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鄭鵬這位堂姐叫鄭則妗,是個很有手腕,且心非常狠的女人。


    她的生母,也就是他爹鄭仕宏的原配很早就過世了。娶的續弦對鄭則妗沒有苛待,但是卻一直漠視冷遇她。


    鄭仕宏一心撲在官途上,加上對女兒本就不喜,在續弦的潛移默化下,也對這個女兒越來越疏遠。


    鄭則妗雖然不得她親爹喜歡,但好歹是這家裏唯一的子嗣,除了感受不到親情,其他的都沒短缺過。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鄭仕宏的續弦生下一個兒子。


    老話說,有了後娘就會有後爹,更何況鄭仕宏原本就重男輕女的。


    那段時間,鄭則妗的日子很不好過,連下人都敢怠慢她。


    原本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兒家的鄭則妗變了,變得沉默寡言,一心撲在家中生意上。


    在發現她特別有生意頭腦後,鄭仕宏雖然不喜她拋頭露麵,但依然將家中生意扔給了她。鄭則妗察覺到後,便隻在背後出謀劃策。鄭仕宏知道後,難得誇獎了她。


    鄭仕宏的寶貝兒子在四歲那年,因為下人照看不力,溺水身亡。續弦傷心過度之下,一病不起,沒多久也去了。


    那之後鄭仕宏又相繼娶了兩任,皆進門沒多久就病逝。一時間落了個克妻的名聲。


    那些人雖然不敢在鄭仕宏麵前說,可他多少知道。後來便打消了娶正室的念頭,隻納妾。


    這妾室進了門倒是平安無事,可是肚子一直沒動靜。偶爾有那麽點消息,也保不住。


    鄭仕宏不是沒有懷疑過女兒鄭則妗,可她幾乎不出自己住的小院,家中一應事宜管事也會事無巨細的告知於他,連鄭則妗每日用了多少飯愛吃哪道菜他都知曉。


    鄭則妗沒有嫌疑,鄭仕宏隻能歎息自己命中無子。


    不過好在他還有個侄兒,他百年過後,也能幫他摔摔火盆,捧捧靈位,鄭家也不算徹底斷了根。


    *****


    唐文風看完最後一頁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湊在左右兩側一起看的於鯉和潘容一言難盡。


    “這個鄭仕宏腦子不好吧。這麽聰慧的女兒不好好養著,反而看重侄子。”


    崔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他腦子要是好,也不會四十多歲才從縣丞之位爬上來了。”調任去的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唐文風:“鄭鵬和鄭則妗關係好嗎?”


    崔鴻放下茶盞:“很好,因為年紀差得不算多,從小關係就非常好。”他皺眉,“這點也是最讓我疑惑的。”


    他道:“你們知道鄭鵬是為什麽和人起爭執,最後演變成群毆嗎?”


    三人搖頭。


    崔鴻道:“因為有人貶低她堂姐,說鄭則妗嫁不出去是身體有缺陷。”


    “還有。”他繼續說,“鄭則妗其實曾經有過一個訂了親的心上人。之所以老死不相往來,就是因為那人背後罵鄭鵬爛泥扶不上牆。鄭則妗知道後,便和他翻了臉,婚事也黃了。”


    唐文風遲疑著:“我突然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測。”


    崔鴻不愧是大家族出身,腦子稍微一轉,就知道他口中的大膽猜測是什麽。


    “不......會吧?”


    於鯉和潘容對視一眼,很是憂傷:“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打啞謎了。”


    唐文風看崔鴻:“你說。”


    崔鴻嘖了聲:“你先猜的。”


    “你們大家族裏這種事肯定不少見,你來說更有說服力。”


    崔鴻:“......”我真是謝謝你的抬舉。


    聽完崔鴻的話,於鯉和潘容震驚的嘴都合不攏了。


    “真的假的?”兩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唐文風:“到底是真是假,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


    鄭家。


    鄭則妗滿臉疲憊的回到臥房,叫來丫鬟備好熱水沐浴。


    浴桶旁邊立著一扇用於遮擋的素色屏風,蒸騰的水汽彌漫在這一方角落,屏風漸漸沾染上濕氣。


    鄭則妗無意中轉過頭,倏地一聲大叫。


    守在外間的丫鬟急忙跑進來:“大小姐,怎麽了?”


    鄭則妗裹著衣裳站在浴桶裏,一雙美目瞪的大大的。


    丫鬟隨著她的視線看向屏風,隻見上頭隱隱約約透著三個字。她不識字,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看大小姐的反應,也知道是不好的。


    “大小姐,奴婢這就去告知管事。”


    鄭則妗總算回過神,忙叫住她:“回來。”


    丫鬟疑惑地看著她。


    鄭則妗深呼吸,平複著自己方才飽受驚嚇的心:“這件事不許說出去。”


    丫鬟不明白,但還是點點頭。


    躲在屋外偷聽的硯台悄無聲息的離去。


    鬆鶴書院寢舍內,一直在等消息的唐文風幾人還未睡下。


    窗戶那兒傳來一聲輕響,硯台從外麵走了進來。


    “少爺,那鄭則妗的確有古怪。”


    崔鴻眼睛發亮:“你繼續按照文風說的法子辦,務必要讓鄭則妗亂了陣腳。”


    硯台應了聲,便離開了。


    硯台明麵上是書童,是侍從,實際上還是保護他的暗衛。


    崔鴻的皇帝舅舅送了四名暗衛給他娘,然後在他出發來易陽縣之時,他娘又送了一名給他。


    幸虧崔鴻讓他娘新平長公主不知道他讓暗衛來做這種事,不然怕是會打斷他的腿。


    硯台走了,崔鴻又興致勃勃問唐文風:“你給硯台的水加了什麽?為什麽打濕過後會顯字?”


    唐文風打了個哈欠,躺下:“加了明礬。”


    “明礬?明礬還有這種作用?”崔鴻隻知道鞣製皮革會用到這個東西。


    唐文風盯著屋頂看了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想了想,說道:“明礬溶進水裏會變成......嗯,一種膠,用這個寫字後,有字的地方不容易吸水。”所以當屏風被水汽打濕後,才會顯出字來。


    崔鴻:“我可以把這個法子告訴給我大哥嗎?”他們家做生意,有時候信件往來都非常擔心被對頭劫走,若是有這個法子,那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可以。”早就過了平日裏睡覺的時間,唐文風昏昏欲睡,還不忘說,“如果你能找到檸檬,用檸檬汁寫字,應該也可以。”如果他沒有記錯,檸檬汁寫字要用火烤才會顯現出來。


    “檸檬?這是什麽東西?文風,文風!”叫了幾聲發現叫不醒,崔鴻倒下去也睡了。


    *****


    如此這般嚇了鄭則妗小半月,她終於撐不住了。


    發瘋似的砸了屋裏所有能砸的東西,不停喊著“是你先背叛我的”。


    過了幾天,鄭則妗還在用早飯,一群官差被鄭鵬的父親領著闖了進來,把她抓走了。


    唐文風他們聽說後一時間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們在猜到鄭則妗和鄭鵬之間的關係後,壓根兒沒有準備報官,鄭鵬他爹又是怎麽知道的?


    想不明白的四人翹了課,偷偷摸摸出了書院,溜去了縣衙門口圍觀。


    鄭則妗跪在堂下,邊上跪著鄭鵬那位怒發衝冠的爹。


    “你方才所說可屬實?”縣太爺瞄了眼鄭鵬的爹,問道鄭則妗。


    鄭鵬死後,鄭則妗就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後來甚至能在屋子裏的各個地方看見“你害我”三字,早有了東窗事發準備的她這時候麵色相當平靜。


    “民女所說句句屬實,如有一字虛假,不得好死。”


    圍觀的百姓們齊齊抽氣。


    唐文風他們來的遲了些,沒聽到前麵發生了什麽。


    此刻小聲詢問邊上一位大哥。


    “她說了什麽?”


    大哥一看就是愛熱鬧的,看他們好奇,一隻手擋在嘴邊,用一種興奮的語氣和他們說:“這女人和她堂弟有一腿,她堂弟的娘收拾兒子的遺物時發現了他二人寫的書信......她堂弟的爹就懷疑是她買凶殺人,這才報了官抓人。”


    縣太爺:“你二人既是這般關係,又為何要害他性命?”


    鄭則妗垂下眼眸,笑了聲:“他許諾一生,若負我便永墜地獄。我信了。可他轉頭卻和別人訂了親。既然毀諾,我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鄭鵬的爹氣的差點一個倒仰:“毒婦!好一個蛇蠍心腸!引誘我兒,卻害他性命!”


    鄭則妗笑得雲淡風輕:“你可知是你兒子先來糾纏於我?”


    鄭鵬的爹憤怒的臉皮都在抖,拱手對縣太爺說:“望大人您為草民做主,懲戒這個毒婦。”


    縣太爺還沒出聲,鄭則妗便笑著撫了撫小腹:“您確定嗎?”


    鄭鵬的爹隻覺得頭暈目眩:“你......你什麽意思?”


    鄭則妗歪頭笑:“快三個月了,你兒子的,哈哈哈,你確定要我給他償命嗎?”


    鄭鵬的爹:“!!!”


    縣太爺默默看向鄭鵬的爹。好一出大戲。


    最後,這場荒唐事以鄭鵬的爹氣的渾身發抖,鄭則妗無罪釋放結束。


    看完熱鬧,唐文風四人溜回書院,卻被夫子逮個正著。


    麵壁思過的四人還在小聲交流。


    “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唐文風道。


    崔鴻三人沒有這種感覺:“為什麽?”


    唐文風說:“就憑鄭則妗能讓他爹多年無子這股狠勁兒,我就覺得她還會搞事。”


    事實證明,唐文風的直覺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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