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根據田康提供的信息,囡囡應該就在那輛雲河v7中。”


    夏婉婉自然而然的坐上駕駛位,邊係著安全帶邊說。


    “修車行老板的話也從側麵證實田康說的都是真話,看情況這輛車已經到長寧區了。”


    夏婉婉說到這裏,眼中有些許遲疑之色。


    “江先生,蔣守成和謝執政鬥的水深火熱,是不是可以借謝家給他施壓?”


    “他應該會主動把囡囡交出來,避免事情暴露出來陷於被動。”


    江燃側目看了眼國道兩旁無聊的風景,不經意的開口:“被動?”


    “四指譚被我當街虐殺,你可曾從旁人口中聽聞過此事?”


    “流金歲月中那麽多人悉數死了個幹幹淨淨,按理說也不算小事,怎就未能讓他陷於被動呢?”


    他說這些話,並非是感慨世道不公。


    純粹是將提點夏婉婉幾句罷了。


    有些事可以指望上位者給個公道,可絕大多數情況下,絕不會是合乎心意的結果。


    倘若是她,亦或趙五遇上此事,在確認牽連到蔣守成的情況下。


    把前因後果和訴求告訴謝恒,由其出麵和蔣守成交涉,無異於是最妥當的方式。


    可他不是夏婉婉,無需避於旁人傘下。


    和蔣守成的會麵,僅僅是他願意與否的問題。


    “我知道了。”夏婉婉櫻唇開合數次,方才重重點頭。


    她明白江燃是在提醒她,處理問題的方式取決於跟隨的人。


    她從現在起,應該慢慢改變以往的固有思維。


    在江燃的世界中,沒有妥協。


    各退一步這種處理方式,絕對不屬於他感興趣的那一類。


    ……


    申河莊園。


    一幢獨棟的二層小樓。


    頗有韻味的柵欄圍成小院,院門通往一樓客廳的道路兩旁,分別開墾了兩片田地。


    一側種花,一側種菜。


    秋意漸濃,百花斂去風騷,獨剩下一株株金燦燦的垂絲黃菊。


    花田隻占據了一片,其後鋪就了一地鵝卵石,沿著牆壁邊緣伸出一截遮陽的屋簷。


    屋簷下有一張大理石桌,桌上擺著茶盤,凳子上坐著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一邊愜意的喝著茶水,一邊眼含笑意的看向花田。


    “我說小蔣,這菊花再被你這麽伺候下去,真就嬌貴的養不活了。”


    “再說你手底下可都是南都人民的生計大事,成天見的修花弄草算怎麽回事。”


    花田中有個穿著白色襯衫的中年男人,半蹲在地上侍弄菊花。


    聽到老人的話,他古銅膚色的臉龐上,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


    “花開的豔些,朱老您見了心情也好,保不準能多吃兩碗飯。”


    “能讓您感覺舒適,有利於身心健康的事,我這做小輩的,做再多都嫌少。”


    朱老伸手捋了捋半長的胡須,老懷大慰的笑出了聲。


    “我來南都這麽久,登門拜訪的人可不少,可自從知道我不管事,也真和這些年打交道的後輩斷了聯係,來的人就愈發少了。”


    “也就你小子,二十多年前走訪鄉鎮,隨口誇了你兩句的事,隔這麽多年還記在心裏。”


    蔣守成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索性站起身來,到旁邊洗了洗手。


    旋即慢步走到桌前站定,恭敬而鄭重的舉起雙手,衝著老人長揖到底。


    “沒有朱老這句話,就沒有今日的蔣守成。”


    “於您來說不過是隨口一提,可對於我來說,就是奠定未來的基礎。”


    “我的所作所為,相較於您對我的提拔和幫助,簡直是說起來我都感覺慚愧的地步。”


    他整個人近乎將頭垂到了地麵上。


    語氣很平靜,可正是這種毫無激動的平靜,才愈發顯得真誠。


    朱老年歲很大,可一雙老眼並不顯得渾濁。


    他縱橫捭闔幾十年,自詡洞悉人心,很多事一眼即明。


    唯獨看向此刻在身前俯首的蔣守成,他清明的眼神,出現了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隔著時間,看見了幾十年前,同樣如此低姿態的自己。


    他擺出這副姿態麵對的人,還是自己的妻子和嶽父。


    蔣守成這些年在他身旁做的點點滴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譬如陪他下下棋,千裏迢迢去某個靈驗寺廟祈福,或是如今日這樣裁花剪草的事。


    他覺得這麽多年如一日的堅持,即便是有所求之事,也算不上僭越。


    可偏偏蔣守成直到今天,都沒有說過半句有關工作上的話。


    要知道他兒子可是快要退了,退下來以前香火情一旦許出去,可就更改不得了。


    屆時蔣守成這麽多年的苦功,可就悉數白費。


    朱老心中不知翻過了多少念頭,許久之後,他才緩緩起身。


    步伐緩慢但並不蹣跚。


    站在蔣守成麵前又過了接近一分鍾,才把手伸向他肩膀。


    伸到一半卻又頓在半空,眼神清明的說道:“小蔣啊,你這些年的心意我都看在眼裏。”


    蔣守成一言不發,連肩膀都未曾顫動過分毫。


    “我思來想去,覺得以你的水平和能力,在目前這個位置上有些稍稍屈才。”


    “前段時間拉下老臉托了幾個後輩,討了個人情,打算把你調到清河市執政,換個位置也能更好的施展抱負。”


    朱老說到這裏,低垂著眼打量著躬身的蔣守成。


    在發現其身體仍然沒有絲毫變化,乃至於呼吸依舊平穩時,眼底終究閃過一絲悵然。


    太過完美無破綻,也就痕跡太重了些。


    朱老心中稍稍歎息了一聲,方才繼續開口。


    “過段時間,等清河市執政調任,你就準備去清河市吧,也看看別處的風景。”


    話音剛落,他眼中的悵然都還未曾淡去,便察覺到蔣守成身形一顫,猛地抬頭看向他。


    眼中驚喜和難以置信悉數浮現。


    朱老心中雖有些失落,但這麽多年對蔣守成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見他因為即將調任執政官的消息而驚喜,也露出了一絲和藹的笑容。


    就在他以為蔣守成會忙不迭道謝時,卻發現對方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


    驚喜之中,夾雜著深深的猶豫和遲疑。


    蔣守成猶豫的時間足夠久,直到他無意識觸及朱老臉上的皺紋,以及滿頭的白發時,終是下定決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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