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林失笑:“您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薑夫人目光酸楚:“如果不是快死了,我怎麽能見到你們呢?” 薑錦卻笑了起來。 她像以前那樣,坐在床邊,親昵的挨著薑夫人。 “姑姑。”她眼神裏閃著不懷好意的光,“阿錦已經知道阿錦誤會姑姑了,姑姑沒有害阿錦和哥哥,阿錦也不會傷害姑姑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變了點樣子,身上幹淨整潔的衣裙上染滿了血,身上帶著濃鬱的血腥氣。 她到底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阿錦了,除了哥哥誰也不相信。 她想看看姑姑的反應。 薑氏本能的打了個寒顫。 身邊的姑娘軀體冷的像是一塊冰,沒有一點活人的溫度,鼻尖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腥味。 這一切都在告訴她,身邊的姑娘,早已經不是那個乖巧的,香香軟軟的阿錦了。 而是,前來複仇的女鬼。 可薑氏沒有推開阿錦,更沒有嚇到發抖。 她臉上全是心疼和內疚。 阿錦愣住了。 她的身上一暖是薑氏拉開了自己的被子,仔細的裹在了她的身上,又用力的抱住了她。 一隻柔軟的手輕輕落在她的發頂,像是以前每一次自己同姑姑撒嬌時候,對方的動作一樣。 薑氏臉頰上已經全是淚,語氣卻是輕柔溫和的,仿佛懷裏的還是那個嬌軟的小姑娘 :“阿錦身上怎麽這麽冷?姑姑抱抱,過一會兒就暖和了。” 鬼應當是感受不到陽間冷暖的。 可薑錦感受到了。 薑夫人的懷抱,就像是一束溫暖不刺目的光,劃破所有濃稠惡毒的怨念與黑暗,落在了她空蕩的心口上。 她身體顫了一下,薑夫人懷裏陰寒的軀體消失。 她詫異的抬起頭,少女已經回到了先前站在床邊的位置。 她幹巴巴的解釋道:“我現在是鬼,你接觸我,對你沒好處。” 薑林一直站在一邊,直到此刻才開口:“姑姑。” 薑氏看著他,目光慈愛:“東序,你是哥哥,不管在哪裏,都要照顧好妹妹呀 。” 她很了解這兩個孩子,很明顯阿錦現在的模樣很不對勁。 相比之下,東序要正常的多了。 “我會的。”薑林點頭。 他複又問道:“姑姑知道,我們今夜是來做什麽的嗎?” 薑氏麵色變了變,低聲說道:“我知道。” 薑錦忽然笑了起來。 她笑聲很好聽,清清脆脆的如銀鈴,可在這安靜的夜晚,總叫人覺得十分詭異。 薑錦說道:“姑姑,你還記得那天姑父給我和哥哥的那封信嗎?” 薑氏眼眸顫了顫,意識到,自己將要觸摸到那個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了。 薑錦說道:“根本沒有什麽生辰宴,我們也沒有半路出現意外。”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這裏現在覆了一層層薄薄的東西,是哥哥給她戴上的,不是人皮麵具,卻比那個更加好用。 她現在的臉,是哥哥親手畫出來的。 阿錦喜歡極了。 她目光裏顯露出一絲恐懼和怨毒:“我們被送到了一個別莊,像是牲口一樣被關了起來。關了好幾天,然後,我被帶到了一個安靜的,點滿了蠟燭的密室裏。” “他們把我綁在石床上,用刀子,活生生的,一點一點的,剝下了我的臉。那時候我還沒死呢。” 她聽到幾個人在討論,這張臉剝的多麽完美,主人一定會喜歡。 石床上的少女,滿臉都是血,承受著無盡的痛苦,絕望的望著頭頂的虛空,直到生命燃盡。 她死不瞑目。 薑氏捂住了嘴,她的視線已經模糊,想要說點什麽,心口卻疼的喘不過氣。 她猛然想起了什麽,看向了薑林。 薑林輕輕衝她點了點頭。 薑氏猛然嗚咽了一聲,將頭埋在被子裏。 她恨自己無能! 才叫自己的孩子遭遇這樣的毒手。 她恨那些人麵獸心的豺狼,更恨…… “姑姑。”阿錦的聲音在她耳邊響,“是姑父,為了前程,把我和哥哥送了出去。” 薑氏猛然抬頭,縱然心中已經有所猜測,聽到阿錦親口證實的時候,她依舊還是攥緊了手裏的被子。 “陳柏安……”她抖著嗓子,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阿錦。”薑林不讚同的拍了拍薑錦的肩膀。 陳柏安該死,薑氏卻是無辜的。 她也是受害者。 她的丈夫害死了自己的侄子侄女,她心中的痛苦怕是不比任何人少。 薑錦在她麵前說這些話,無疑隻是在傷害這個善良的女人。 “我們不怪你,我和阿錦從來都不怪你,姑姑。”薑林溫和的看著麵前的女人。 薑氏痛哭出聲:“阿錦,東序,是姑姑對不住你們!” 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想,如果當時,讓兄妹倆安安靜靜的待在老家就好了。 隻可惜沒有如果。 薑林垂眸,他不太擅長處理這種情況。 他不會哄人,也不覺得哄人有什麽作用。 而且,今夜已經在這裏耽誤太久了。 他幹脆利落的說道:“姑姑,陳柏安,他是必須要死的。” 陳柏安非殺人凶手,卻將殺人的刀遞到了殺人者手裏。 他不知道薑氏會是個什麽想法,又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但是不論是他,還是薑錦,都不可能因為薑氏的反應而改變主意。 薑氏怔怔的坐在床上,聽到他的話,神色慢慢變得堅定起來:“陳柏安他該死!” “隻是……”薑氏想起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姑姑能不能求你們一件事情?” * 薑林帶著薑錦走出薑氏的房門。 “現在好過一點了嗎?姑姑她,是真的愛我們的。”薑林說道。 他特意帶薑錦來看薑氏,就是為了讓薑錦看清楚: 這世道固然有人心如惡鬼,卻也有人捧著燈火,縱使微弱,也永遠不會熄滅。 秦嶺站在外麵,他一個道士,不好進薑夫人的臥房。 聽到薑林這句話 ,他忍不住笑道:“你一個厲鬼,說話行事,怎麽像個得道高僧?” 薑林隨口答道:“大概是活的久,見的多了吧。” 秦嶺嗤笑一聲,隻以為他在開玩笑。 他白日裏可了解過薑林,才剛剛弱冠之齡呢。 * 陳柏安今日宿在書房裏。 他將道士給的符篆,隻分了幾張給幾個兒女,其餘的全貼在書房各處,那柄曾經傷過薑錦的長劍更是被他抱在懷中,和衣入睡。 即便如此,他也已經數日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任誰知道自己被厲鬼盯上,都不可能休息好的。 陳柏安猛然睜開眼睛。 他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化作厲鬼的薑錦來了。 這一次,那個厲鬼無視了陳府裏的陣法,她旁若無人的穿梭在院子裏,準確的找到了自己。 對上那雙血紅的殘忍的眼睛,陳柏安生生被嚇醒! 他睜開眼睛,昏暗中看到熟悉的書房擺設,鬆了口氣:還好,隻是夢。 隻是,為什麽這樣冷呢?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緩緩轉過身,冷不防對上了一雙血色的藏著興奮的眼眸…… 書房外。 薑林揮手落下一道結界,將慘叫聲掩住。 “玩的開心,阿錦。”他輕輕說道。 秦嶺站在一邊,神色複雜的看著他:“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你這個人,不,你這個鬼,到底是善良還是冷漠了。” 他剛剛親耳聽著這人向那個叫槐音的妖怪詢問,如何更好的折磨一個人,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後讓阿錦用在陳柏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