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開著的。


    走進去,雷野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因為裏麵有人正在專注地工作,那是位粉色頭發的少女,身材嬌小,卻在煉金工作台前站得筆挺動作幹練,曲線與舉手投足頗有種小禦姐的氣質。


    “五葉草的藥液蒸餾好了,能幫我取一下嗎?”她頭也不抬地說。


    理智狀態的愛爾潔潔,雷野第一次聽到她像樣地說話,她的聲音冷淡又柔軟。


    很自然地,雷野走到蒸餾器的旁邊,用旁邊的小瓶接取藥液。


    完成之後,他來到潔潔身邊,遞過去,然後接過潔潔研磨好的藥粉。


    “比例是3:2,剛使用過的蒸餾器很燙,注意安全。”


    “好。”


    按照比例注入熱水,然後加熱攪拌進行混合,最後倒進蒸餾器。


    等待了三兩分鍾,蒸餾器開始嗚嗚地響,雷野麻利地操作,把滾熱的藥液裝起來,又回到潔潔的身邊,遞過去。


    真是奇怪啊,沒什麽對話,但這莫名其妙的默契感


    這之後好像沒什麽需要雷野打下手的事情了,他站在一旁默默看著潔潔的操作,溫潤的月光裏,那雙小巧潔白的手掌異常的漂亮。


    她的手法和愛爾瑪瑪教導的完全不一樣,按照瑪瑪的做法,所有的藥液都要在徹底混合之後一同進入坩堝,而潔潔則是會時不時增加一份藥劑進去,而且每一份藥液都需要先經過蒸餾。


    這是雷野完全搞不懂的操作,不過他並不打算問。


    因為此時他的內心沒得來的安靜,像是在做一場溫柔的清醒夢,自從那場好笑的最終決戰之後,雷野很少擁有這樣的安寧,他就默默看著潔潔看似忙個不停實際上有條不紊地操作著各項機器,終於完成之後,徑直走到他麵前。


    向雷野伸出雙手,一副‘要抱抱’的樣子。


    雷野微微一愣。


    “抱我上去。”


    “噢噢,”雷野反應了過來,撐著潔潔腋下把她舉起,放在工作台上。


    她雙手撐著邊緣坐下,雷野站在一邊,兩個人一起看著窗外的月色,斑駁的樹影打在蒸餾器外殼緩緩轉動的大號齒輪上。


    享受了一小會這樣的安靜之後,潔潔突然側過頭,看向雷野。


    “謝謝你。”


    謝什麽?給她打下手?


    在雷野思考著這是什麽意思的時候,潔潔向他伸出手。


    “你製作的那個無線電,我很喜歡,可不可以送給我一個。”


    雷野一頓,麵露不安。


    無線電是個不怎麽值錢的小東西,倒是小事,但潔潔能夠這麽清楚地知道無線電的事情,也就是說。


    所有笨蛋潔潔經曆過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丸辣。


    這就是雷野一直猶豫要不要給潔潔喂下藥劑的理由。


    她要是反過來質問自己為什麽總是盯著她的腳看甚至偶爾上手把玩


    雷野戰戰兢兢地把無線電遞過去。


    接過,潔潔用纖細的手指戳弄著,啟動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樂聲。


    不喜歡的就跳過,反複戳了幾下之後,曲子定格於《runningupthathill》,她把無線電放在一邊,然後繼續看向窗外。


    似乎是心情變得輕快了,那雙漂亮的玉足輕輕甩動起來,把鞋子也甩下去。


    “我也妹放過這歌啊,為什麽聽這個?”雷野雖然認可了潔潔的品味,但是對她的選擇有些茫然。


    “隻是對這種陌生的語言有點興趣。”潔潔隨口說。


    這樣啊,雷野恍然地點點頭。


    這個世界默認的語言是簡體中文,全智慧種族通用,所以其他語言的曲目對於這個世界的人而言是比較新奇的東西吧。


    看來潔潔繼承了瑪瑪夫人的那份好奇心。


    “諾,回禮。”


    曲聲過半的時候,潔潔遞過來什麽東西。


    那是她剛剛煉製的那瓶藥劑。


    伸過來的手仍然張開在雷野眼前,晃了晃。


    “你外套內側裝著的小本本給我。”


    筆記本.


    雷野有點不太情願,因為上麵太多他的小秘密,還有不少中二宣言,但是眼下的氛圍如此之好,他稍作猶豫,隨手就把筆記本掏出來放在潔潔手上。


    那隻手仍然沒有離開。


    “筆。”


    “噢噢。”


    居高臨下看著雷野的潔潔突然微微揚起嘴角,露出小小的虎牙。


    “笨蛋。”


    回過身,她在本子上開始刷刷地寫字。


    這個過程中雷野低下頭,好奇地用魔眼看了看他手裏的藥劑。


    【時間蜷曲補藥.魔】


    :根據使用劑量,使用者的記憶將躍遷至對應的時間之後。


    :被躍遷的時間中的記憶將會消失,請謹慎使用。


    藥劑的解釋有點抽象,雷野一時間沒能理解。


    反複看了幾遍,漸漸意識到這藥劑的力量的時候,雷野驚悚地緩緩站直了。


    這是一款,能夠跳過人生的藥劑。


    如果對其解釋的理解沒有錯的話,喝下這瓶藥劑之後,一轉眼的功夫他應該就會來到幾十天之後,這個時間之中的他大概可以正常地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受藥劑影響,隻是在幾十天之後,他的相關記憶會被忽然覆蓋,不久前喝下藥劑的那個自己將會‘穿越時間’而來。


    有了這瓶藥劑,他將真正實現skip。


    而與回檔結合,或許會有奇效。


    雷野忍不住扭頭用仍在啟動狀態的魔眼看向愛爾潔潔,她的屬性呈現於自己眼前,其他的屬性雷野直接不看,一眼看向智力——


    4。


    這他媽智力4?


    這肯定還不是巔峰狀態的潔潔,就這樣了?


    筆記本被還了回來,雷野打開看了一眼,上麵用娟秀的小字寫了好多個配方。


    想來都是這位天才煉金術士的傑作。


    他想要仔細看看這些藥劑都是什麽效果,但是被潔潔伸過手來,把筆記本合上了。


    看向潔潔,她對著自己搖搖頭。


    “回頭再看吧,我的時間不多了,機會難得,你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聊的嗎?”


    時間不多這詞嚇了雷野一跳,但很快他想到這或許是在說智力回轉藥劑的效果快要失效。


    於是雷野開始冷靜地思考著接下來的話題,這時,潔潔的下一句話又讓他提心吊膽。


    “比如說,為什麽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啊.睡在一張床上倒是無所謂了,我不是很討厭,但是我想問一下親愛的雷野先生,為什麽我們兩個要倒過來睡呢?”


    僵硬在原地的雷野很快因為羞恥而紅溫。


    他每天都把潔潔當作抱枕來用的事情果然被發現了。


    還是倒著用。


    那狗鏈的事情該怎麽說?


    她剛才使用的藥劑中的傳說素材的的事情又該怎麽說?


    不好,好像真的有點下頭。


    雷野支吾了兩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下次要正過來哦。”潔潔的嘴角忽而又揚起,露出虎牙。


    原來沒生氣啊。


    如獲大赦的雷野鬆了口氣,他抬眼看著月光映射下的潔潔,忽然心中有些異樣。


    隻不過是因為智力的變動,那張小臉就從‘可愛’變成‘漂亮’,真是不可思議。


    這份異樣


    “那麽親愛的雷野先生,我們兩個現在是什麽關係?”潔潔又問。


    雷野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什麽關係呢?”


    偷偷看了眼潔潔對自己的好感度。


    25。


    漲了


    而自己對潔潔的好感度。


    30。


    也漲了.


    奇怪耶,和上一次檢視相比,數字的變動有些大,而且間隔時間並不長。


    心頭那股子異樣消散下去,布婭笛的模樣浮現心頭,針紮似的,讓他冷靜。


    “大概是飼主與寵物的關係吧。”雷野輕聲說。


    “這樣啊”潔潔注意到了雷野的情緒變化,於是安慰地把手搭在雷野肩上,“寵物.麽,也好,勇者的寵物,總比變成奇怪貴族的奴隸強嘛,我還是很知足的喔,不過飼主先生,你的寵物有件想要拜托你的事情,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幫忙?”


    “什麽?”


    “那場比賽之前,記得喂給我藥劑。”


    她忽而小小地吸了口氣,“我一定要贏。”


    聞言雷野一愣。


    看著懷著某種強烈的意誌如此宣言的潔潔,雷野突然發現自己猜錯了。


    來到愛爾家之後,雷野就一直在猜測為什麽潔潔會搬出去住在那麽偏僻的地方,直到他了解到愛爾家的比賽的事情,就開始暗中在心裏給潔潔加戲。


    比如說潔潔不願意與自己的妹妹們競爭家業,主動退出,專心於煉金。


    有孔融讓梨般的故事感。


    但真實情況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我還以為你搬出去住就是為了表示主動退出.”實在想不明白,雷野隻能老老實實地開口詢問當事人。


    卻被潔潔挑著眉反嗆。


    “搬出去住,是因為懶得和她們搶設備,你沒有發現為了節約成本,愛爾家現在隻有一間煉金工作室麽?”


    “還有,就是免得被嘮叨,媽媽太執著於過去的規則,並不理解我的新想法,可是墨守成規是沒辦法製作出能夠對高等魔族起效的藥劑的。”


    “至於退出?憑什麽?我憑什麽退出,我愛爾潔潔就是真正的煉金天才!如果說隻有一個人能贏,那必須是我!”


    她大聲宣告著,小小的身體裏迸發出無與倫比的狂氣。


    就連雷野都被她那小太陽的氣勢感染了,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人就該耀眼地取勝,為了誰而退出?憑什麽!我能贏為什麽不贏?


    可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吐槽了一句,“天才這種東西,大聲自稱就沒意思了。”


    “可我確實是天才啊。”潔潔理所當然地說。


    “過度的謙虛,反而是一種狂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著雷野眨眨眼,“放心吧,到時候隻要喂給我藥劑就好,其他的交給我,不狂妄地告訴你好了,我,絕對會贏。”


    她這樣揚起嘴角,提前發出勝利宣言。


    真好啊。


    某種強烈的、積極的情緒似乎從她身上滲透給雷野了。


    對的,會贏的,一往無前吧,會贏的。


    於是雷野深吸口氣。


    “收到,必須拿下!”


    雷野是想笑著對她說這句話,但是笑容僵住了,他看到一抹猩紅的鼻血正從潔潔的鼻孔流出來。


    從雷野變化的眼神裏,潔潔察覺到了什麽,她摸了摸鼻子,看著手指上的血跡,麵露尷尬。


    雷野趕忙遞上紙巾。


    潔潔一邊擦拭著血跡,一邊輕巧地從工作台上跳下來。


    站到雷野麵前,苦笑著,解釋。


    “這就是紅粉症的後遺症了,稍微使用一點藥劑,就會被刺激成這個樣子,而想要完全治好紅粉症,可能要很久,久到十幾年也說不定,實話說我很不安,不知道飼主先生,會不會願意一直照顧這麽個麻煩的寵物呢?”


    說完這話,她大概是意識到這番話稍微有點沉重,於是不好意思地別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再看向雷野的時候,表情略顯嚴肅。


    “你現在,也算是成為一名煉金術士了,我希望你知道,所有的藥劑都有一定的毒性,如果同時使用過多的藥劑,患上紅粉症的概率很大,我那副丟臉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以我為戒,希望你之後能夠謹慎地利用藥劑。”


    “所以.你的紅粉症是自己試藥導致的嗎?”


    “不是.”這個問題讓潔潔的表情有些落寞,她輕輕搖頭,“我不想說。”


    “好。”


    不想說,那就不問了。


    月光溫軟,最後的沉默之中,他們最後地對視。


    那張漂亮的小臉一點點溫柔下來。


    深深地,潔潔吸了口氣。


    “哈時間差不多了”


    她來到雷野近前,踮起腳來,輕輕地,抱了抱雷野。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用很輕柔的聲音說。


    雷野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值得被感謝的事情。


    潔潔的身體軟軟的。


    越來越軟,腦袋向下滑去。


    小饞貓你要幹什麽!雷野猛地退了半步,看著潔潔手腳並用地撐在地麵。


    歪著脖子,瞧著他,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啊哇哇哇.?”


    雷野沉默了一會。


    把她抱了起來,像是提溜著小貓那樣,讓她麵對麵看著自己。


    真是一張笨蛋的蠢臉。


    “放心吧,約好了,我會照顧好你的。”他歎了口氣,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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