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來時,雅麗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


    盡管母親躡手躡腳,生怕驚擾到了雅麗的休息,可她還是因為扭曲的睡姿,加之憋悶,濕熱難耐的暑氣,沒多久便讓淋漓的熱汗遝醒了。


    “咋不好好睡?小心落枕。”母親走過來要幫雅麗重新鋪好床,又指著桌上沒動的油條,豆漿說“這早點你怎麽也沒吃?”


    雅麗一骨碌起了床,拉著母親悄聲問:“媽,你知不知道後院曾小飛回來了?”


    “你瞧見他了?”母親點點頭“前天晚上回來的。聽你曾大媽說,在裏麵表現的好,減了刑。”


    “唉!一晃這麽多年了,可憐小鳳小小的年紀說沒就沒了,小飛一大小夥子成了半拉小老頭,你曾大媽這麽多年,半瘋半癲的鬧騰也都沒人樣了......造孽啊!”母親接著歎了口氣。


    雅麗清楚母親話裏的另一層意思,曾小飛被定讞小鳳之死真凶以後,他的養母曾老太,就從未停止過向相關部門為她的兒子喊冤叫屈。


    舐犢心情能理解,可這個命案人證,物證鐵證鑿鑿,曾老太的一切抗爭,這麽多年都是徒勞,枉費,濺不起丁點水花。


    向上投訴無果,曾老太便在大雜院裏,展開了許多不可理喻的報複行動。


    她不知在哪裏得到了消息,說葛家,宋家是指認兒子作案行凶的證明人。


    有段時間,曾老太就跟瘋了一樣,天不亮便麵朝著葛家,宋家房門開罵,一氣兒能罵到三更半夜。


    被罵的不勝其擾的這兩家人,麵對著病怏怏,不顧一切的瘋老太太,隻能閉門閃躲;即使無奈上報給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轄區派出所,幹警們也拿不出什麽好辦法來懲戒這個精神有些異常,堅持兒子無罪的老母親。


    最先“服軟”的是老宋媳婦,她哭的稀裏嘩啦,恨不得向曾老太太下跪,一再聲明:“那天我向片警老吳提供的證詞,可沒有點名說,那個晚上進院裏的人是你家小飛!”


    有了這句求饒,解釋的話,宋家這才以後沒再成為曾老太太攻擊,騷擾的對象。


    葛家則不然。


    葛家老倆對於當年向警方反映線索,葛家人始終認為,這是作為一名治安積極分子的本分,職責所在。更何況,公檢法都認定了小鳳之死的凶犯就是曾小飛。


    為民除害,葛家何罪之有?!


    葛大爺,葛大媽便以正義者的姿態,對曾老太太連篇累牘的咒罵不屑一顧,每當曾老太太指著葛家老倆鼻子破口大罵,還聲稱要讓他們家血債血償時,葛家老小大都采取了回避,蔑視的態度。


    他們知道,執法機關已經法辦了曾小飛,曾老太太這種無理取鬧,撒潑打滾,終究改變不了他兒子是殺人凶手的事實!


    不得不說,曾老太太因兒子鋃鐺入獄,嗔恨心極強。所以在她能想到,力所能及的“複仇”過程中,其手段也在不斷的升級。


    這個老太太在小飛沒出事前,是一個特別注重儀表,幹淨利落的老人。可當曾小飛被正式逮捕,押解到西北大漠後,曾老太太性情則大變。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每天都會端著屎尿盆,用手抓起來她“新出爐”的排泄物,邊笑,邊往大院門栓上抹,還念念有詞道:“姓葛的,你裝她媽的什麽孫子,你是東廠錦衣衛還是藍衣社包打聽啊?!”


    “你自己是個什麽鳥,腚眼子夾了什麽屎,別人不清楚,我可門兒清!你他媽的在這裏冒充大頭蒜!我告訴你,隻要小飛沒死!等我兒子回來,早晚得跟你們家算這筆賬!”


    曾老太太這些威脅的話,這些“惡心”舉動當然是直指葛家。


    但她也因此引起了街坊四鄰的惡感。


    出來進去的大門總是惡臭,腥臊,大雜院裏每個人都苦不堪言,葛家又通過街道辦在背後詬病,指責這個罪犯家屬。曾老太太在13號院,更成了沒人待見的孤家寡人了。


    隻是老太太上了歲數,又瘋瘋癲癲,誰拿她也沒轍!


    當年的小雅麗,最初也是遠遠的躲著這個可怕的老太太。可因為好心母親的一次善舉,不知不覺地竟然和這個老太太成了大雜院裏,唯一最密切的忘年交了。


    那是曾小飛被判刑的第二年冬天,這一年的冬季分外寒冷。


    這天早上,母親陪著雅麗一道去後院的公廁。


    從搬到這個大雜院,早晚上廁所成了雅麗一塊心病,所以隻要母親在家,她都要死拉硬拽著母親在一旁陪著她,守著她。


    娘倆從公廁出來時,母親抬眼發現曾家的煙筒口結著冰碴,並沒有本該在這個隆冬冒出的煙火氣。


    她還問了問一旁的宋家媳婦:“這麽冷的天,老太太沒籠火嗎?這人還不凍壞了?”


    “小麗媽,你可別多管閑事。”老宋媳婦撇了撇嘴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是好心好意,可這老太太多混呢,你再讓她賴上你!訛上你!你可千萬別管她們家閑事!”


    雅麗母親還是不放心,執意上前敲響了曾老太太家門。


    門敲響了幾聲也無人作答。雅麗母親試著推了推虛掩著的門,進屋後讓雅麗母女倒吸了一口涼氣。


    曾老太太蜷縮在床上,一個勁兒的在咳嗽,喘氣呼氣就像拉風箱發出的聲響;床邊小板凳放著一杯沒有任何熱乎氣的涼水,整個屋裏如同冰窖一般。


    “您這是發燒了。”雅麗媽摸了摸曾老太的額頭說“這麽冷的天,你咋還不籠火啊?”


    曾老太強睜開眼睛,看了看進來的雅麗娘倆,無力的笑了笑沒說話。


    “雅麗你回家拿些感冒藥來,我先把你曾大媽的爐子點上火。”母親交待了一番。


    可還沒等雅麗回家找出來感冒藥,母親又匆匆的跟了回來。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家的劈柴,蜂窩煤裝在竹筐裏,邊往曾老太家提,邊說:“你曾大媽家啥都沒有,怪不得她就這麽幹熬著!一個老人哪能扛得住!”


    那幾天,曾老太太生生凍出的重感冒,要不是雅麗母親照料,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打那以後,雅麗便時常被母親指派去給曾老太太端碗熱粥,隻要家裏做些好吃的,也會給她單獨送去一份。


    雅麗家與這個罪犯親屬,人人憎惡的曾老太太走近後,也招來了大雜院裏街坊們的種種不解,詰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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