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轉院手續辦理齊全後,這位身患14種病症的少女就被推上了救護車,一路送往更上級的醫院搶救去了。


    沒辦法。


    南河市說到底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五線城市而已。


    醫療資源方麵肯定是比不上那些一線和超一線,哪怕是二線的大城市。


    這姑娘的情況明顯不好了。


    所以轉院是必須的。


    看著一路上疾馳而去的救護車,肖堯微微的歎了口氣。


    又看了一眼因為家裏還有一個孩子,所以不得不留下來照顧的孩子母親,此時對方正蹲在兒科大廳門外的綠化帶旁嚎啕大哭,肖堯有心想上去安慰兩句,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最後隻能搖搖頭,回到門診室裏。


    “下一位。”


    隨著聲音落下,穿著橘紅色環衛工工作服的中年婦女推門走了進來,右手還拽著個穿著一身黑白相間運動服裝,看著年紀大概像是初中生,一臉不忿的少年。


    “叫什麽名字?”


    “丁文軒。”


    婦女趕緊回答道,同時用力的把一臉不情願的少年從身後拽到了醫生的麵前,看著自家兒子這幅塞塞噠噠,仿佛什麽事兒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當媽的都要氣壞了。


    “不是,你這孩子到底想怎麽樣啊?我可是特意請了一天假過來陪你一起來醫院看病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要被扣工資的?”


    “醫生問你,你也不說話,那你長嘴巴是幹嘛的?就知道吃飯喝水?”


    被罵的少年也就是丁文軒聽到媽媽的斥責聲,隻是沉默的看了一眼老媽,最後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擺足了一副不管你咋說,我就是不配合的架勢。


    “你!”


    媽媽氣結。


    一旁的肖堯見狀,心中頓時了然。


    又是一對感情並不和睦的母子。


    感覺……


    有的搞了。


    微微的在心裏歎口氣,肖堯臉上掛起了職業性的笑容,語氣很是溫和的說道。


    “這位孩子媽媽,你也別罵孩子了,咱來醫院不是為了看病的嗎?可不能本末倒置了,對不對?還有……”


    肖堯目光轉移,落在了戴著口罩的孩子身上,繼續說道。


    “丁文軒是吧?今年多大了?哪裏覺得不舒服?”


    然而~


    回答肖堯的,卻依舊是一聲冷哼,以及扭頭的一言不發。


    完犢子!


    肖堯心裏暗叫糟糕。


    一方麵是碰到這種打死不開口的病人就很棘手頭疼。


    另一方麵,自然是因為孩子媽媽了。


    果然。


    不出肖堯所料,孩子母親在看到丁文軒的這副德性之後,立刻勃然大怒,也不管當著外人的麵,直接一個大耳光子就扇上去了。


    “你哼什麽哼?人家醫生問你話沒聽見是不是?這麽不想來醫院的話,你在學校裏答應啥?”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你小時候你爸就因為天天跟人家出去喝酒,結果大冬天的淹死了,我一個女人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長大,讓你不缺吃的,不缺穿的,哪怕是用的也都是盡可能的,往好的給你買,你感冒發燒,我比自己生個重病都要緊張,結果你現在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眼看著這一出家庭倫理劇要越扯越遠了,甚至於門口那邊都時不時的傳來開門關門的動靜,看來外麵等待的人吃瓜熱情很足啊,肖堯趕緊拉回話題。


    “那個孩子媽媽,您先冷靜一下,我們至少要先看病,對不對?”


    肖堯此時臉上的笑容都快哭出來了。


    媽耶。


    這一天天的都叫個什麽事兒啊?


    你當兒科醫生,就不能隻當兒科醫生,你還要學會兒童心理學,還要負責調節家庭的和睦關係,在開背鍋的時候,你要勇往衝鋒,在該隱藏的時候,你要善於後退。


    媽耶。


    講正經的。


    他特麽要真這麽全能的話,幹嘛不行啊!!


    救救救命啊!!!


    “對對對,先看病,以後再說其他問題。”


    孩子媽媽一邊應和著肖堯,一邊不由分說的把丁文軒這孩子從一旁拽了過來,力氣之大,讓孩子下意識的踉蹌了兩步,差一點點就要把腰磕在桌子角上了。


    而孩子媽媽就仿佛沒有發現一樣,大大咧咧的把孩子黑色的運動服袖子往上一擼,拽著孩子胳膊就往肖堯麵前送。


    “醫生,今天這孩子上體育課的時候摔了一跤,當時就疼的不行,說是兩條胳膊都抬不起來了,您快來看看這胳膊到底是咋了,我摸著骨頭不像是斷了的樣子。”


    摔了?


    那就是手部摔傷唄。


    “行。”


    “我看看。”


    肖堯點了點頭,隨後仔細的一邊輕輕的按壓著男孩的胳膊,尤其是小臂和胳膊肘的位置,最後當按壓的部位來到手腕上的時候,孩子忽然驚呼一聲。


    “嘶~”


    “疼疼疼。”


    “你這醫生咋回事?不知道輕點嗎?”


    丁文軒一開口就是一股子炮仗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來醫院之前吃火藥了,逮誰懟誰,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樣。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都跟你說了,別把在家裏的那一套給帶到外麵來,你聽不懂是不是?”


    孩子媽媽又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丁文軒的後背上,同時臉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斷的對著肖堯鞠躬道歉。


    “真不好意思啊,醫生,這孩子是我沒教好,您大人有大量,就別把一個孩子的話放在心上了,真對不起,對不住,對不住。”


    “切,一個醫生而已,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拽什麽拽。”


    丁文軒小聲的嘟囔著,同時扭過頭去,一副我不和你們同流合汙的架勢。


    這副德性看的肖堯牙氣的直癢癢。


    原本吧。


    他也覺得這孩子媽媽一言不合就直接開揍的教育方式,多少有點不對。


    畢竟現在又不是古代了,奉行什麽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現在不是都流行和孩子做朋友,以平等的姿勢和孩子交流的說法麽?


    但是!


    現在肖堯可不這麽認為了。


    就衝著丁文軒這孩子小嘴叭叭的不停的口吐芬芳的架勢,不獎勵給他一套完整的童年,那都對不起這張嘴和這幅氣勢。


    雖然說待在兒科這邊也有半個多月了,肖堯自信的可以說一句“自己什麽樣奇葩的病人沒有見過,什麽樣奇葩的家屬沒有見過?”,然而,這個叫做丁文軒的男孩還是給他開創了一欄新病人的分類!


    真特麽艸蛋!


    對付這種的,往死裏打就對了,一頓不行就兩頓,兩頓不行就三頓,反正家長不教育,以後出了社會,社會的鐵拳也會教育他的。


    嘛玩意兒嘛!


    當醫生看病還看出錯了不成?


    真的是!


    肖堯的臉色稍稍鐵青了一下,但很快的便又緩和下來,目光從孩子身上移開,落在一直不斷鞠躬道歉的孩子母親身上,眼裏帶上了感慨。


    生了這麽一個孩子也是夠嗆。


    看孩子媽媽這副熟練的模樣,應該是沒手替著孩子擦屁股。


    “等會兒去拍個片兒吧,看看有沒有骨折和骨裂。”


    肖堯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打印起了檢查單子。


    同時雖然心裏頭多少對著孩子帶上了那麽一點點的不待見,但是醫生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將這種感受拋到了腦袋後麵,頭都不抬地詢問道。


    “上體育課的時候怎麽會受傷呢?跑步摔倒了?怎麽摔的?什麽姿勢摔的?”


    這當媽的肯定不知道這具體情況,知道的就是這孩子。


    但是……


    指望丁文軒好好說話,那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靠譜的多。


    所以肖堯這邊出於職業素養即便是問了,他也沒覺得這孩子會回答。


    主要是……


    第一印象深入人心啊。


    果然。


    等著這檢查單子打印出來了,孩子還沒說話。


    一旁當媽的耐心宣布正式耗盡,臉上也瞬間冷了下來,語氣不好的催促道。


    “快,問你話呢!”


    “你趕緊啊,給我好好配合,不然我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我脾氣還算是好的,從你出現到現在,我就隻揍了你兩下而已,這要是你爸來,你能不能全須全尾地離開這個門都不一定了。”


    “你!”


    丁文軒氣的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了女人,口裏喘著粗氣,過了老半天後,這才不情願的說道。


    “也沒怎麽的。”


    “就是上體育課的時候,老師讓我們打籃球,結果有個沒長眼睛的女生突然跑進來了,當時我正好抱著球準備衝過去扣籃的,結果緊急避讓,然後就摔地上了。”


    “都怪那個恐龍妹,長得不好看,心倒是比天高,一天到晚的盯著我哥們瞅,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性,我哥們怎麽可能看不上她呀。”


    “人家校花都在追我哥們呢,我哥們兒都沒鬆口,她一個要成績沒成績要長相沒長相的女的,有啥臉追求哥們兒,還害得我摔倒了,真是討球厭了,也就是我這個人紳士,琢磨著要是把女生撞倒了,估計麻煩更多,這才會把自己胳膊給摔了。”


    丁文軒嘴裏罵罵咧咧的,好多都是需要“嗶——嗶嗶嗶”這種電報音消音的話,聽的肖堯心裏直搖頭。


    這孩子……


    沒救了!


    一口一個恐龍妹,一口一個罵人詞兒,話裏話外還看不起別人學習好。


    真的是。


    就衝這副模樣,妥了,絕對又是一個初中部的扛把子,校霸又或者是校霸身後的小跟班。


    頭疼!


    肖堯揉了揉太陽穴,開口打斷了丁文軒的侃侃而談。


    “別管是上體育課的時候,還是做其他事的時候,總歸還是要小心點,注意點安全,就像你剛剛說的,你這是要撞到人家姑娘身上,把人家姑娘撞了個好歹,你不也攤上事兒了嗎,對不對。”


    肖堯說這話本來就是好意,畢竟~


    現在誰家孩子不是塊兒寶?那都是當著心肝小心翼翼嗬護長大的。


    你真把人家姑娘給摔傷了,或者是摔骨折了,人家家長不來學校鬧事兒才是見活鬼了。


    畢竟都初中了,最小也得有個十三四歲的年紀,不能還用一句話來概括——孩子還小,啥事兒都不懂,不是故意的吧?


    到時候還不是家長出麵求情賠錢解決問題嘛?


    然而~


    肖堯這話卻是仿佛捅到了丁文軒的笑點一樣,這孩子突然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的起來,一臉的不屑一顧。


    “找我事兒?就問問這女的,她敢找我事兒嗎?她敢和家裏人說實話嘛?”


    “要真讓她家裏人找過來,前腳她家裏人剛走,後腳我就能帶著一幫兄弟哥們把她給圍了,不行,男的打女的傳出去了,容易惹人笑話,不過我還有一堆姐妹兒,這女的打女的就沒問題了吧?”


    “那我就去找找初三的程姐,那可是我們整個初中部的大姐頭,拉著十幾二十個人把她一圍,扇兩個巴掌,拽兩個頭發,你看她敢告家長不!”


    “……”


    肖堯徹底無語了。


    得。


    跟這孩子根本就沒辦法溝通,一口一個大姐頭,一口一個大哥大,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不是活在上個世紀裏頭不可自拔了。


    可能是孩子媽媽也知道自家孩子說的話,有點過於驚人了,當下便一臉賠笑的說道。


    “孩子還小,啥也不懂,您快別跟他浪費時間了,這個片子我們去哪兒?拍之前是不是還要交費去?”


    “1樓左轉大廳門口就能交,去放射科那邊拍個片子,放射科在4樓,坐扶梯上去就行。”


    “好好好。”


    孩子媽媽尷尬的笑著,趕緊就把丁文軒拽著離開了門診室。


    看著重新關好的大門,肖堯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嗬。”


    片刻後。


    一聲輕笑從門診室裏傳來。


    說真的。


    他都幾乎已經能夠看到這個叫做丁文軒孩子的未來了。


    如果對方還是這個模樣,並且一直長久不改的話。


    嗬。


    十年之後,哦,恐怕用不到十年,就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踩縫紉機的一把好手。


    校園欺淩,都能說的這麽堂而皇之,關鍵是做媽媽的還要一直在旁邊陪笑掩蓋,想方設法的解釋找原因。


    嘖。


    就挺可笑的。


    不是嗎?


    還是那句話。


    等他出了社會以後,遭到了社會的毒打,就知道那些所謂的,這個大姐頭,那個大哥大,這個拽的不行,那個牛逼的不行,就是一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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