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主府算離得遠,耗時三天終於到來。


    守衛開出條幹淨的道,遠遠可見中立大殿的巍峨,中立之主謝橫忙忙領人過來迎接。


    天色有些昏暗,飄雪落地,風聲呼嘯。醫女在輿架下邊侯著,手臂裏搭著帶絨的鬥篷衣。


    小廝恭敬把四角束腰圓凳放底下,許致淳掀簾下來,又回去扶趙鸞沅。


    趙鸞沅換了身淺藍色整潔的羅裙,衣襟纖正,束帶緊束住纖細腰身。


    她在輿架上也不是時時有事,閑時陪許致淳躺了一會兒。他一直都很喜歡在她懷裏睡覺,睡姿又不安穩,衣服被他蹭亂了,便直接換了一件。


    她臉蛋白皙,透著淡淡的紅潤,眸眼中含天生的矜貴,讓人不敢生冒犯之意。許致淳身體是滾熱的,隻是被他抱住,便覺身子暖和了。


    醫女上前給趙鸞沅披上鬥篷衣,遮擋住吹來的陰寒,她雙手為趙鸞沅係上細帶,又低聲道:“陸家主也來了。”


    地上有厚厚的積雪,枝杈被壓得彎下來,修真者運轉靈力便可抵禦寒冷,趙鸞沅身子差,要多加些衣服。


    趙鸞沅沒表現出太多驚疑,她纖手放在許致淳手臂上,輕輕頷首:“知道了。”


    許致淳輕扶住她的腰:“我聽過你和他的事。”


    趙鸞沅抬頭道:“別道聽途說,不必放心上,你和侍衛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世人都知陸元笏極少親自露麵,一般都是陸家丹陽子參加這些事。說他重視這件事,可能談不上,最多是因她上次讓大閣主說了些話,惹惱了人。


    謝橫過來拱手行禮道“有些日子未見,趙家主氣色好上許多。”


    他打量許致淳,又笑說:“想必這位就是致淳公子,當真一表人才,俊俏不凡。”


    謝橫是處事圓滑之人,眼力勁足,和所有世家都交好。他為防止冒犯,特意找過大世家中公子小姐的畫像。趙綺南隨趙鸞沅來過,他認得,許致淳雖是第一次見,但看他的年紀,也猜得到。


    許致淳手放從趙鸞沅腰間放下來,拱手回禮,道:“多謝領主誇獎。”


    他的模樣比剛才沉穩許多,趙鸞沅也知道他懂得分寸。


    她輕拍他的手背,讓守衛把許致淳帶下去。趙家在這有片獨立的宅子,由趙家侍衛把守。


    許致淳這次倒是聽話,沒鬧,隻是看了她一眼,跟人離開。


    謝橫眯眼看向他,又收回視線,道:“陸家主和蕭家主來看轉了圈,回住所休息,許家的說是抱恙,來了位二少爺,他們都已經看過當時靈珠亮起的場景,您是否要去看看?”


    許二少爺……趙鸞沅腳步頓了頓,她點頭道:“去看看和上次是不是一樣。”


    謝橫跟在她後頭,距離有度,恭敬同她道:“謝某私下覺得比起上次,此次不詳得多,靈珠極為敏銳,即便是一絲小小的魔氣也不會錯認,家主最好多做準備,我總覺日後會出大問題。”


    他這番話對不少人都說過,無論是誰都能聽出一些套近乎的關切,沒有隱瞞。他能被推上這個位置,也不是沒有原因。


    趙鸞沅攏了攏鬥篷衣,道:“明明已經滅族,也不知道是怎樣重現於世。也罷,連蘅嵐山一事都是假的,猜也猜不出結果。”


    蘅嵐山有魔氣出現,雖被證實是假的,但趙家平白無故出這種事,她不想說也正常。


    謝橫伸手請趙鸞沅往裏廳去,轉了話頭道:“從前未看見這位致淳公子出遠門,現在終於見上一麵……性子雖不怎麽像鐸少爺,但趙家主養得好,好生一位俊俏的少年郎。”


    許致淳樣貌和性子都不太像許鐸,但他作為許家的血脈,臉卻是繼承了許家的優處,豐神俊朗。


    “長得是好,小脾氣也大。”趙鸞沅笑了笑,“不過還行,算聽話。”


    自己養大的孩子受人誇獎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趙鸞沅也不能免俗。她對許致淳很少抱有期望,他和趙綺南不一樣,肩上的擔子並不重。


    謝橫是個人精,心道這許家公子當真是得寵,很多人都在傳趙家主對未婚夫舊情難忘,現下看來,確實有兩分依據。


    ……


    等趙鸞沅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寬敞的府邸懸掛大燈籠,侍衛林立,地上到處都是厚實的積雪。


    雪地上有幾道不同的車轍,趙鸞沅看著皎潔月光下車轍,不做反應。


    醫女訝然道:“沒想到真是這位二少爺。”


    趙鸞沅回過神,道:“他倒是厲害。”


    她轉身走進大門,才繞過雕刻深處梅花的影壁,抬頭便看見許致淳一個人坐在屋簷回廊中的橫木杆上。他曲起條腿,微踩在柱上,另一隻腿輕輕垂下,手裏把弄趙鸞沅給的銀鈴。


    月光皎明,白雪隨風四處飄走,許致淳沒用靈力遮擋,肩膀上飄落了零星幾顆。


    他見趙鸞沅靜靜站在風雪中,直接從橫木杆上跳下來,銀鈴一陣輕響。許致淳走向她,地上陷下一排腳印。


    趙鸞沅心中無奈,任他冰涼的手拉住自己,許致淳抱怨道:“我真以為你一會兒就回來,結果等到了現在。”


    “遇見些人,耽擱了。”她發覺許致淳的手是真冷,輕輕回握,“怎麽不回屋裏待著?”


    他隻穿一襲淡白衣衫,沒多加外衫,許致淳沒覺得涼,拉著她邊走邊道:“我又不冷,等你也沒什麽。今天我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發現雪根本沒有停的痕跡,到了晚上肯定冷,你上次在這兒待了三個月,也不知道凍成什麽樣,幸好我今天隨你來了。”


    溫暖的靈力通過掌心輸給趙鸞沅,他年紀小,確實是最不怕冷的。


    醫女和侍女跟在後邊,雪依舊在下,趙鸞沅搖頭笑道:“你想得倒挺多。”


    府邸安靜無聲,屋內燃著高直的榆木燈,四處都透著暖和的熱意。羅漢床點盞琉璃小燈,醫女幫趙鸞沅解下鬥篷衣,扶她坐下,又差人端藥上來。


    許致淳拿巾帕浸了熱水,高大的身體站在她麵前,低頭給她仔細擦手,問道:“你今天遇見誰了。”


    趙鸞沅沒瞞他,輕道:“和許二少爺碰了一麵,他是庶出,靈力普通,雖和你父親是兄弟,但比你父親大許多,心思頗多,手段狠毒。方才同我說如果有可能,他想尋你回去。”


    許家這位二少爺能來,有些出乎她意料,可照她對許家的了解,也確實不奇怪。狠不下心的人,永遠坐不到那個位置。


    許致淳手微頓,想了想:“不認識,沒聽過,不許說。”


    趙鸞沅歎聲:“他怕是容不下你。”


    許致淳一臉奇怪道:“我又不在乎。”


    侍女端著檀紅托盤上來,將瓷玉碗輕輕放在紅木圓桌上,退了下去。


    許致淳把巾帕丟回熱水中,濺起些水花。長腿拐了張圓凳,把藥拿手上,坐在一旁,先幫趙鸞沅試了試藥溫。


    “你喝的藥怎麽總是苦的,”他擰眉看她,“還不如喝我的血。”


    趙鸞沅手輕撐在小幾上,與他視線相對,心想這孩子永遠隻挑自己喜歡的話聽,以後她要是真不在了,他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小孩子身體是真的很暖和,冬天同個被窩睡覺特舒服


    第16章


    榆木燈的淡亮光芒從屋內透出來,天色尚早,繾綣的柔紗帷幔垂在地上,遮住床榻上的人影。


    趙鸞沅輕倚床欄,長發散搭在細肩上。


    一個暗探跪在地上,拱手稟報道:“據查,許老家主意識不清,正在密閣中養傷,許二少爺得了家中兩位長老相助,通過許家姨娘的手,拿到來此處的令牌。”


    趙鸞沅的手搭在許致淳背上,輕道:“讓人留意他近期的路程,不可做得太過讓他發現。再讓管事把近日的事策放進書房,我待會要看。”


    她淺眠易醒,在輿架中陪許致淳躺得久了,也沒困意,不如找些事做。


    暗探應是,退了下去。


    趙鸞沅身著單薄柔|滑的絲袍,係帶微散開,堪堪遮住雪白的軟胸,肌|膚凝玉般。許致淳靠在她身上,燙熱的呼吸平緩,黏在她腰腹。


    他睡姿從來沒端正過,明明比她要高大,卻偏偏要縮在她懷裏,這壞習慣總改不了。


    趙鸞沅心中微歎了口氣,今天晚上他本不該睡在這兒,但說什麽也不願意走,看著沒把許二少爺放心上,結果記得比誰都清楚。


    她確實有送他回去的打算,但見了那個人後,又覺許致淳回本家不行。許致淳要是像趙綺南一樣是趙家的孩子倒好,便是受不到優待,至少性命無憂。


    再說這孩子敏感又黏人,她從不敢用重話教訓,要是回到家中,不知道旁人私下會說他什麽,如果沒有靠山,受了欺負怕也不敢還手。


    修長的指尖給他拉上錦被,許致淳忽然醒了,茫然睜開眼,懵懂的目光看向趙鸞沅。他又給趙鸞沅輸了半天靈力,才睡了幾個時辰。


    趙鸞沅一直以為自己養的這個孩子純良,從沒往壞處想過。她心霎時軟了軟,道:“睡吧,還早,我得先起了。”


    許致淳這張臉很有年少的朝氣,便是才從夢中醒來,也很容易讓人產生喜愛之意。他有勁的手臂用力了些,摟住她的腰,打了個哈欠,道:“還沒休息夠,你還要不要你身子了?”


    “明天再休息,有些事想現在去核實。”趙鸞沅道,“你睡吧,醒來後帶你出去轉轉。”


    許致淳不情願地鬆開了手,趙鸞沅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綺南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比你拘謹多了,”她掀開錦被,玉足輕踩著地下的絨毯,“領他見府內的管事,羞得躲到我身後,你瞧著比他穩重些。”


    許致淳慢慢抬頭,安靜看她窈窕的背影。


    趙綺南那時候回來才一年,但要見的人卻不少。一族之主的修為不一定要很厲害,但一定要學會處事識人,那年中立之地有別的事情,趙鸞沅沒帶他,帶了趙綺南。


    她怕他哭著吵鬧,甚至連說都沒和他說,等離開了以後,他興衝衝去她屋子找她,侍女才告訴他,家主要離家一月。


    他頭腦懵然,雙腳被釘在原地,沒法形容那時的感受。


    許致淳有自知之明,他一開始便知道自己不是趙家的人,得趙鸞沅寵愛已是難得。可那時心中升起來的恨意從沒有那樣深過,一種被背叛的感覺由內而外,讓他心髒快要炸裂。


    趙綺南一回來,就搶了他所有的東西。


    他渾渾噩噩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想這輩子也不理她了,她死在外麵算了,他再也不要見她了。


    可等到她再次回來,輕輕彎著好看的眉眼,朝他伸手,叫他致淳的時候,他眼睛紅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在一刹那間爆發出來,他埋在她懷裏難受哭了半天,死死摟住她,誰來勸也不放開。


    她好似知道了什麽,一句話沒說,讓侍女都退了下去後,才伸手把他抱在懷裏,低頭幫他抹掉眼淚,輕聲哄他,說他這個月都很乖巧,她高興極了。


    他哭得打嗝,難過委屈摻雜在一起,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讓她出事,最喜歡她了。


    榆木燈微亮,趙鸞沅方要站起來,又突然被許致淳拉住,跌了回去,手肘撐錦被,許致淳摟住她的肩膀,壓緊她的腿,不許她離開。


    趙鸞沅道:“致淳。”


    他的手臂和胸膛都附著一層薄薄的肌肉,不顯臃腫,也不單薄,是少年獨有的結實。趙鸞沅沒察覺到這些,她隻是無奈極了,剛心軟了沒多久,這孩子又鬧起來了。


    許致淳頭靠住她細肩,手不許她走,皺眉道:“那些事你讓管事去做不也行嗎?你帶趙綺南出來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家等你。”


    趙鸞沅心中扶額,那番話擺明是在誇他,真不知道又想了哪出。


    她道:“平日少想這些東西,以後多看看書,再不濟練練簫也行。”


    靈珠示凶兆的時機太巧,恰在趙鸞沅拿到玉簫的當晚。許致淳那天早上回了一趟自己院中,隻是粗略看了一眼這把上好的簫,便讓小廝先收起來。


    雖說這是趙鸞沅用了心思向人討來的,但比起本就屬於趙鸞沅的那把寒來劍,總是差點東西。


    許致淳蹭了蹭她的後頸,開口道:“我現在陪你出來,又沒時間,大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做什麽?你要是這樣,我下次就去告訴大閣主,說你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身子。”


    “學會要挾我了?”趙鸞沅訝然,回頭看他。


    “有這個出去的時間,你倒不如陪陪我,反正還早。”許致淳臉蹭她脖頸,又和她貼近了些,抱緊她,手臂壓在她的軟峰上。


    ……


    漫天飛雪夾雜在寒風中,中立大殿高大巍峨。守衛森嚴如堡壘,雪樹林立,寬大的紅毯鋪地向殿內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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