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寒徹夜未眠,把這些年的大事大概理了一遍。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向風遲,


    “聽阿昊說,當年殼兒被接來了紫月門?”


    風遲忙命人去朝陽殿喚殼兒過來。當年司南把殼兒帶來了這紫月門,殼兒便化名十六成了紫月門的一名弟子。


    司南司北平時對他照顧有加,隻是最近聽聞了六師姐的消息,他每日都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馬去找羽青。


    但是因為他的身份敏感,怕他闖禍,所以被紫白薇掬在了朝陽殿,大戰沒讓他出來。


    不一會,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出現在殿門口。


    六年過去,小殼兒已經擺脫了那身圓滾滾的肥肉,眉眼初見英氣,圓臉,大眼,身量竄的很快,穿著紫月門的弟子服,也是似模似樣。


    他甫一邁進殿門,看見流金椅上端坐著的紫月寒,頓時噘起了嘴,眼裏的淚水滾滾而出,邊哭邊喊道,“姐夫,姐夫,你回來了!”


    紫月寒一聽見“姐夫”二字,腦子裏一片蒙亂。


    十二歲的少年奔過來,一下子撲在他的懷裏,似乎有數不清道不盡的委屈,伏在他的膝蓋上哭的不能自已。


    “姐夫,我師父……師兄師姐……都沒了……”


    “當年……師姐一個人回去……”


    “如今……你快去救救她啊……”


    紫月寒輕輕的撫摸了下殼兒的頭,一如當初,他懷抱著殼兒,殼兒天真的說道,


    “我把六師姐讓給你,你以後要護著我,不讓別人欺負我,可好?”


    恍如昨日,隻是再見殼兒,他已然這麽大了。


    從那場鬥爭裏存活下來,昨日之形曆曆在目,殼兒這幾年心裏痛苦難過,過的並不開心。


    等殼兒漸漸止了哭聲,風遲嗔怪他道,“在門主麵前要有些規矩,這樣成何體統。”


    紫月寒寵溺的一笑,說道,“我答應過他,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殼兒從今日起,記在我的門下,我親自教他讀書習武……”


    殼兒一聽紫月寒要親自教自己武功,剛才的悲慟消散了不少,擦了擦眼淚,忙不迭的要跪下,說道,“姐夫……啊不……叫師父?”


    紫月寒扶了他一把,“你就喊我姐夫,不必改。以後在人前你總要有個像樣大名……從今日起,你姓紫,叫望原,可好?”


    殼兒聽了,忙跪下磕了個頭,說道,“望原,謝過……姐夫!”


    “姐夫,你什麽時候去接我六師姐?她一直被那幫壞人欺負……”


    “那外麵說的都不對,六師姐才不是魔女,她那麽好……”


    紫月寒拍了拍他的頭,哽咽道,“很快……很快……”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紫月寒問道,“殼兒,你還記得你十四師姐嗎?”


    殼兒一聽,睜大眼睛問道,“當然。姐夫,你為何這樣問?難道,我十四師姐還在人世?”


    “嗯。她也在紫月門。”


    殼兒一聽一下子站直了身體,“在哪?”


    “殼兒,當年的事對十四打擊很大,雖然她被人救下,卻失了心智,有些瘋癲,你與她見上一麵,興許對她的病有所幫助。”


    殼兒連連點頭。


    過了一會,豐昊帶了十四來到了殿上。


    殼兒一看見十四,嘴巴一撇,眼淚又開始止不住了。他跑到十四麵前,喊道,


    “師姐……”


    十四被嚇了一跳,忙的躲到了豐昊的後麵,隻拿眼睛偷偷的瞄著殼兒,小聲的說道,


    “你是誰?你想幹嗎?”


    “憶歡,他是殼兒,是你的十六師弟,小殼兒啊……”豐昊回頭拍著她的頭說道。


    殼兒又轉到十四的一側,“師姐,你不認識十六了嗎?哦對,我可能是長高了,變瘦了……”


    殼兒把自己的臉擠成一團,模仿小時候的模樣。


    然而十四卻沒有一點印象,仍然往豐昊的身後躲,“我不認識你!你離我遠一點。你再過來,我讓三師姐打你了啊……”


    “師姐……”


    殼兒看著十四的樣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用胳膊抹著眼淚。


    豐昊歎了口氣,說道,“唉,她的印象裏似乎隻有她與三師姐的記憶,好像憑借著那些,她才能安安靜靜的活著……”


    紫月寒走到殼兒身邊,摸著他的頭,安慰道,“那些回憶太過痛苦,也許這樣活著,也不是什麽壞事……”


    莫邪宮內,夜楚雲自受了羽青那一掌,加上急火攻心,陳年舊病,已經臥床休養了一段時日。


    依雲遍尋了名醫為他醫治。近兩天上門來一個江湖遊醫,為他診了脈,給他留下了一瓶丹藥,他吃了傍晚竟然能坐起來了。


    夜楚雲病情有所好轉,開始問及外麵的事情。


    “可有,她的消息?”他吞吐了一下。


    依雲的臉上頓時變得冰冷,沒好氣的說道,“沒有!”


    夜楚雲知道她對羽青的敵意很大,待她出去之後,又傳喚了桑奎。


    桑奎是個唯令是從的人,不明白夜楚雲提到羽青是何目的,如實回答道,


    “羽姑娘回了襄城,呃……後來沒再見了,那郎神醫也不見了,院子裏空了。”


    桑奎想了想,還是沒敢把依雲前去刺殺又失敗的話說出來。


    夜楚雲坐在床上,一頭發絲垂在身側,俊美的麵容上一片蒼白。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又問道,


    “分寮的事可有什麽眉目?”


    桑奎搖了搖頭,“已經秘密調查了幾個準見,都沒有異常。冉甲令最近似乎不在總寮,遲遲沒有密信傳來……”


    “是否檢查了來莫邪宮刺殺人的武功路數?”


    “查過了,三十幾個護衛均死於一柄無鋒鈍刀,看痕跡,打鬥的時間不算太長,想必來人武功極高,屬下也查閱了能有此武功之境的所有江湖修士,並沒有人用這種刀……”


    夜楚雲眼神微微一凜,重複道,“江湖上沒有……那朝廷裏……靜寧公主已死,我與朝廷聯係已斷,誰能知道我爹囚禁此處?知曉我白甲分寮?而且,偏偏在你帶人離開的那幾天……”


    桑奎抬起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吞吐了片刻,才說道,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羽姑娘?”


    夜楚雲未置可否,暗暗思忖了片刻。


    “最近江湖上可有什麽大事發生?那赫秋漣想必不會同莫邪宮或者紫月門善罷甘休。”


    桑奎點了點頭,說道,“前幾日已經收到消息,赫秋漣帶了上千人馬攻擊了紫月門……”


    夜楚雲吃了一驚,抬頭問道,“結果呢?”


    “淩雲閣以及清涯水閣襄助,又有紫月寒坐鎮,赫秋漣敗走。”


    夜楚雲眼有迷惑,“此次盟會,紫月寒的行蹤成謎,我還以為……他竟隻是低調不出?”


    桑奎點了點頭,說道,“聽說他化境入神,傲視天下,一劍斬了項敬飛,重傷幾十人,赫秋漣直接嚇退了……”


    夜楚雲眯了下眼睛,“赫秋漣明知羽青同我一起,卻舍近求遠,去攻擊紫月門。想必一早的打算就是拖紫月門下水……離開紫月門,會不會折返來攻擊我莫邪宮……”


    桑奎抿著嘴搖了搖頭,“羽姑娘打傷你,殺了老宮主的消息已經傳遍江湖。他們也受了重創,摸不清莫邪宮的實力,應不會……”


    夜楚雲驀的抬起頭,“她幾時殺了我爹?這消息如何傳出去的?”


    桑奎結巴了一下,說道,“那……天她確實出手毀了老宮主的屍身,看見的人很多,估計……”


    夜楚雲看著桑奎的神色,又想起剛才依雲的樣子,心裏突然明白了。


    他一手捂了胸口,“你們是覺得她身上的髒水多了,也不缺……這一盆嗎?我這與……紫月寒有何分別?咳……你們……這是往我心上插刀子啊……咳咳……”


    剛出去拿吃的的依雲趕回來,恰逢看見夜楚雲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她看了一眼一臉慌亂的桑奎,知道自己做的事也瞞不住,幹脆往夜楚雲的床前一跪,艮著脖子說道,


    “刺殺羽青和散布消息,都是我的主意,主子,要打要罰,依雲絕無怨言!”


    “刺殺?”


    啪——


    夜楚雲火氣頓起,揚起手腕抽了依雲一巴掌。


    這一巴掌有些狠,依雲險些被抽倒,臉上頓時浮起了一個紅色的掌印。


    她強忍著眼裏的淚水,依然跪的筆直,說道,


    “她那般對你,依雲替主人不值!”


    “你!!”


    夜楚雲又揚起了手,依雲閉上眼睛,倔強的不肯求饒。


    夜楚雲的手停在半空,沒有舍得再打下去,他盯著依雲,有氣無力的說道,


    “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依雲捂著臉,眼裏的淚水不止,自小到大,夜楚雲雖然對她嚴苛,但是從來沒有動過她一個手指頭。她心裏的委屈絕了堤,哭著爬起來離開了。


    夜楚雲攥著手,心裏有些懊悔。他長歎了口氣,病歪歪的躺了回去。


    ……


    豐昊在紫月門停留了幾日,也要告辭離開。


    紫月寒親自送他到山門口,豐昊回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別一副舍不得的樣子,弄的我都不想走了。”


    紫月寒笑道,“紫月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赫秋漣動機不純,怕是賊心不死。你還需謹慎,清崖水閣離得不遠,隨時可傳令羽。”


    紫月寒微笑,“你也是。當心些。”


    “好!”


    說罷,豐昊揮了揮手,帶十四離開了紫月門。


    紫月寒看著豐昊離開的背影,心裏升起了更多的堅定。


    他回到了正殿,叫來了司南。詳問當年他親曆的事。


    “都怪弟子無能,沒能阻止羽姑娘……”司南深覺有愧。


    紫月寒淡淡擺了擺手,“她雖羸弱,可是性子堅毅。那是她的選擇。”


    “可是,我不覺得羽姑娘會失控到不辨好壞,濫殺無辜……我在襄城見她,絲毫沒有魔修之相,她周身皆是正道氣韻。”


    紫月寒一時疑惑,示意司南繼續說。


    “而且前段時間,弟子去平南褚晚閣,羽姑娘定然比我們先到,可是遲遲沒有動手。而且,褚晚閣的罪魁禍首是出逃的黃鶴……”


    紫月寒眯了眯眼睛,撚了撚手裏幾封折文。


    “雖然種種跡象都指向羽姑娘,但是,我總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怕是怕有人借她之手生事。”


    紫月寒點點頭,“司南,你可願意幫我秘密調查這些事?”


    司南立刻點頭,“門主盡管吩咐,羽姑娘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司南一定盡心盡力。”


    紫月寒拿出了一封信,遞給司南,說道,


    “黃鶴是否與沈家莊有關係?蘇南門滅門案可有異常?還有那些扣在她頭上的無頭懸案……”


    司南掃過那信上一條條的疑點,合上揣進了懷裏。


    “弟子明白。很多蛛絲馬跡是騙不了人的。”


    司南正欲離去,紫月寒突然開口,


    “你……在襄城……見過她?”


    司南點了點頭。


    紫月寒踟躕了一下,“她……好嗎?”


    司南不知道門主說的“好”指的具體哪方麵,隻能原原本本的回道,


    “羽姑娘容貌不似從前,武功奇高,赫秋漣不是她的對手。神情樣子有些冰冷,下手很幹脆……哦,比原來高了不少……弟子當時中了迷魂釘,有些分辨不清……”


    紫月寒認真的聽著每一個字,心裏已經描畫了她很多遍,心裏喃喃道,


    “青兒,你終究不再是那般的無助彷徨,你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了嗎?”


    “哦對,羽姑娘用的武器是一把傘,傘尖有個很獨特的花形,而且,那傘上好像有靈獸棲息。”


    “傘尖花形,倒也可以作為調查的切入口。”


    “那靈獸可有雙翅?或者別的?”


    “沒有。弟子沒看清,隻是覺得黑蒙蒙一片如同水墨……那日太過緊急,虧得夜宮主趕來,我們才逃離……”


    “夜楚雲?”紫月寒突然抬起頭。


    司南口氣忽然有些猶豫,“當時他們應該……同行過挺長一段時間,而且……關係匪淺……”


    紫月寒見司南閃爍其詞,皺了眉,“你……照實說。”


    司南回憶起馬車裏夜楚雲對羽青的親昵,又聯係滅魔會時他對她的種種,


    “我覺得夜宮主對羽姑娘有意……羽姑娘似乎也……”司南見紫月寒變了臉色,匆忙改口,“但是近日傳言,羽姑娘殺了夜回天,還打傷了他,是否為了複仇才……”


    紫月寒摩挲著手心,略低了頭,“你先去吧。”


    司南退了下去。


    紫月寒心裏五味雜陳,想見她的心更加迫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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