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地一聲,海邊隻聽到輪胎和沙堆快速摩擦的聲音。


    虞冠桀跟在孫謹身後,很明顯拉輪胎跑這項運動,孫謹做的非常熟練。兩百來斤的輪胎,根本就難不住他,更不用他鞭策驅趕。


    不論是肌肉力量、爆發力還是身體協調能力,孫謹的身體素質表現得都非常好,堪稱完美。


    虞冠桀自己都不能肯定,他自己做會不會做的這麽好。


    確實,孫謹畢竟比他更加專業。


    視線沿著繩索看過去,海風中飛揚著的黑發泛著暖色金黃,單薄的花襯衫下,是肌肉收緊的腰背。


    寬腰帶綁得很緊…


    減脂訓練…應該會有用吧?


    虞冠桀忍不住低頭看了看手掌,那腰,好像隻有他手掌撐開那麽寬。


    猛然驚醒,意識到他在想什麽,整個人都不好了。


    堅定著心神,提速跟上。


    該減的地方沒減下來,腰越來越瘦就完了。


    這才剛開始!


    一定有用。


    一直沒人喊停,孫謹感覺他就像頭老黃牛,被地主趕著犁了三畝地,還是空腹的那種。


    脫下了腰帶,沒有了拖拽的重力,每一步都像是要飛上雲霄的輕快。


    閉著眼睛,周遭是海浪聲,和幹淨的空氣,這一刻廣闊的天地都像他一個人的。


    直到月升海平麵,海邊並不冷清和黑暗。


    推著輪胎的人,身穿黑色印花襯衫和白色短褲,是難得的休閑放鬆的姿態。


    孫謹亦步亦趨跟著他身旁,朝著熱鬧的海邊音樂會指了指,躍躍欲試,“我們也去看看吧。”


    虞冠桀並不感興趣,“白天不是不想去?”


    “我還沒參加過海邊活動。”孫謹思緒飛遠,在那座觀光小島上,有遊客的時候,晚上每天都會有晚會。


    可這種熱鬧和他都無關,每一次他都是被關在酒店房間,無法出門。


    “…去楠姐那裏,她在吧台,不要到處跑,我把輪胎放好來找你。”虞冠桀也不想看人看這麽緊,可實在不能放心。


    話剛說完,就看著人一溜煙的跑遠了。


    “你還沒帶錢…”


    人都沒影了。


    搖搖頭,還是小孩子心性。


    就這樣的,還好意思說可以當爸爸了。


    將借來的輪胎和繩索放回房間,就這麽一會,虞冠桀就已經開始有些心慌。


    腦海裏不斷閃現的是孫謹被人哄騙進陰暗的角落,更可能被人尾隨堵在廁所…傻小子知道防備同性嗎?


    被占便宜知道反擊嗎?不是逼急了,虞冠桀就沒見孫謹和誰動過手。


    有人裝醉肯定還會傻乎乎的湊上去幫忙。


    越來越心慌,很是體會了一把老父親提心吊膽的心。


    直到看到酒吧裏,頭戴鴨舌帽,腳踩醜到掉渣的襪子,端著托盤,穿梭在吧台中間,快樂自得、如魚得水的人,頓時有了老父親爆打逃課兔崽子的心。


    就這麽會時間,居然學會對他耍小心思了。


    對於陽奉陰違,不聽話的孩子,果然還是要打一頓。


    “張嘴。”


    孫謹兩手端著托盤,彎著腰,張大嘴,將送到眼前的肉排咬進嘴裏,大口大口的嚼。


    滿足得想哭一哭。


    “怎麽,你哥沒給你飯吃?”楠姐都覺得這模樣可憐的很,又叉了一大塊肉排遞過去。


    嘴裏的還沒來得及咽下,孫謹隻能努力咬咬咬,一邊搖頭。


    “先送到8號台。”晚上侍應生和調酒師都很忙,不能讓客人久等,楠姐指了指,先讓孫謹將酒送過去。


    低著頭將客人點的飲品和食物擺放好,好在現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沙灘外的舞台上,酒吧內人並不多,沒人關注他這個陌生臉孔。


    重新鑽進吧台裏,騰出手,孫謹也可以自己大快朵頤。


    清甜的飲品下肚,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楠姐,來份胡椒雞塊和奶酪餅。”


    “…這麽晚吃這麽多不要緊?”孫謹一來就可憐巴巴的盯著肉排,楠姐親眼看著四五塊肉排被消滅,居然還沒吃飽,這像是被餓慘了。


    “我晚飯沒吃,放哥隻讓我吃沙拉。”都不知道明天以什麽理由出來偷吃,孫謹隻想多填一點食物進肚子。


    楠姐撐著下巴,視線看到了醜到慘不忍睹的襪子,實在辣眼睛,“能不能脫了你那醜出天際的襪子?”


    “那不行,這是放哥親自挑的,我不穿他要發火。”醜就醜點吧,孫謹可不想因為這個惹人不快,可還是非常不理解虞冠桀突然大變的態度。


    “也不知道為什麽,放哥突然開始讓我減肥。”


    天知道他哪還有多餘的脂肪去減了,這麽亂來,孫謹可不想讓身體幹癟下去。


    減肥…醜襪子,這對兄弟倆真夠有趣的。


    楠姐捂著嘴,嗤嗤悶笑,“你哥這是怕你太招男人喜歡了,他對那類人比較反感。”


    如果隻是女人,虞冠桀反應不會這麽大。


    這是被她那句吸男還有男媽媽刺激到了。


    “喜歡男人,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吧。”孫謹覺得嘴裏的肉都不香了,就因為一個可能性,態度變化就這麽大。


    瞬間從可靠大哥變身恐怖獨裁者了。


    這要是知道他真的喜歡男人,那不是要炸了?


    楠姐不動聲色睨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確實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一種純粹的愛情,這種情感不受性別、道德或社會壓力的影響。”


    “不論是男人、或是女人,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可能對同性產生愛慕的傾向。但這種傾向並不局限於身體欲望,更有可能是心中一段深埋的感情、一個念念不忘的人或者一個向往的回憶。”


    “給他們帶來這些記憶或者美好的情感,是不是同性,是不是異性也就並沒有那麽重要了。”


    “不過同性的愛情,往往麵臨著來自社會的壓力、傳統的束縛。”


    這些話簡直說到孫謹心坎裏了。


    感觸深刻,也有了被認同的感動,可孫謹不敢表露出來。


    和這種成熟溫柔的大姐姐類型相處,真的很讓人放鬆,孫謹覺得也太適合虞冠桀了,“楠姐,你覺得放哥人怎麽樣?”


    一眼就看出來孫謹的打算,楠姐擺了擺手,“你哥那性格,我可受不住。”


    和虞冠桀做朋友,比做愛人要好得多。


    “放哥確實有點大男子主義,可是他人真的很好,責任感強,長得又帥,又正直。”有那麽點霸道,也是瑕不掩瑜,孫謹倒是覺得這樣的男人多有男子氣概。


    和溫柔大氣的楠姐,氣場很合啊,孫謹就沒見過哪個女性能和放哥這樣接觸。


    “別多想,我是你放哥的師母,我老公還活著的時候,拉了他一把。”楠姐當然知道虞冠桀人不錯,可她對現在的平靜很滿意,不想再和另一個人重新磨合生活在一起。


    “師、師母?!”左看右看,孫謹都看不出楠姐能和這個身份聯係起來,這看起來也太年輕了。


    充滿了成熟韻味的美,卻比esme要來的溫柔細膩。也並沒有覺得這身份是什麽阻礙,察覺到楠姐沒興致多談,也隻能閉嘴。


    對於孫謹的驚歎,楠姐還算受用,點燃香煙,將情緒掩蓋在煙霧繚繞中,“冠桀這麽厭惡同性戀的原因,在於他那個人渣父親,和其他人無關。”


    “雖然你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你以後還是要聽你哥的話,你失蹤了幾個月,他什麽都沒了,還要擔心你,到處追尋你的下落。”


    “…楠姐,你也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好像所有人都知情,除了他。


    孫謹當然想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讓放哥這樣的人心灰意冷的離開。


    楠姐點了點頭,“知道不少,隻能說造化弄人…冠桀好強,可能不會願意讓你知道那些醃臢事。”


    “我想知道,楠姐。”一直一無所知,孫謹心中難安,好不容易碰到個知情,還不怕放哥的人,一點也不想放棄。


    “其實那些你查詢新聞就能知道了…算了,你有一件事,也是我想知道的。”楠姐抽了口煙,皺著眉有些猶豫,看著孫謹的雙眼,“冠桀說你已婚…是男是女?”


    語調輕柔得像她唇中吐露出來的輕煙。


    凝視許久,孫謹微笑著,不再隱瞞,“是男人。”


    眉頭舒展開來,楠姐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乖孩子。”


    果然被猜到了,孫謹不知道是哪裏露出了馬腳,隻能無奈扶正帽子。


    這才第一天見麵啊,楠姐也太厲害了。


    “比起同性戀,更讓人厭惡的,是明明喜歡同性卻還要去禍害異性的人。”楠姐看著孫謹,越看越順眼,“難怪你們要去國外定居,在國內確實很困難。”


    “是啊,雖然星海市接納度足夠高,因為工作、家庭原因,我們還是躲躲藏藏了好幾年。”就隻是在運動會上抱了一下,他就立刻被虞家發現了,孫謹都覺得他們可憐。


    隻能說虞韻章足夠了解虞行翡。


    不喜歡高調的虞行翡,本就不是會主動參加集體活動的人,更何況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人擁抱了。


    “我的情況也很複雜,因為很多原因,我隻能瞞著放哥。”不管是隱瞞還是不算欺騙的欺騙,孫謹都很愧疚。


    “你要知道冠桀的雷區,一是破壞他人家庭的人,二是同性相愛,麵對他,要小心謹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楠姐也看的出來孫謹並不是滿口謊言的人,瞞著虞冠桀這麽久,估計也是為難了很久。


    聽到這話,孫謹隻能有氣無力趴在吧台上,老天爺,他這相當於是雙腳在放哥雷區上蹦噠了,


    該怎麽和放哥解釋,與趙聞西訂過婚,和海利斯聯姻的虞行翡是他的合法伴侶?


    比起被揍,孫謹更不想被虞冠桀厭惡。


    “你在星海市生活了這麽些年,應該和冠桀的媽媽見過。”想起那個女人,楠姐還忍不住皺眉,無法理解,“那樣的人,我們不好過多評價,隻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但凡作為一個母親,都不會讓剛剛成年的孩子在外流浪,還要養著她大手大腳的開銷。


    這基本上是把孩子往歧途上驅趕著了。


    孫謹也回味過來了,放哥說他不能待在星海市了,沒說他媽媽是什麽情況。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向你說。”楠姐又抽了根煙才繼續說話,隻是心情非常的壓抑,“冠桀是私生子,他父親的老婆死了沒多久,虞正燦才把冠桀他們娘倆從雲城接到星海市。”


    這一點,楠姐也是從新聞中知道的。


    孫謹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虞行翡從沒告訴過他放哥的身世。


    難怪,放哥以為他當男小三時會那麽的氣憤了。


    “冠桀被接回星海市,那中間發生過什麽我並不知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是被我老公帶回來的…身無分文,什麽都沒有。”


    “我老公就帶著他跑工地和運輸,起碼他能靠自己活下去。”楠姐到現在還記得,多年前,那個走投無路的年輕男孩,沒有半點晦澀,明亮、充滿衝勁又倔強的雙眼。


    星海市不比雲城,物價奇高,放哥被帶到這裏,麵對的,不是親情,而是跌入穀底的困境…還好,還是碰到了好人,孫謹對楠姐更是感激。


    “前段時間,虞正燦原配夫人家,拿出了他們謀殺的證據。”


    “謀殺?!”心一顫,孫謹胸口有些發悶。


    “冠桀的媽媽,認罪了。”楠姐看著孫謹不可置信的眼睛,無奈歎息,“為了兒子,她確實有那個動機。”


    不知道為什麽,孫謹有些想吐,“她不會為了放哥做這件事情。”


    為了她自己,為了任何原因都有可能,絕對不可能是為了放哥,這一點孫謹能夠肯定。


    不管是不是真的,將他們殺人的理由安在放哥身上,實在是,太惡心人了。


    “冠桀不是坐以待斃,等著被誣陷的人,去勸過她,也找過律師,可是那個女人不配合,咬死了人是她殺的。”楠姐無法理解這個女人到底怎麽想的,一個人渣就真的比她自己本身還重要?


    “還有一件事,你們學校有個男學生跳樓了,和虞正燦有關。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都與虞姓人有關,尤其經過吳家的事情,這些豪門的陰私,想不引起廣泛關注都難。”


    “也牽連到放哥了?”孫謹覺得這不公平,可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情。


    當年吳若熙麵對的憤怒,孫謹還曆曆在目,永生難忘。


    吳若熙確實無辜,那些受害者和他們的家人,不也是同樣無辜嗎?


    “本來虞正燦掛著虞姓,誰敢查他。”這就是現實,也是權利的能力,楠姐見得太多太多不平等待遇了,“虞氏的董事長突然去世,虞氏如今本就不太平,也怕被連累。虞家的公關,通過媒體公布給大眾,虞正燦原本姓餘,和虞家沒有半點關係,虞氏徹底和他撇清了關係。”


    這一點孫謹也知道,甚至這個人,還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虞行翡和海利斯到底有什麽聯係的人。


    “不過是一個攀附權貴的人,很快老底被挖了個底朝天,往日迫於虞家威壓,不敢出聲的人都出現了。”


    看著楠姐難看的臉色,和不停抽煙的才能平複心情的樣子,孫謹小心翼翼,等著她繼續說。


    “虞正燦完全就是個人渣,比起女人,他更喜歡男人,年紀大了,更偏愛年紀小的男孩。”


    “都是學校的小孩子,能懂什麽。就算是他們的家人,被虞正燦隨便嚇一嚇,又能做到什麽?”楠姐滿腔苦澀和惡心,“那些所謂的豪門有錢人可能瞧不上虞正燦,可一般人還真拿他沒辦法的。最近這一年,虞正燦順風順水,也越發囂張,直到這次鬧出了人命,”


    “老家夥沒有其他孩子,冠桀也被無良媒體造謠,黑了個徹底,說他是黑社會起家,虞正燦做的事情都和他脫不開關係…”


    雲城的事情,瞞不住,孫謹無法想象這段時間虞冠桀承受的,是多大的壓力,“放哥不會做那種事情。”


    “認識冠桀的人都了解他的為人。”楠姐也是非常想象虞冠桀的人品,沒有半點懷疑,可也無法抵抗網絡的千軍萬馬,“那些人到他家裏鬧,到項目上鬧,說有黑幕和暗箱操作…他和陸家應該是有協議,所以要承擔違約責任。”


    這不止是事業和家庭的重壓了…


    “陸家…我可以和他們聯係。”起碼虞行翡還在,這麽多年的交情,孫謹覺得陸遠則應該不會做太絕。


    楠姐有些意外,沒想到孫謹還能和陸家有說上話,“陸家還好,並沒有趕盡殺絕,私底下也沒有真讓他賠償。隻是負責人不能是冠桀,他們讓李海頂上去了,怎麽說,手底下還有那麽些人不能不管。”


    李海這個人楠姐也見過幾次,雖然看起來確實不像好人,虞冠桀卻非常信任他。


    楠姐也願意相信他的眼光。


    “我和我家的那位,在星海市,也算生活了很多年,也不算一個人都不認識。”深深歎了口氣,楠姐真的覺得這人不知是走了什麽黴運,碰到這麽些家人,“車隊被查出了違禁品,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在一起爆發,還好冠桀這麽多年也認識了不少人,事情還是以最好的結果結束了。”


    “巧合嗎?”看煙霧之下,楠姐難看又無奈的臉,孫謹就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害了人家女兒的性命,被報複也是活該,隻能說冠桀命不好。”將香煙熄滅,楠姐隻是替虞冠桀可惜,“知道那家人不可能讓他安生待在星海市是一點,虞正燦在那裏做的孽太多了,這些都是事實,冠桀也沒辦法,更不想做什麽去補救。”


    “再加上你失蹤了這麽久,他能找的人都找了,你是死是活一直沒人知道。”楠姐有些慶幸,“還好,你還好好的。”


    “…”這就是放哥說的,隻有放棄依賴和軟弱,堅強起來,才能承受致命傷…


    為什麽要活的這麽累。


    孫謹在這一刻,真的希望放哥能學會自私該多好。


    不要去背負那麽多人的命運和壓力。


    幹淨到透明的吧台桌麵上,不斷有液體滴落,匯集成一團滑落,楠姐沒聽到聲音,低著頭的人也看不到表情,隻能用手替他擦眼睛,“快別哭了,被你哥看到,就該知道我和你說了這些了。”


    沒看到虞冠桀跟著,楠姐正奇怪,抬起眼四處觀望,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的那張閻王臉,滿臉同情地提醒還在哭哭啼啼的弟弟,“快跑,你哥看到你了。”


    本該撒腿就跑的人坐著不願動彈,楠姐隻能看著虞冠桀鐵青著臉,穿過人群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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