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幹領陸文龍等人往太子府赴宴。席間,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談話,李仁孝含糊其辭,完顏宗幹也裝醉昏睡。


    眾人臨行前,陸文龍奉勸李仁孝拿出誠意,以實現金夏結盟。


    完顏宗幹他們剛走,李仁孝便問身邊的斡道衝,“依先生之見,這完顏宗幹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斡道衝一撚胡須,說道:“依臣看來,他與太子所想必是一樣的。”


    “哦?”李仁孝問道:“先生何以如此定論?”


    斡道衝說道:“今日在酒席上,完顏宗幹不曾明言,實則不過是試探太子殿下對兩國結盟之事的誠意罷了!”


    李仁孝點了點頭。


    斡道衝又道:“迎接金國使團入城之時,太子殿下與完顏宗幹的對話,在下也聽得真切,太子想主動表明態度,以便在談議之際占得先機,讓我大夏保留國威尊嚴,太子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啊!在下欽佩!”


    李仁孝長歎一聲,“知我者,先生也!我大夏實乃四戰之地,強鄰環伺,依附而存,遼雖新亡,卻又有金製霸北方,我自知以夏之國力難以匹敵,又不想永為藩屬。時南宋漸興,金國主力多數南征與宋對戰,無力對我用兵。仁孝不量力,欲借此良機,擺脫束縛,奮發自強,蓄養國力,他日能與諸強並立,平起平坐。”


    斡道衝點頭道:“殿下一心為國,實為我大夏之福啊!隻是……”斡道衝此刻話鋒一轉,接著說道:“隻是如今我大夏最大之敵非是外敵,而是內亂,大將軍任得敬擁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長此下去,千秋基業隻怕淪為別人之手啊!”


    李仁孝何嚐不知,如今最大的危機正是手握重兵的任得敬,不扳倒他,早晚被他所害,可是要想扳倒他,談何容易。


    李仁孝看向斡道衝,覺得他似乎已經有了對策,便問道:“敢問先生有何妙計?”


    斡道衝道:“隻有與金結盟,方能名正言順的削弱任得敬的兵權,以穩社稷民心,他日再合金人之力,除掉這個禍國隱患。”


    李仁孝思索片刻,說道:“先生言之有理,我這就去見父皇,陳述利害,也好早作打算。”


    國家大事,李仁孝刻不容緩。他來到永樂宮的時候天色已晚,雖然父親現今需要多休息,但事不宜遲,他不想耽擱。進了宮門,輾轉來到寢殿之內。但見一位五十餘歲的長者半倚在龍床之上,他的身邊站著李香童,看表情有些不悅之色。


    “父皇,您還沒就寢?”李仁孝進來後規規矩矩的給父親請安。


    麵前這個人正是李仁孝和李香童的父親,西夏皇帝夏崇宗——李乾順。此人是西夏極為傑出的明君,深得百姓愛戴,可如今的李乾順已是兩鬢斑白,麵容憔悴,不複往日雄風,盡管如此,在他的眼神中還是看出一代帝王的果敢和神髓。


    見李仁孝來了,崇宗立即起身,他知道今晚太子宴請金國來使,他一直非常重視金夏關係,兒子這麽晚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信息通稟。“咳咳咳!!”隻是他起身有些急迫,立時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見父親咳嗽,李香童上前扶住崇宗,說道:“父皇龍體欠安,凡事莫要心急。”


    “你呀!”崇宗責道:“若不是你做的好事,朕也不必這般焦急!咳咳咳!!”


    李仁孝見狀忙道:“父皇息怒!”


    “怎麽樣了?”崇宗問道。


    李仁孝將自己宴請完顏宗幹一行人,以及在席間的前前後後詳細說了一遍。崇宗聽了不禁皺起了眉頭。既然是主動出訪,應該是誠心而來,金國皇帝的意思也應是以“和”為先,可是這個完顏宗幹為何表現的並不積極?


    崇宗想了想,又看了看身邊的寶貝女兒,問李仁孝:“就不曾提及她做的好事?”


    “行刺之事,隻字未提!”李仁孝道。


    崇宗淡淡一笑:“女真完顏多英傑啊!”他很肯定完顏宗幹的沉穩老練。


    豈料李香童聞言怒道:“父皇,那金邦攻宋且是寸步難行,卻到我大夏惺惺作態,且不予理會,免得讓他們看低。”


    崇宗搖了搖頭,歎道:“你何時才能懂事?當年金國滅宋如摧枯拉朽,現如今幸得南朝出了韓世忠、嶽飛這般名將,也才勉強支撐這一隅江山,至於他們欲收複中原,不過是說說罷了。”


    李香童有些不服氣,說道:“我大夏兵多將廣,何懼他金邦來犯?況且如今金邦兵馬多在南線,根本無暇顧及西邊。”一個女孩子能有如此見地已實屬不易,崇宗看了看女兒,點了點頭。可是女兒的戰略眼光卻不及他這般深遠。


    “香兒,為父問你,那宋兵戰力如何?”崇宗問道。


    李香童一怔,想了想回道:“香兒自幼便知夏宋之間屢有戰事,可謂互有勝負。”


    “我兒說的沒錯。”此時的崇宗已心平氣和,也恢複了對寶貝女兒的寵溺,“隻是……”此時他話鋒一轉,說道:“我黨項兒女勇敢尚武,可在麵對宋兵之時依然難討得半點便宜,當年的銀州之戰令人不堪回首啊!”


    聽到父親這番話李仁孝和李香童兄妹倆不覺低下了頭。銀州之戰是宋征討西夏之時爆發的一場激烈的戰役,那時還是宋軍先鋒的韓世忠初出大戰,便率軍攻克銀州城,斬將奪旗,並且親率敢死軍大敗西夏援軍,可謂是一戰成名,韓世忠的威名儼然成了西夏人的夢魘。


    見二人不言語,崇宗接著說道:“遼、金、宋之戰力尤以宋最弱,那契丹、女真皆是驍勇善戰之族類,而我大夏對抗宋軍不過勉強自保,若與遼金交戰則難以相抗。”


    說這番話的時候,崇宗略顯無奈,可這是事實。雖然西夏在對宋、遼的作戰中勝多負少,但不論是遼夏戰爭還是宋夏戰爭,西夏多是防禦戰,麵對外敵的入侵,每一次失敗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李香童憤憤說道:“父皇,我黨項兒女何等英雄,難不成永居人下?”


    這時李仁孝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問道:“妹妹可知於江山社稷何為重?”


    李香童道:“自是民為重,百姓乃是國之根本。”


    女兒說的話讓崇宗深感欣慰,可他還是質問道:“你即知此道理,緣何還去行刺完顏宗幹?”


    李香童不解問道:“孩兒不懂,金使來訪必是施以恩威而迫使我大夏臣服,女兒殺了他,正是表明我大夏之決心,彰顯我朝天威,讓百姓揚眉吐氣啊!”


    “唉……”崇宗歎了口氣,說道:“香兒,那你是否想過,金邦因使節遇刺而遷怒我朝,興兵問罪,受苦的還是我大夏的黎民百姓啊!”


    “這……”李香童聞言為之一振,父親說的沒錯,一旦發生戰爭,不論勝負,老百姓都要遭殃,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


    “百姓之重是為國運之重,妹妹既然為民所想,以後切不可輕信讒言,受人挑唆,以至魯莽行事。”太子李仁孝說道。


    李仁孝一心為國為民,這一點崇宗十分看重。李香童此時有些慚愧,她口口聲聲為民著想,卻隻圖眼前,而不及父兄深謀遠慮。


    “比起金人,有一個人更要提防。”李仁孝說道。


    李香童道:“哥哥說的可是任得敬?”


    “不是他,還能有誰?”李仁孝道。


    崇宗李乾順沒有作聲,如今任得敬手握重兵,朝中遍布黨羽,似有不臣之心,他才是大夏國的心腹大患。先前他擔心女兒已傾向任得敬一邊才去行刺完顏宗幹,不過現在看來,李香童此舉實則是出於愛國之心,而被任得敬所利用。


    “最近可有同俊傑走動?”崇宗問道。


    他口中的俊傑就是任得敬之子任俊傑,此人文武全才,有些本事,又對李香童很是鍾情。崇宗也有意把女兒嫁給他,這樣也可暫時緩解朝中的矛盾,他不希望國家因為內耗而走向衰落。


    誰料李香童卻說道:“前日來尋我,被我罵了出去,想是不敢再來了。”說話間,李香童麵露得意之情,可見那天罵的還算解氣。


    旁邊的李仁孝搖了搖頭,沒說什麽,他最了解自己的妹妹,李香童看上去超凡脫俗,國色天香,實則做起事來,卻有自己的風格手段。


    崇宗瞪了她一眼,微怒道:“俊傑一表人才,又鍾情於你,怎可出言不遜?”


    誰料李香童聽了也不高興了,說道:“他和他爹都是一個樣,滿嘴的仁義道德,實則是偽君子、真小人,女兒要嫁的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怎會嫁他?”


    崇宗李乾順也是搖了搖頭,他最寵愛的就是李香童,也不想讓寶貝女兒嫁給任俊傑這種人。可任他是一代帝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崇宗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他在位時,那任得敬還不敢太過造次,可是一旦他不在了,以兒子李仁孝的本事想要對付老奸巨猾的任得敬恐怕並不容易。


    “唉……”崇宗說歎道:“香兒,為了大夏江山社稷,有的時候,個人是要做出犧牲的,你如此,你兄亦如此,為父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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