適沒說話,點了支煙。


    昨晚再遇見她也是意外,他中午在飯局喝了太多酒回到下榻的地方就睡了過去。深夜醒來洗了個澡坐外頭的車裏抽煙,剛好就在弄堂口看見她要進不進猶豫退縮的樣子。


    他不是長情的人,也不至於太冷漠。


    這幾年身邊鶯鶯燕燕什麽樣兒的沒見過,也就她一人敢不打招呼就說分手,他玩慣了倒也無所謂,還沒到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的時候。


    “給句話唄三哥。”前排的男人還在八卦,“那女的到底什麽來頭?”


    沈適淡淡的瞥了一眼窗外,她穿著裙子帆布鞋站在那兒總覺得哪兒不一樣了,不像從前紅唇高跟一肚子小心思什麽都藏起來。他淡淡收回視線,喝了杯酒,慢慢將煙頭沉在酒杯。


    “開車。”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正文和微博劇場無關的意思隻是內容前後可能會有出入,一切以正文為主。


    第5章


    那兩天陳母走哪兒都在誇周然。


    大年初四家裏待客的時候周然拎著大大小小的東西過來了,陳迦南當時窩在沙發上玩手機,被陳母使喚著去廚房切水果。


    外婆跟著她溜進來說:“這小夥看著不錯。”


    “那您和我媽跟他過。”陳迦南舉起一個蘋果端詳著從哪裏下手,“我後天回北京。”


    外婆問:“回這麽早?”


    “再不做課題我就廢了。”陳迦南在空著用水果刀劃了兩下,“柏知遠生起氣來可怕著呢。”


    “也就你老師能治你。”外婆笑。


    客廳裏不知道周然說了什麽,陳母樂的一直在笑。


    外婆說:“現在也就你的終身大事能讓她開心了。”


    陳迦南默默地嚐了一口蘋果。


    晚上和毛毛視頻說起周然,毛毛的建議是覺得不錯就先試著處處。陳迦南沒有太反感,也不排斥談戀愛,隻是這幾年實在沒那些心思經營一段感情。


    “就當交個朋友。”毛毛最後這樣說。


    臨行的那天有些意外的是周然過來接她去機場。陳迦南看了眼低著頭在給她裝衣服的陳母,無可奈何的收回了視線。


    周然挺實在一個人,對她也是真用心。


    去機場的路上都是周然挑著話頭,陳迦南時而應兩聲。那條路有些長,車載音樂又是安靜的bgm,陳迦南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醒來車子停在路邊,身上蓋著周然的外套。


    陳迦南不好意思道:“你怎麽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香。”周然笑,“時間還早。”


    車裏一時安靜的詭異,遠處有飛機的轟隆聲。


    陳迦南想了一下說:“是這樣子,我媽她……”


    “我知道。”周然說,“你不用有心理負擔,這事兒也不是幾天就能成的,咱先從朋友做起,剩下的順其自然行吧。”


    後來看著周然在機場跑來跑去給她辦登機牌托運行李,陳迦南忽然有些感動。到北京是兩個多小時以後,比起萍陽的天氣在這都得穿羽絨服。


    一進寢室就覺得哪兒不對,全是煙味。


    姚姚把自己縮在床腳捂著被子一根一根的抽,披散著頭發不像樣子。陳迦南愣了一會兒,反鎖上門扔下箱子就走了過去。


    陳迦南慢慢的坐去床邊。


    她抬手將姚姚嘴裏的煙奪了下來,想起前幾天看到的新聞和姚姚的那通電話,電光火石之間好像明白過來了。


    陳迦南輕聲道:“是那個人嗎?”


    姚姚麵無表情的垂著眼也不說話,她沒有想到過個年的功夫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卻又實在無計可施。


    “要不要喝水?”


    她剛問完就聽見姚姚開口:“我沒想過雞頭變鳳凰,就是和他在一塊很舒服。他訂婚我還是從別人嘴裏知道的,隔天還帶我去玩。”


    “南南。”姚姚輕蔑的笑了聲,“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陳迦南正要說話,周然打了電話過來問她有沒有到校,簡單說了兩句便掛了。她將水遞給姚姚,說:“喝點吧。”


    “也是。”姚姚自嘲,“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誰長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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