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血從衣衫上浸透出來。


    盧豫捂著肩膀,臉色沉沉地看向來人,終於神色一斂,捧著劍道:“多謝雪友真人賜教。”


    南星劍宗的弟子,則麵露歡喜,紛紛轉身行禮:“見過掌教夫人!”


    聲音洪亮,氣勢十足,故意做給秋霜劍宗的人看的,雪友真人何嚐看不出來他們的小心思,淡淡一笑,沒有揭露。


    秋霜欺人太甚,當然最令她動怒的,還是他們把事情牽扯到了近真身上,隻給了盧豫一劍,算是便宜他了。


    盧豫一直躬著身子,雙手捧劍高過頭頂,雪友真人這才掀了掀眼皮子,示意一名弟子去將劍取回來。


    掌心一輕,盧豫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南星劍宗的掌教夫人,俗家名諱叫做端木梅清,因喜梅,故而道號喚作“雪友”。她一頭烏黑的秀發盤作墮馬髻,身著藍衣,看起來外貌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相貌清麗,氣質優雅,舉手投足間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出來。


    盧豫可不敢小瞧眼前的婦人。


    並非因為她南星劍宗掌門夫人的這一重身份,端木梅清二十歲達到第九重境界,一甲子不到入知境,兩百歲時,已經是一位靈境強者,如今具體是何修為,外界多有揣測,卻也不知究竟。


    端木梅清少年成名之時,外界就素知她脾氣不好,盧豫是晚輩,關於端木梅清的事跡都是從他人口中聽來,如今挨了一劍,倒是真真切切領會到了這個脾氣不好,是怎麽的不好了。


    難怪鬱靈州都傳,南星劍宗的掌門沉鴻雪懼內。


    盧豫在心裏暗罵了沉鴻雪這個老狐狸無數句,猜測他是故意不出現,好讓端木梅清來處理這件事。


    不過他身負掌門交代的任務,哪怕麵對的是一名靈境強者,該說的話也不得不說。


    盧豫清咳了兩聲,正欲開口,端木梅清美目一掃,盯著魏少情道:“除了婚書,可還有什麽信物證明你的身份?”


    知曉眼前的人是李近真的師母,魏少情態度恭謹地回道:“有半塊雙魚玉佩。”


    他伸手在袖子裏一摸,將婚書和玉佩一並呈上。


    盧豫給他使了好幾個眼神,都沒有得到回應,隻得咬著後牙槽,在心裏怒罵一通。


    “魏少情這個蠢貨,就這樣將婚書和玉佩交了出去,也不怕端木梅清這個瘋婦直接將婚書毀了!”


    “枉我秋霜劍宗在他身上花費這麽多心思,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家夥!”


    “幸好來南星劍宗的這一路上,我們的行蹤不算隱蔽,想來鬱靈州的人,能捕風捉影到些東西。”


    這樣想著,盧豫心裏窩著的火氣才散去不少。


    端木梅清在聽到少年說有半塊雙魚玉佩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她麵上不顯,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打開婚書,一字一句看了三四遍,端木梅清長沉一口氣,將婚書高高拋出:


    “此樁婚事,我們南星劍宗不認。”


    劍光明滅,盧豫大吼道:“快攔住她,端木梅清要毀了婚書!”


    “這是我們南星劍宗的山頭,你們秋霜劍宗也敢拔劍?”


    顧平升威喝一聲,幾名秋霜劍宗的弟子,劍拔了一半,僵在原地,不敢妄動。


    盧豫眼瞳瞪得老大,血絲遍布,扭頭痛罵魏少情:“誰讓你把婚書交給端木梅清的?你不想見到李近真了嗎?”


    罵完魏少情,盧豫自己心裏也有懊悔,是他失算了,沒想到端木梅清真的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撕毀婚書,她是鐵了心要保李近真。


    魏少情充耳不聞盧豫的話,仰起頭,看向天空。


    他知道劍光落下,這一紙婚書就會化作齏粉,心裏空蕩蕩的,又覺得是一種解脫。


    然而,就在劍光斬下的瞬間,一道淺碧色的綾紗破空而來,卷走了婚書。


    少女素腕凝霜,握著婚書,蓮步往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眼前沐浴著月光,聖潔而美麗,恍若月宮仙子的少女震撼到。


    南星劍宗的大師姐,李近真。


    秋水為神玉作骨,麵如凝脂眉似畫。


    三千青絲垂於胸前,少女儀靜體嫻,從容大方。


    端木梅清蹙眉道:“真兒,你不是在閉關嗎?趕緊回去!”


    少女微微福身,向端木梅清行了一禮,隨後走向一個身體輕顫的少年。


    魏少情低下眉,有些自慚形穢。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卻不敢抬頭看,一路上的期待、忐忑、激動,在此刻都化作了自卑。


    她是孤天高月,本就是自己不該奢求的。


    魏少情嘴角暈開一個苦澀的笑。


    李近真道:“我一直在等你找來。”


    仙子清冷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她素手一翻,手心赫然多了一枚係著紅繩的靈魚玉佩:


    “靈魚雙佩,結李魏之好,李近真從無所忘,今日在南星劍宗見到少情哥哥,近真便知,少情哥哥也沒有忘記昔日承諾。”


    十四年前,洛川生了妖禍,百姓流離失所,幼年的李近真問魏少情:如果有一日,我們也走散了,該怎麽辦?


    魏少情答:走遍整個西陽池州亦或者是整個鍾靈天下,他都會找到她,不讓她孤伶一人,做了無根的浮萍,任流水無情衝刷。


    彼時兩人四歲,父母皆死在妖患中,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而今兩人十八歲,魏少情找到了李近真,她是南星劍宗的大師姐,有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師父師母,尊她敬她的師弟師妹,她沒有孤伶一人,也不是無根的浮萍,她的人生很圓滿。


    盧豫大笑一聲,拍手稱好:“近真仙子和少情雖曆經重重磨難,但好在天道有情,沒叫兩人錯過,能親眼看見近真仙子與少情互訴情長,也是老夫的榮幸。二位喜結連理之日,我秋霜劍宗必定再登門拜訪,送上厚禮!”


    頓時,南星劍宗的弟子感到一陣惡心。


    端木梅清的神色逐漸變冷,盧豫仍猶未知,侃侃而談:


    “我們秋霜劍宗千裏迢迢,送近真仙子的未婚夫來南星劍宗團聚,本也不求回報,不過在下聽說沉掌門新得了兩塊抱神山的烏月磨劍石,實在羨豔,不知可否有幸一觀,一飽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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