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年麵無表情地掛斷電話。


    躺在床上的司長青移開口鼻處的氧氣麵罩,氣若遊絲,“瑾年...”


    “爺爺,您需要去醫院。”


    “老毛病了,不礙事,可就是...不能去參加你的婚禮。”


    司瑾年向前傾身,“您也不是很期待我的婚禮,有話直說吧!”


    司長青又吸了一會兒氧氣,顫顫巍巍揮了揮手,房間裏的管家和醫生就出去了。


    “瑾年,善待你母親,無論,她做過什麽,做錯過什麽,請、請善待她。”


    司瑾年眸色淡淡,語氣平平,“您怕我虐待她?”


    司長青:“瑾年,別怪她,都是我的錯!”


    他的錯也好,他們兩個人的錯也罷,但稚子無辜,不應承受這段孽緣帶來的後果。


    當年的一夜情,讓司長青食髓知味,以宋玉卿家人性命威脅,與其長期保持畸形的性關係。


    宋玉卿本就積怨已久,直至司瑾年出生,那一紙親子鑒定報告更是徹底將她推入深淵。


    她把對司長青的怨恨加到司瑾年身上,隻要犯了一點小錯,他就會被領到茶室去...


    小小年紀,身上新傷疊著舊傷,曾經一度練就了“鋼筋鐵骨”。


    “母親”於他來說,可以尊敬、敬畏、言聽計從,就是不能愛。


    直到那年,他撞到爺爺和母親苟且,並在保險箱裏發現了鑒定報告。


    爺爺變成了父親,父親變成了大哥,大哥變成了侄子...


    從那以後,他開始公開抵抗宋玉卿,事事跟他對著幹,母子關係前所未有的劍拔弩張。


    自司瑾年力挽狂瀾,把落魄的司家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宋玉卿倒是有緩和關係的意思。


    不過司瑾年不買賬,在她麵前依舊滿身逆鱗。


    如今司長青行將就木,唯放不下宋玉卿,怕是還有幾分真心。


    司瑾年冷笑,他的悲劇,哪裏是宋玉卿一個人造成的?


    他們造成的,又何止司瑾年一人的悲劇?


    “爺爺,您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司震霆都知道。”


    司長青瞪大雙眼,喘息劇烈,“你、你說什麽?”


    司瑾年:“您的兒子,司震霆,知道你們的事,知道我非他親生...”


    他壓低聲音,唇角微翹,“他比宋玉卿狠多了,從小到大,他無時無刻不在策劃著我的意~外~死~亡!”


    身旁的監測儀器發出警報,司長青直直盯著司瑾年不疾不徐地去叫醫生進來。


    門外,所有人都在。


    宋玉卿走過來,神色焦急,“你爺爺答應去醫院了嗎?”


    司瑾年掏出煙盒,抖出一支叼在唇邊,卻遍身沒摸到打火機,“葉堯,火...”


    宋玉卿生氣,抽出他嘴裏的煙扔在地上,“我在問你話!”


    司瑾年居高臨下睥睨她,唇角譏誚,用僅他們倆能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睡了幾次還睡出感情了?你不應該是那個最希望他死的人嗎?”


    宋玉卿愣在原地。


    隻覺得腦袋發脹,雙眼發黑。


    雙腿如深陷泥潭,動彈不得。


    司瑾年沒管她,靠在牆邊再次抖出一支煙。


    葉堯及時打火點燃,“救護車已經就位,隨時可以送醫。”


    司瑾年沒有回應,直到煙已過半,搶救的醫生從司長青房間裏走出來。


    “司總,老爺子呼吸乏力心率快,兩肺都有濕囉音,懷疑急性心衰加急性肺水腫,需要盡快送醫。”


    司瑾年掐了煙,依然沒什麽情緒,“抓緊時間。”


    司長青被送到離司宅最近的公立醫院,但司瑾年從恒仁調來了最精尖的醫療團隊為他進行手術治療。


    司家人守在手術室門外,宋玉卿還是那副被奪舍的模樣。


    司景辰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爺爺現在這樣,你明天的婚禮準備怎麽辦?”


    司瑾年:“照常舉行,還麻煩二哥在醫院照看著。”


    司景辰點點頭,“爺爺這邊你放心,司煜幫我就夠了。”


    司煜聽見,收起手機向這邊走來,“小叔,前些日子你托我化驗那個補血藥的成分,結果出來了,確實不單純...”


    *


    夜半時分,恒仁醫院高級病房裏,隻有蘭嫂規律的打鼾聲。


    司苒確保蘭嫂睡熟後,起床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口罩,拔下手機充電器。


    想了想,終究還是摘了手鐲塞在枕頭下。


    再躡手躡腳走出病房,從走廊盡頭的消防樓梯下到一樓。


    早已在此等候的裴寂迎了上來,“還順利嗎?”


    司苒點點頭。


    “那走吧!”


    裴寂想要拉司苒的手,被她靈活躲開,“我跟著你就行了。”


    裴寂沒有強求,但有些失落,“這裏黑,慢一點兒。”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越野。


    裴寂啟動車輛,打開暖風,把事先準備好的毛毯蓋在司苒身上。


    “先睡一會兒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嗯。”


    ......


    五個小時前,踉蹌跑進住院樓的司苒胃痛,就蹲在角落裏緩解。


    這時,眼前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和兩條筆直的褲管。


    司苒抬起紅紅的雙眸,頗有些驚訝,“裴寂哥?”


    裴寂也蹲下去,正視麵前這個可憐兮兮滿臉淚痕的女人,“我聯係不上你,就想著來醫院看看...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啊?”


    司苒垂眸苦笑,“連你都看出我狼狽了啊!”


    “苒苒,我帶你離開,離開這裏,離開司瑾年,好不好?”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


    她從未想過離開司瑾年,生命裏有他已成習慣。


    即使他做了許多傷她的事情,說了許多傷她的話,她頂多就是不想愛他了。


    可離開...以他那個脾氣,會遷怒無辜的人吧!


    她不會離開,但卻需要透氣。


    “我想...我想回千水鎮,我想去鳳凰山看外公...”


    抹了把眼淚,繼續道:“我想,給我的孩子做個衣冠塚,就立在外公的墓邊...”


    裴寂伸出手,輕撫她淩亂的發頂,“幸好,我保留了你流出的胚胎,不必做衣冠塚,你可以大大方方將他埋葬。”


    司苒驚訝地看著他,“你保留了他?那,那...”


    裴寂:“就在我住的地方,用生理鹽水泡著,放在冰箱裏了,沒有腐壞,是個大頭寶寶呢。”


    她眼淚決堤,把頭埋在膝蓋裏哭。


    裴寂攬過她的肩膀,溫柔道:“我帶你去見寶寶,帶你回千水鎮,帶你去祭拜外公,好不好?”


    司苒泣不成聲,“好...”


    裴寂抱得更緊,卻在抬頭看見監控時,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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