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主客氣。其實在下前來,除了恭賀季宗主出關之外,另有兩樁要事。”寒暄過後,楊長淩很快進入主題,“這第一樁要事,是向季宗主告罪來的。”


    “哦?”季遙歌已回倚猊獸身畔,聞言挑眉。


    “三年前在萬仞山上,敝宗的幾位同門對季宗主與貴宗出言輕慢,多有得罪,在下特來賠罪。其實汪長老從萬仞山歸來之後潛心閉關,已有大突破,正是因為季宗主當時一番指點,反令其窺破心魔有所領悟,他閉關未出,無法親自前來道謝,一直耿耿於心。當時敝宗同門對季宗主多有誤解,眼界不夠不知天下道法各有所長,季宗主心術登峰造極,卻被他們誤作邪術,以至兩宗積怨,是敝宗之過。在下此番特來請罪,再則也替汪長老向季宗主道聲謝,多謝當日季宗主的指教。”楊長淩說得誠懇,言語之間並無一絲大宗的居傲之氣,甚至連副宗主的架子也不擺,倒叫人心生好感。


    季遙歌這才記起三年前顧原二人結禮,她確曾因長蓬宗出言辱慢赤秀而出手教訓過汪旭之,不過對方因此突破心魔這倒令她有些詫異了,想來心術除了媚惑世人之外,也可令人解開心結放下過去,這倒是連她都未曾想到的了。


    楊長淩話說得讓人舒服,姿態放得也低,一來就先化解從前恩怨,倒令季遙歌另眼相看,聞言隻柔聲道:“楊上仙言重了,當日本座隻是意氣之爭,成全汪長老實屬無心之舉,當不起這一聲謝,至於誤會,你我兩宗說開便是,賠罪就不必了,此節就此揭過吧。”


    “季宗主心胸寬廣,在下佩服。”楊長淩起身作了個揖才再歸座,這才提起另一件事,“實不相瞞,在下此番前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季遙歌目光晶亮,帶了幾分惑色直望向他,他被看得一陣心跳,到底還是嫩了些,不敢與她對視,隻能轉開頭去,她這才開口:“既是不情之請,楊上仙就不必說了。”


    這拒絕不留一絲餘地,楊長淩一愣,劉長老麵色頓沉,眼看就要發作,卻聽她擺手淡道:“二位稍安勿躁,貴宗所求之事,阿眠已經說過。你們皆是萬華同道,有難本該鼎力相助,互相扶持,然而敝宗實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劉長老聞言坐不住,越過楊長淩就要開口,卻被季遙歌打斷:“劉長老,本座知道貴宗的難處,可是敝宗也是有苦難言,我跟幾位交個底吧,別看我這宗門排場大,看著光鮮,也不過打腫臉充胖子,裝個門麵排場用來唬唬人,要比起貴宗這幾千上萬年的底蘊,那可真是差得遠了。”她站起來,一邊訴苦,一邊可憐巴巴看著楊劉二人,把這兩人看得心軟,頓覺自己以強欺弱,她倒還在那裏繼續說著,“二位有所不知,我這小宗門才建成多久?在這萬華也沒什麽可倚仗的,朋友又少,外頭又嫌棄我們是媚宗不願來往,我要養著這宗門一大家子人,就指著爐海這點產出過日子,顧了頭顧不到尾,每日都心焦如焚,恨不得將這宗主之位丟開手才好。”


    她嬌滴滴的模樣真是叫人打心裏生憐,楊長淩雖能言善道,到底也有幾分男兒骨氣,哪好意思欺負她,那劉長老也是咬了咬牙,硬撐著開口,還想說什麽,卻又被她截斷。


    “劉長老,貴宗在萬華也迄立千年,積威甚遠,底蘊厚實。我這小宗門說好聽點也就自稱為宗,說不好點就隻是個不入流的門派,與貴宗是不能相比的。貴宗身為五宗之一,萬華威名遠傳的名門大宗,是我輩楷模,日後我們還要仰仗貴宗提攜。”


    花眠一聽就捂住了嘴,不然要笑出聲來——季遙歌是個妙人,你和她哭窮,她能哭得比你更窮,你和她說道義,她自詡小輩,誰好意思要小輩扶持?再加上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知道的以為長蓬宗仗勢淩人,在欺負她一個小姑娘,那劉長老話沒出口就被懟回,還沒法辯解,別提多憋屈。


    真是解氣。


    被堵得無言以對,劉長老“砰”地拍案而坐,惱火萬分。楊長淩這才領教了季遙歌的本能,看著綿軟,實則強硬,竟是寸步不讓,毫無妥協之意,不過雖然如此,他笑容未改,隻道:“季宗主,咱們不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你在商言商,我知道這些對你都是虛的,然而貴宗的澄晶確實於敝宗十分重要,不知可否各退半步,敝宗願以市價七成大筆收購。”


    季遙歌仍是笑的,定定看了他兩眼,緩緩搖頭,楊長淩心中亦生無力感——那價格已是長蓬能承受的極限,可對方仍舊死咬不鬆,擺明連談都不願談的態度,他咬咬牙,又道:“日後敝宗所煉的築基丹藥,三成送於貴宗。”


    長蓬宗擅長煉丹,宗門所出的基礎丹藥在萬華上也是千金難求。


    劉長老聞言一驚,見季遙歌還是搖頭,他不禁氣上心頭,喝道:“你還不知足?”


    楊長淩亦是一陣煩躁,能給的都給了,對依舊不鬆,便有些氣惱地坐回座上,卻也不走,季遙歌這時方笑著開口:“我有心讓利貴宗,不過最低也能到九成,其中尚缺兩成差價,貴宗所煉之藥雖好,可煉製不易,所出數量並不多,無法彌補其中差價,料來貴宗無力承受,我倒有個提議,二位可以斟酌。”


    “請說。”楊長淩聞言眼睛一亮。


    “這兩成差價,除了以丹藥填補外,我還要貴宗在南境的三處修煉秘境。”


    此言一出,楊長淩與劉長老同時色變。秘境這東西向來可遇不可求,是大宗門立宗之本,也是培育宗門人才的必須之物,放眼萬華,不論是昆都,還是萬仞,哪一個宗門沒有修煉秘境?除非宗門敗散,秘境才會易主,否則絕無可能拱手讓人,季遙歌開出這個條件,無疑是對長蓬的侮辱。


    劉長老拍案而起,正要暴怒罵人,又聽季遙歌道:“別急,聽我說完。我不是要你們將秘境易主,隻是租用。這兩成差價,就算是我宗租用貴宗秘境費用,以供我宗弟子修行,如此一來,既解決貴宗的難處,也解我宗之苦,這方是相互扶持的共贏之舉,二位說呢?”


    楊長淩和劉長老同時沉默,租用秘境這種事,在修仙界聞所未聞,事關宗門要務,他二人誰也無法立刻決斷,一時無言。季遙歌並不著急,隻道:“二位可以慢慢考慮,不急。你們難得來赤秀一趟,不妨留在赤秀玩幾天,也讓本座略盡地主之誼。”說話間招來門人,正要囑咐好生招呼。


    “不必考慮了,我同意。”楊長淩卻沉聲斷言。


    “長淩!”劉長老卻是一聲置疑,直呼其名。


    “師叔,這趟出門前,師尊已將此事的決斷全權交由長淩,隻要不涉宗門根基與正邪原則,長淩皆可作主,如今長淩已經決定,師叔不必再勸。”楊長淩平時雖是嘻笑喜人,卻也是個有決斷之人,主意一定便不予置喙。


    劉長老重歎一聲,隻能將頭轉開。季遙歌點頭讚道:“楊上仙爽快,和爽快人合作就是舒坦。希望今後與貴宗合作之事,也由楊上仙親自負責。”她可不想和長蓬宗其他老頑固打交道。


    “沒問題。”楊長淩點頭,末了也是一聲苦笑,“季宗主好生厲害,在下今日算是見識了。”他此時方察覺,從他們踏進季遙歌擺下的盤絲陣,被對方媚色先聲奪人起,今日這番交涉的主動權,就已經掌握到她手裏了,他們不過被牽著鼻子走而已。


    季遙歌但笑不語,隻將此事的細枝末節轉交花眠詳談,大事已定,當下也不著急,就先將人請下小憩。目送長蓬四人離開,花眠朝季遙歌豎起拇指,嘴裏卻道:“幸好我不用和你做買賣。”


    胡小六嗤笑一聲:“怎麽沒有,你不是賣力了?”


    “……”花眠頓時沉默,仔細一想,好像真如胡小六所言,被季遙歌忽悠在赤秀呆了許多年。


    季遙歌哈哈大笑,甚是快意——此番歸來,她已察覺如今赤秀最大問題,就是沒有一個適合門人提升修為的秘境,如今雖是租來的,也算是解燃眉之急,自己不過讓出兩成利,換來的三個修煉之地,這買賣劃算得很。


    再者論,她亦有私心,據花蓁推測,當日玄寰與幽篁探入仙國之前,恰巧就徘徊在那三個秘境附近,故而聽到長蓬有所求時,她便起了這個心思。若能到那附近查探,說不準她能找到關於玄寰與幽篁所留蹤跡,甚至於是仙國的消息,這機會她斷不能放過。


    “有了秘境,日後來赤秀投靠的修士怕要更多了,我說你不考慮收個把資質好的徒弟?堂堂一宗之主,沒個徒弟說不過去啊。”花眠忽然有感而發,話音才落便收到季遙歌望來的清冷目光,頓時閉上嘴。


    他忘記了,她曾經收過一個徒弟,不過結局並不太好。


    季遙歌倒沒說什麽,隻是走回猊獸身邊,把身體埋入它蓬鬆獸毛之間。


    師徒一場,至今已過五百餘年,白斐早都不知輪回去哪裏了。


    她連他的長相都已經記不得了,不止他,還有白硯,還有曾經認識的許多人,想著想著,她忽取出一物放在地上。


    精致的傀儡木人麵容討喜,曾經因她一縷幽精而鮮活可愛,如今卻毫無生氣。這木頭人肢體靈活,在她的操縱下幾與生人無易,可終究表情僵硬,無喜無悲,任憑無還技藝再高,也無法賦予一件死物靈魂。


    ————


    這廂季遙歌百無聊賴地玩著傀儡,那廂北聖齋外卻迎來新客。


    “這地方挺好。”有人低聲讚道。


    冰天雪地之間,一抹紅色格外搶眼。


    “我自己進去就行,你們留在外麵吧。”那人又是一聲低語,夾著幾絲笑意。


    正是新出不久的鬼域魔尊,地陽宗新任宗主,顧行知。


    第209章 赤蓮魔尊


    接到門內的示警聲時, 季遙歌正在大殿上和花眠繼續商議宗門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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