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十月底,太孫親自到龍江碼頭為方孝孺等人送行。


    對於方孝孺突然提出到遼東效力,太孫開始以為是方孝孺是心血來潮,或者是想改換門庭。


    方孝孺也擔心太孫猜疑自己,先前專門向太孫作了一番解釋:


    “殿下,現在大明被帖木兒汗國盯上。大敵當前,太孫如果稍微處置不當,就會遭到滿朝文武的議論、諸位王叔的輕視,儲君地位就不穩。”


    “現在既然遼王叔能做太子,卻執意效仿做輔佐太子的慕容恪,為何不順勢成全他的賢名呢?用一頂賢王的帽子換大明君臣和諧,何其值當!”


    “而且,從遼王的行事風格來看,遼王根本不像戶部侍郎傅友文所說,貪得無厭,什麽都往碗裏扒拉。”


    “近幾年來,遼王不僅將辛辛苦苦培養的濮璵、俞靖、郭驥、黃湜等人才先後獻給朝廷,還將在外曆練遇到的三位神農高徒中的兩位送給朝廷。陛下看上了遼王的背嵬軍,遼王馬上給了一半。浙江水師沒有大型戰船,遼東剛造出來三艘巨艦,一下子就給了徐司馬兩艘。”


    “反觀朝廷,除了之國時給了遼王二百萬寶鈔外,後麵真沒給遼東多少東西,當時遼王請求給一百騎兵,陛下都不同意。遼東現在是憑遼王一已之力,一已之智,苦苦支撐,昏倒之事,也是接二連三地發生。”


    “如果殿下此時雪中送炭,遼王到時候投桃報李,回報還會小於陛下,小於徐司馬嗎?如果遼王萬一出現意外,今後朝廷有難,還有哪個親王像遼王一樣挺身而出……”


    經過和方孝孺一番長談,朱允炆還是在理智上被說服了,不僅同意了方孝孺全部所請,還多給了十萬兩銀子,說是孝敬寧貴妃及照料小魯王和含山公主之用,太醫院五名禦醫以及原先照顧寧貴妃等人的宮女、太監也全部隨方孝孺到遼東照顧寧貴妃等人。


    在一幫儒臣的幫助下,他現在也學會了打親情牌,作為權謀手段。


    而且,他又多給了十名等待分配職務的進士,讓他們隨方孝孺一起到遼東曆練。


    眼瞅著方孝孺帶著二十來名進士官員和兩百名工匠,揚帆東下,太孫心裏也不知道此舉是對是錯,隻有默默念道:“正學先生,千萬不要負我。遼王叔,不要騙我……”


    太孫心裏現在也在賭,賭遼王是那沒有爭儲政治野心的慕容恪,賭方孝孺是那忠心耿耿輔佐成王的周公。


    而且,既然要賭,他就索性加大點賭注,也沒有必要像他那過慣了苦日子的皇爺爺那樣摳摳索索。


    方孝孺講完遼王離京之後發生的事情,又恭恭敬敬地遞給遼王兩張單子。一份是朝廷送給遼東的六十萬兩現銀及其他物品清單,一份是朝廷派到遼東曆練的官員名單。


    遼王先看了看財物清單,不由詫異:“怎麽還多給了十萬兩銀子?”


    方孝孺答道;“太孫說了,是專門孝敬寧貴妃及照料小魯王和含山公主的費用。”


    遼王笑道:“這太孫也是太細心了,還擔心我會讓貴妃等人餓著。”


    不過從表情上看,他心裏應該還是很受用的,覺得太孫確實比老朱會來事,這兩年遼東收成不是太好,地主的日子也不好過。十萬兩銀子應該也能辦幾個廠。


    過了一會,遼王又看了看二十名來遼東曆練的朝廷官員名單,竟然有兩個姓解的,這可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啊!


    他若有所思一番,於是問道:“這兩個姓解的是兄弟倆嗎?”


    方孝孺連忙答道:“這兩名都是江西才子,六年前同時中的進士。太子讓臣一並帶到遼東,請遼王殿下多多培養。”


    遼王心中大吃一驚。


    老朱把方孝孺這個號稱宋濂第一高徒的士林領袖送到了遼東,自己還沒想好如何應對哩,怎麽又把這個編《永樂大典》的解大才子也給老子整到遼東來了?


    他不由納悶起來,按照曆史記載,解縉確實與遼東有緣,但那也是在他死了之後,妻子兒女被發配到遼東啊!


    他此時心裏更擔心的是,這家夥可是個恃才傲物的主,連老朱都敬他三分,到時候自己萬一鎮不住他怎麽辦?


    過了好一會兒,遼王定了定神,說道:“聽說這解氏兄弟自幼過目不忘,以神童聞名鄉裏,其父和陛下也有些淵源。”


    方孝孺連忙說道:“解縉確實我大明第一才子,陛下對他也格外喜歡。這次是他主動請求到遼東曆練來的。”


    遼王又問道:“聽說這個解縉,才冠京華,恃才傲物啊?”


    方孝孺尷尬道:“文人嗎?多少都有些風骨。”


    遼王這時的熱情已經迅速降了下來,冷冷說道:“遼東確實缺人,但不缺高談闊論、迂腐無用之人。你們旅途勞頓,先歇息歇息。三天後,本王將對你們這些進士出身的大老爺親自進行考核,有用則留,無用就回應天城。”


    他決定先給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們一個下馬威。


    方孝孺不由暗自吃一驚,以前遼王說遼東什麽都缺,什麽都要,就連教坊司的罪臣家眷、秦淮河上的歌伎都要了不少,怎麽現在還挑剔起來了呢?是懷疑太孫的好意,還是遼東現在什麽都不缺了呢?


    不過,他嘴上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遼王殿下,什麽叫有用?這些個都是書生出身,如果讓他們隨遼王衝鋒陷陣,恐怕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雖說見識了遼王的天縱奇才,但也知道遼王做事不拘一格,甚至可以用行事乖張來形容。難不成遼王會讓這些讀書人也打仗去?


    遼王認真瞅了方才孺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們這些讀書人都金貴的很,本王不會用你們到戰場上披堅執銳、衝鋒陷陣的。”


    “但是開拓遼東,前麵充滿了千難萬險,每個人必須要有遼王府護衛披堅執銳的勇氣,無堅不摧的決心,舍我其誰的霸氣。”


    “你回去告訴他們這些書生,什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道德文章,在我這裏統統沒用。如果想留在遼東,得露一手讓本王看得上的真功夫。否則,哪怕是太孫的好意,本王也不敢收。”


    方孝孺對著遼王深深鞠了一躬,說道:“謝遼王殿下點撥,孝孺一同受教了。學以致用才是真本領,知行合一才是好學問!”


    遼王又說道:“不要拍我的馬屁。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我回到遼東後,有不少內地的秀才找遼王府分配工作。你還是好好提醒一下那些進士們,遼東還有三十名落第秀才和他們一起參加考試。是騾子是馬,都要拉出來遛遛,千萬不要丟了朝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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