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龍章持槍而立,近乎二米有四的長槍槍頭斜指地麵,泛著烈烈寒光。


    他持槍之手細看下,竟在止不住的輕微顫動,


    連帶著長槍上那一縷遊走不定的紅色氣息,也出現了一種滯澀感。


    顧龍章眼底的驚色猶然未定,九十六年練就的心境,還是未能忍住這一刻的好奇。


    “方才那一絲勁氣……”


    “你修的哪門子內家秘法,凝出了何種內勁?為何我的空明勁氣,被其天然克製?”


    顧龍章壓根不相信,自江燃天靈蓋反饋到他體內的那一絲氣勁,比大宗師的內勁更強,


    隻能勉強替自己找了個借口安慰自己,對方的內勁,顯然天生克製空明勁,才有此等威能。


    江燃實際也並不好受。


    體內殘存的九劫勁氣近乎枯竭,才勉力撐過了顧龍章奮力砸下的一槍。


    他雖入青罡體,但和煉體修士的區別在於,未曾經曆千鑿萬擊,也沒有往肉身中熔煉堅韌不摧的靈材。


    故而氣勁凝練程度已經足夠,可肉身強度卻多多少少有些跟不上。


    唯有借助九劫氣勁的運轉增幅肉身,才能硬抗諸如孤雁刀鋒芒,或是脫膛而出的子彈,乃至於顧龍章先前勢大力沉的一擊。


    固然九劫氣勁的質量,遠超於武者所謂的內勁,可目前的容量依舊有限度,


    換言之江燃真要傻站著讓肖鬆平帶來的作戰人員當靶子打,扛得住十發百發子彈,卻頂不住千發萬發。


    九劫氣勁的磨損是必然存在的問題。


    就跟遊戲中的護盾一樣,哪怕能抗十萬點傷害,隻要不是豁免無傷,


    便會被數之不盡的螻蟻小怪,一點傷害一點傷害的磨破。


    祭出孤雁刀一舉滅殺肖鬆平的依仗後,哪怕僅剩下些許微弱的九劫氣勁,


    江燃依舊能保證,他要走的話,在場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


    臨到孤雁刀鋒芒即將弄死肖鬆平的時候,那一把自遠方天際而來的長槍,


    的確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江燃原以為顧龍章是來救人的,可對方的態度和言辭,明擺著告訴了他,並非為此而來,


    至少不是全然為此。


    江燃忍著九劫氣勁即將枯竭的不適感,朝著嚴陣以待的顧龍章揚起嘴角一笑。


    “蚍蜉撼樹。”


    他一字一頓,聲音平靜且未帶有譏諷意味的吐出這句話來。


    可語氣中沒有諷刺之意,落在顧龍章耳中,反成了最大的嘲諷。


    “你內勁近乎枯竭,體魄糜爛不堪,也就隻剩下這張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嘴了!”


    顧龍章右手微微用力,托著長槍自下而上撩出個半圓,槍尖直指搖搖欲墜的江燃。


    他神色間的慍怒根本未曾有任何掩飾,心中那一絲警惕,也被怒火燒的一幹二淨。


    以江燃此刻油盡燈枯的狀態,外帶著暫時失去靈性,靜靜躺在地上的孤雁刀,


    根本不存在任何能翻盤的可能性。


    “好一個蚍蜉撼樹,顧某倒要看看,到底是誰——”


    “不自量力!!”


    伴隨著陡然提高音量,仿佛震得人帽簷都能一跳的怒喝,


    顧龍章右手稍稍一鬆,槍杆下滑的同時,左手也瞬間攀附其上。


    寒光淩冽的槍頭上一絲紅色氤氳氣息頃刻間倒卷而上,瞬息間令得長槍槍杆,都薄薄覆蓋上一層火焰的顏色。


    顧龍章口中最後一個“力”字的聲音猶在回蕩,他的身形已經霎時間逼入江燃身前尺寸之地。


    準確來說,是紅焰灼灼的槍頭,隨其奮力一刺,帶著奔雷之勢,眼看便要穿透江燃的胸膛。


    江燃胸口被槍頭即將刺破的地方,料敵機先般湧動著幾分寒意。


    他卻對此恍若未覺。


    在閃爍著凜冽寒光的槍頭接觸到身體的一刹那間,江燃微閉上雙眼,


    借助渡劫境神魂的偉力,頃刻間在心中將此時所經曆的場景一一重現,頃刻間演算了不知多少遍,方才給出了最優解。


    於是在長槍臨體之際,江燃整個人跟閑庭信步一樣,輕描淡寫的微微側了側身。


    滑稽而又可笑的一幕立時出現。


    由於江燃側步偏讓的緣故,雙手持握長槍,奮力催動內勁往前突刺的顧龍章,


    便被貼著江燃胸口,隻差一絲毫厘便能貫穿他胸膛的長槍,帶動著往前竄出了數步。


    若非在最後一刻控製住步伐,沒有被慣性帶的越過江燃,怕是顧龍章已羞愧到了極點。


    他奮力刺出的一槍,在江燃這不多不躲,不偏不倚的一個側身間,盡數付諸東流。


    顧龍章並不清楚在場眾人有沒有誰在暗中嘲笑他,可又沒法子弄個清楚,


    隻能壓下心頭那一絲愈演愈烈的怒火,幹脆就勢往長槍刺空的方向輕輕一躍,


    整個人刹時間出現在了江燃的側後方,利落之極的舉起長槍,從右向左來了一招橫掃千軍。


    剛剛的情況顧龍章承認,他無法確定江燃側身躲開的那一下,到底是意外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但他卻很清楚一件事,江燃目前的狀況如他此前所猜想的一樣,已到了無力動手反擊的臨界點。


    顧龍章看著青年蒼白的側臉,眼中忌憚並未減少,反而變得更為深刻。


    他壓根沒什麽君子做派,更不可能放過這耗費了近百條人命,才勉強讓江燃失去戰鬥力的機會。


    “這一招橫掃千軍,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去擋!”


    顧龍章手中長槍大開大合,搞得塵土飛揚甚煞風景。


    剛剛江燃側身避讓,避開的是一條直線的長槍槍頭。


    顧龍章掄圓了手中長槍,衝著江燃腰身拚盡全力揮蕩而去。


    他勁道之大,下手之狠辣根本難以形容,隻聽見長槍揮動間發出和空氣間的摩擦聲。


    陰陽槍頭明晃晃的紅色氣息流轉,隨著槍身畫出的軌跡,在半空留下一道成弧度的線條。


    江燃覺察到長槍勢大力沉的揮擊,連分毫遲疑都沒有,將體內的九劫氣勁再度榨出一絲,


    沒有用在旁處,隻在長槍掃到身體之前,將榨出來的一絲氣勁凝於食指指尖。


    旋即下一秒便伸出右手,由慢至快且越來越快的用手指在長槍槍頭,以及槍杆處迅速點過,


    幾乎是以肉眼難及的速度,一瞬間點遍整條長槍。


    江燃九劫氣勁的質量遠高於顧龍章的內勁。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方才硬扛過那借勢砸落的一槍之後,


    饒是他不停地催動九劫玄功運轉,可微薄的天地靈氣影響下,九劫氣勁的恢複速度,


    依舊緩慢到了一種微不可察的地步。


    他在維持住支撐身體的九劫氣勁之外,壓榨出的這一絲氣勁,


    想要突破顧龍章浮於身體表麵三寸左右的外放內勁,有些難以為繼。


    用這一絲九劫氣勁來抵擋顧龍章抬槍橫掃的這一招,大抵也力有未逮。


    有限的九劫氣勁會被消磨,一絲一縷也有一絲一縷的用處。


    江燃幾乎在一瞬間就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甚至於連爆發都算不上。


    僅僅是頃刻間在顧龍章的長槍上連點十餘下,便迫使來勢驚人的長槍攻勢,


    猛地偏轉了方向。


    原是衝著江燃腰身掃去的長槍,直接被頂的槍頭上指,勢大力沉的朝天畫了個半圓。


    連帶著顧龍章也被反作用力推得倒退了幾步,神色陰晴不定。


    與此同時,江燃也隨意往前走了兩步,用腳輕輕一挑,將躺在地麵上的短刀,


    一下子挑上半空,剛剛躍升到他伸手可拿的高度。


    江燃還未曾探出手掌,便聽見一道破空聲傳入耳中。


    他眼中的平淡終於收斂了幾分,索性停下去拿孤雁刀的動作,


    反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淩厲無比的落在顧龍章臉上。


    對方竟然在一瞬間擺脫了方才的心境,在江燃試圖拿回孤雁刀時,


    調轉身形拿起長槍,一瞬間使槍頭撞在灰撲撲的孤雁刀上。


    顧龍章眼中噙著幾分重視,看也不看被槍頭一戳,重新掉在地麵上的孤雁刀,


    僅僅是用一種冷冰冰的眼神望著江燃,語氣有些似笑非笑。


    “勝負未分,這孤雁刀,你還帶不走。”


    “江宗師此舉何為?”


    江燃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挑了挑眉仔細觀察了片刻,


    才若無其事的沉聲道:“勝負且先不論,你這般言語,到底是想表明些什麽?”


    剛問出這個問題,他就有些難掩無趣的搖了搖頭。


    “算了,這也不重要。”


    “還是說說你的來意吧。”


    顧龍章長槍平舉,見著麵不改色,一副不卑不亢姿態的江燃,


    想了想覺得也不差這一時半會,於是沉著聲音說道。


    “顧某來此,其一是為了保肖鬆平和蔣守成一命。”


    “其二便是為了這把孤雁刀!”


    說到這裏,顧龍章眼神微微閃爍了兩下,猜測江燃方才言語中的深意。


    倘若真是要和他魚死網破,大概沒興趣也沒道理想知道他的來意是什麽。


    因此顧龍章立時反應過來,江燃說不準是有了不再負隅反抗的念頭,


    問出那個問題的態度,和剛剛明顯有些不同,像是在等一個台階來下。


    不得不說,腦補是一種很厲害的個人主觀行為。


    江燃明顯不耐,懶得和顧龍章兜圈子繞彎的態度,竟在對方的分析下,


    變成他已有了握手言和之意。


    也無怪乎顧龍章會生出這種想法,江燃本身應對剛才的數次攻勢,


    都有種險象環生,並且借用巧勁才勉強應付的感覺。


    再加上渾身的傷痕,便很容易分析出來,常人最優的抉擇便是和談。


    可江燃並非是普通人,亦不是尋常武者。


    能讓他選擇和談的人或許有,但絕對不是麵前藏頭露尾,武力低微的顧龍章。


    倘若顧龍章知道江燃心中對他是個如此評價,不知道是否還笑得出來。


    話音落罷,顧龍章赫然發現,江燃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他沒從對方的眼神中感到任何淩厲之意,於是緩緩收力,任由平舉的長槍槍頭斜著垂落。


    不料下一秒,江燃清澈卻又深邃,凜冽而又不太咄咄逼人的眼神,


    在顧龍章身上停留少頃之後,他才搖了搖頭。


    “其一,蔣守成的命我已經預定了,至於肖鬆平,帶著一群人持槍威逼,你且說他,是該殺還是該殺呢?!”


    江燃說的這番話,看似玩世不恭,卻輕而易舉的展露出自身想法。


    聽到江燃和顧龍章交談聲的蔣守成,本來隻是肉體上受了傷,心態尚算不錯的他,


    還在等著兩人談不下去撕破臉皮,從而繼續動手,屆時身受重傷的江燃定會被一槍斃命。


    可聽著聽著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純粹因為江燃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這廝說我的命他已經預定了,這話總聽著有些怪怪的。”蔣守成眼神閃爍,心中暗自揣摩。


    “若沒有記錯,逼走楚濟川的人應該就是他……但除了方才有些出言不遜外,我從頭到尾都沒針對過這廝。”


    “不知為何,他對我的敵意竟然大到了這種地步。”


    “簡直有種非要殺我而後快的感覺,也不知是不是我無意間刨了他的祖墳。”


    蔣守成想到最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在心中嗤笑了一聲,“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拿捏我的性命,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他心中思慮的事旁人壓根不知,除過朱永海和他算是同一陣營盼著江燃去死以外,


    絕大多數人,對於江燃並沒有抱著很大敵意。


    夏婉婉和白菲菲自不用說,包括轉變心念的林懷章和朱紹兩人,其實也在認真傾聽著江燃的話語。


    在他提到預定蔣守成性命這一點時,每個人神色各異,不過大都若有若無的瞟了蔣守成一眼,


    仿佛同樣在思索一件事,江燃為何會對這廝生出必殺之心。


    在場眾人一時半會兒壓根想不明白這其中關鍵,畢竟照理來說,江燃想殺肖鬆平尚且理由充分,


    針對蔣守成,似乎並沒有一個充分的緣由。


    謝恒是眾人中的唯一例外。


    方才江燃隨手將囡囡往身後一拋,大抵是衝著夏婉婉,白菲菲或是謝天等人的方向,


    奈何他思慮之間,看到半空中掉下來個東西,下意識伸手一接,


    待得反應過來,才發覺是被江燃抱在懷中半晌的女孩,一時間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自然對蔣守成的關注相應變少了許多。


    否則他大抵能夠猜測出,江燃殺心如此之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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