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神色淡漠依舊。


    他甚至連眉眼間的細微變化都沒有,仿若手機中傳來的話語聲,


    是意義不明的叫喊聲,連讓人傾聽的興趣都沒有。


    那人似乎也沒有等他回應的意思,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顧龍章是我李家的人,你殺了他理應給李家一個交代。”


    “不過蔣守成說你武道修為遠勝於顧龍章,從今往後你便替我辦事,修行武道中的一切事宜,我會讓人替你一一安排妥當。”


    “殺掉顧龍章的事情,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手機中那個狷狂散漫的聲音,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竟是直接揭過了顧龍章被殺之事,至於肖鬆平帶來的一群精銳,連被提起的資格都沒有。


    他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完這些話後,稍稍頓了頓,方才不經意的開口。


    “忘記告訴江宗師了。”


    “我乃江東李氏,十六世孫李浩成。”


    言及此處,戛然而止。


    李浩成沒有搬出父輩,也沒有詳細介紹李家的情況。


    仿若自信說出江東李氏這個名頭,便應該無人不曉。


    江燃聽完他的話,眼中若有所思,少頃後輕聲開口。


    “本尊有個問題,不知李公子能否解惑?”


    電話那頭正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釣魚的青年,還算俊朗的臉龐上陡然浮現一絲興致,


    竟不由自主的微微直起身子,眼中興趣頗濃。


    這位武道宗師,竟年輕到這等地步,而且聽其言語,竟比他裝的還自然,


    倒是比不識趣的顧龍章,有意思太多了。


    “說。”李浩成壓低聲音,維持著姿態,端腔拿調的吐出一個字。


    “前些時日,本尊在燕山市碰到過一個名為朱同的人。”


    江燃話說到一半,聽到個熟悉姓名的蔣守成眼神不禁閃爍了一下。


    “他臨死之際,提到過李浩成這個名字。”


    “本尊想問,朱同口中的那個人……”


    話音未落,便被李浩成直接打斷,“如果你說的是蔣守成手底下那個朱同的話,他提到的人就是我。”


    李浩成的聲音明顯有些波動,似一個人被駁斥了顏麵的反應,


    可他轉瞬便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


    “聽江宗師的意思,朱同也死在你手中?”


    江燃抬眼掃過臉色不太好看的蔣守成,毫無掩飾的點點頭,“不錯。”


    “江宗師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要殺朱同?”


    李浩成語氣有些生硬,倒聽不出太多憤怒。


    “他到底如何招惹到江宗師身上,令你不惜名聲,也要對一個普通人痛下殺手?”


    江燃輕聲歎了口氣,落在李浩成耳中,差點令他難以克製住情緒。


    “這樣說來,朱同是你的人,他去燕山市要辦的事,也和你有關?”


    李浩成聽到這裏,略微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嗤笑。


    “你是想說哪一批違禁品?”他竟是毫無掩飾的在電話中,堂而皇之的說了出來,仿佛自信到根本不可能惹麻煩上身。


    江燃眼中驀地泛起一絲冷意。


    “蔣守成搞得路子,收益還行,看在利潤和情分的麵子上,我勉強趟一趟渾水。”


    李浩成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就是個普通的來錢路子。


    “原來如此。”江燃嘴角輕揚,語氣恍然。


    “朱同死就死了,反正這點錢也無關緊要。”李浩成也看不到江燃的表情,故而沒覺察到他言語中的不對勁。


    “江宗師若是需要些黃白之物用以開銷,隻需跟我開口便是。”


    “不過你要是想接替顧龍章的供奉位置,還得抽空去見一見我祖父。”


    “放寬心,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顧龍章技不如人身死,誰也不會遷怒於你。”


    他略有些不耐的說完這些,方才隨口問道。


    “不知江宗師考慮的如何?”


    李浩成語氣很是自信,如同料定了江燃必定會答應。


    無論從李家不追究顧龍章和朱同之死的角度,亦或者單純成為李家供奉的好處來看,


    任何武者都不大可能會拒絕他的邀請,畢竟這是無本買賣,用不著付出任何東西。


    江燃能夠成為武道宗師,肯定不是沒腦子的蠢貨。


    單說有李家幫著搜集修習武道所需之物,就比孤身一人強過百倍。


    若其出言拒絕,簡直和腦袋被門擠了差不多。


    然而李浩成絕不會想到,江燃和他過往歲月中所遇之人盡皆不同。


    “供奉?”江燃淡淡開口,“江東李氏廟門小,怕是容不下本尊。”


    李浩成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準確來說,他被江燃這句話搞得有點懵。


    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之類的話,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旁人口中諷刺性的話語才對,表現出明晃晃的貶義性質。


    這會兒忽然聽到江燃反過來說李家檔次低,配不上讓他去當供奉,李浩成居然有點懷疑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直到確信沒有聽錯以後,李浩成努力維持的人設瞬間坍塌,


    他竟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一腳將魚竿踹進了後花園的池塘中,陰沉著臉開口。


    “江燃!不要以為化勁宗師有多了不起,顧龍章的實力擱在化勁武者中,不過乏善可陳。”


    “你若放眼江東,才能知曉天地之大,武道天才更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今天你若拒絕李家招攬,來日遇上一人力有不逮之時,定會悔不當初!”


    李浩成的聲音明顯抬高了不少,手機沒開外放,就讓近前的蔣守成聽得分明。


    “力有不逮?”


    江燃略帶疑惑的隨口重複了一句,而後又道。


    “本尊卻是不知,究竟是殺了你門下走狗力有不逮,還是讓你收收狗眼看人的姿態力有不逮?”


    李浩成瞬間癲狂,徹底無法控製心情,憤怒的喊出聲來。


    “江燃!你枉為宗師!除了仰仗神兵利器,便是在普通人麵前作威作福!”


    “依我來看,你不過一藏頭露尾的鼠輩,還敢在這兒同我大放厥詞。”


    “你且記住自己現在的模樣,我希望日後,你還能像今天這樣張狂得意!”


    李浩成是真的破防嗎?顯然不是。


    他身為李家嫡係傳人,自幼便受到培養,表現在人前的態度,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估計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此刻佯裝被激怒的樣子,衝著江燃爆發,其真實目的並非為了宣泄情緒。


    “你和李家的恩怨,和其餘人毫無幹係。”


    “若是還知曉自重,便不要牽連到蔣守成和肖鬆平頭上,否則令人恥笑。”


    李浩成方才聽蔣守成簡單說了幾句,也大概清楚現場的局勢。


    說白了在場眾人,除了肖鬆平以及蔣守成外,根本就沒人打算跟著李家混。


    這樣一來,蔣守成這通電話就尤為重要。


    他必須要保住兩人。


    否則江東李家的名頭,直接就掉進了陰溝裏,令人唾棄。


    畢竟遇上強敵,他便成了個縮頭烏龜,任由對方耀武揚威的話,


    表現在外,就等同於宣告所有人,跟李家混沒有好下場,連替手底下人出頭的底氣都沒有。


    謠言一旦傳出去,造成的影響很難消弭幹淨。


    李浩成可不想將敗壞李家聲威這麽大一口黑鍋背在身上,因此借著被江燃那句話氣急的機會,


    采取了一種半激將的做法,讓他這麽一嗓子喊出去,


    就算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問題發生,也有父輩替他兜著,左右出不了太大差池。


    李浩成氣急敗壞的的吼完這些話,沒來由覺得心頭一寒,旋即便聽到江燃說。


    “本尊要殺誰,要放誰,何時容得到你來置喙?”


    江燃的聲音和語氣跟李浩成完全是兩個極端,一人充滿了各種心思,


    試探、激將、有意義的震怒,一人則是徹頭徹尾的平靜。


    甚至於在李浩成這些攻擊意味極濃的言語麵前,江燃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


    “蔣守成所作所為本尊無心討論對錯,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朱同派去燕山,又恰好被本尊撞見。”


    “殺他,不為利益,隻想求個心魂俱暢。”


    江燃說到這裏,目光如電看向身體僵硬的蔣守成,語氣中泛著些許寒意。


    “本尊今日要他死。”


    “你江東李氏,就得眼睜睜看著。”


    李浩成方才還很是狂躁的氣息恢複平靜,他點了根沒有牌子的香煙,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個煙圈,玩味一笑,輕輕吐出一句話。


    “一千萬。”


    “蔣守成我保了。”


    若擱在平常時候,江燃和蔣守成有什麽恩怨跟他關係不大,想幹什麽他也管不著。


    然而此刻他開口就是一千萬,想讓江燃放過蔣守成。


    原因便是對方所說的那一句話,徹底激起了他的好鬥之心,想看看江燃的行為,


    到底有沒有他嘴上的話那麽硬。


    “你保不了。”江燃淡淡開口,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


    “三千萬,外加三個月仙蘿島居住權。”李浩成雙眼微眯,毫不猶豫的加碼。


    饒是蔣守成隱約聽見這個條件,都覺得江燃若是再拒絕,就太過不識抬舉了點。


    “李浩成。”


    江燃沉默少頃,忽然喊出對方的名字。


    “不如本尊也給你一個條件。”


    “顧龍章臨死之際,說有一株三百年老參在李家莊園內。”


    “三日之內,你若是將其拿到手,三跪九叩登門獻上這株老參,本尊或可留你一條性命苟活於世。”


    乍聞江燃這番話,李浩成直接呆在了原地,


    待得反應過來,他眼中冒出難以置信之色,整個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說,你不僅要殺蔣守成,還準備連我一並殺了?!”


    “江宗師啊江宗師,年少輕狂是好的,可你未免有些過於輕狂了點。”


    “你身為化勁不假,可若是認為,清江省內,乃至於偌大江東諸省,僅有你和顧龍章,李素同等寥寥幾位宗師,怕是坐井觀天了點。”


    李浩成能把顧龍章的死看成是一件尋常事,並且用不追究這件事作為拉攏江燃的條件,


    其實已經表明,在他眼中,李家供奉顧龍章,並非是什麽獨一無二的存在。


    “顧龍章之所以在李家地位頗高,他化勁宗師的身份僅僅隻是一重原因。”


    “他九十六歲高齡,多年以前教導過我祖父,適才有一份香火情留存。”


    “李家供奉於他,靡費海量資源,時至今日都沒能令他更進一步,甚至於連和李素同鬥武的膽量都沒有,你覺得顧龍章這種化勁宗師……”


    “在我心中,亦或是江東諸省,能有多高的地位?”


    李浩成說這些話時,言語中滿是不屑。


    江燃不置可否的頷首,輕聲出言:“所以呢?”


    李浩成斂去笑容,神情肅然:“我隻是想告訴江宗師一個道理。”


    “人生來便分三六九等,就算是武道一途,也有愚笨和聰慧之分。”


    “你這個年紀已成宗師,可見天資之高,若是再有李家襄助,說不定三十年內便能成就抱丹,屆時想殺姓蔣的姓肖的,都可以由著你的喜好來。”


    “隻是今日不行。”


    江燃眉頭一挑,“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蔣守成聽到李家公子口中三十年後想殺便殺的話,也沒覺得受到了輕視和侮辱。


    幾十年後的事誰能夠說清,莫說是他不在意,便連肖鬆平這種人,也不會在意這些。


    反而是江燃這句似乎表示認同的話,讓心情一直處於忐忑狀態的蔣守成,稍稍鬆了口氣。


    “隻是本尊也想告訴你一個道理。”


    江燃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飄忽不定。


    “洗耳恭聽。”李浩成神色恢複如常,聲音也隨之鎮定下來。


    他或許也會失態,然而每一次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調整好。


    “人分三六九等這句話,不過是既得利益者的遮羞布。”


    江燃話音方落,李浩成瞳孔便收縮在了一起。


    “本尊倒也懶得去辯駁這話是對是錯,僅僅是想你弄明白一件事。”


    “你是李家嫡係,氏族橫距江東,見識過李素同,顧龍章這等化勁宗師,也觀過江東諸省更浩瀚的風景。”


    “或許你認為,本尊方才的姿態,隻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


    “但於本尊來說,顧龍章也好,蔣守成也好,包括你在內,無分三六九等。”


    “本尊是淩駕於爾等之上的那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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