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心子母蠱,是一種極為陰邪的蠱毒。


    種此蠱者,脈象正常,實際上,內裏的精血髒肉已經被蠱蟲啃食,毒素感染全身,使患者身體表麵慢慢變得消瘦,慘白,最後連骨頭都會被蠱蟲吃掉,隻剩下一張皺縮幹脆的人皮。


    “這種蠱有一個特性,就是子母相連,種了母蠱的人,必須將子蠱種在與自己有著最近的血緣關係的人身上,等到子蠱成熟,種了母蠱的人再吃掉子蠱,增強母蠱。”


    冷傾歡清冷的聲音在昏暗的屋中清晰地落謝昭耳中,讓人後背升起一陣刺骨的冷意。


    “而合心子母蠱,一般被用來煉製胎蠱,種了母蠱的宿主,便是胎蠱的孕宮。”


    謝昭心頭狠跳,素來溫柔無害的桃花眼中此刻是一片幽沉冷意,將衛嬌織的事與二人說了個清楚,在他們夫妻二人震驚且不解的眼神下,他看向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不人不鬼的衛岑:


    “衛岑的病,便是衛嬌織被楊夫人接回府後,才有的。而且,我還發現,衛侯爺與楊氏身上有些不對勁,神智不清。”


    “我懷疑,侯爺與夫人,也被下了蠱。”


    冷傾歡最厭惡的便是親人背叛,她眉頭緊皺,“若依殿下的說話,那這位衛嬌織姑娘,怕是嫌疑最大。”


    謝昭也點了點,“不知衛岑身上的蠱要怎麽解?”


    冷傾歡道:“先確認母蠱是不是在衛嬌織身上,若是在的話,用她的血便可將子蠱引出來。”


    這解法倒是簡單,謝昭鬆了口氣,又問起另一件事:“四弟妹,中了合心子母蠱的人,身上會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嘛?”


    冷傾歡搖頭,“不會。”


    謝昭心又沉了,既然如此,那衛岑身上那股臭味是怎麽回事?


    蠱毒暫時有了解法,可還有疑問未能找到答案。


    謝昭暫且放下,事情要一件一件的來。


    他們是借口掛念衛岑這位朝堂大臣的緣由過來探望的,楊氏夫婦本想留在這兒,被他們忽悠著回去了。


    看完衛岑,謝昭三人去見了楊氏夫妻。


    “兩位殿下記著岑兒,還親自過來探視,實在是岑兒與衛家的榮幸。”


    光這麽看衛侯爺與楊氏,一點也看不出什麽異樣。


    謝昭與冷傾歡對視一眼,他笑道:“衛家都是大周的肱股之臣,勤勤懇懇,為國為民,我與四弟夫妻二人,都十分欽佩,衛侯爺不必如此客氣。”


    “我看衛世子身體如此不好,您二位精心照料,想來身體勞累了。”


    謝昭擺出一副關心的模樣,“正好四弟妹略通一些岐黃之術,不如讓她給二位看看,若是有什麽不舒服,極早發現治療才好。衛世子如今還沒有病愈,若您二位再累病了,衛家跟衛小姐可如何是好。”


    不等兩位開口拒絕,冷傾歡起身接道:“三皇兄說得在理,請恕我失禮了。”


    老四也上前幫忙,趁人沒回過神,直接抓住衛侯爺的手,袖子一擼,讓冷傾歡搭上脈搏。


    冷傾歡沉默地診完,又換了楊氏。


    良久之後,冷傾歡收手,老四退回自己的位置。


    “侯爺與夫人沒什麽大問題,隻是近日有些勞累,還是需要多休息,照顧衛世子的事,交給底下的侍女們就好。”


    楊氏與衛侯爺愣了愣,聽完她的話,笑了,“這為人父母的,總是不放心別人照顧自己的孩子。”


    冷傾歡又勸了兩句,他們堅持己見,也不再多言了。


    謝昭又與他們夫妻二人說了幾句,三人便告辭了,一出門,便瞧見了剛從外麵回來的衛嬌織。


    衛嬌織看到謝昭那張討厭的臉,差點沒控製住自己的表情。


    她緊緊掐著掌心的軟肉,朝謝昭一行人福身行禮:“見過兩位殿下。”


    謝昭停下腳步,“起來吧,衛小姐這是從何處回來啊?”


    衛嬌織不想與他多說,這個人太敏銳了,她怕說多錯多。


    “隻是隨便出門散心而已,民女還有事,便不與殿下閑言了。”


    她行禮,步履匆匆離去。


    謝昭沒多看,送老四夫妻上車。


    “三皇兄,侯爺與夫人身上也中了合心子母蠱,還多了一種幻心蠱,此蠱可控製人的心神,讓人神智出現混亂,認知失常。”


    謝昭得到答案,心底不僅沒放鬆,反而更沉重了,衛嬌織她到底想幹嘛!


    送走老四夫妻,謝昭轉道去了和樂巷。


    他將自己關在書房中,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謝昭站在菩薩神像前,檀香嫋嫋,模糊了菩薩的慈悲眉眼,一切都看不清楚。


    他就這麽站在菩薩麵前,什麽也不說,像木頭一樣站了許久,神色平靜,看出半點情緒。


    直到月光從窗欞灑進來,一片幽冷。


    謝昭終於動了動自己麻木的下肢。


    想那麽多做什麽,反正這個世界奇奇怪怪,他看起來也不太像個普通人,真要跟那些妖魔鬼怪對上了,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心頭的重石落下,謝昭輕鬆,精神又振作了起來。


    他今夜得看看那衛嬌織在做什麽。


    衛家,一片漆黑,唯有衛岑的屋子裏,有一點微弱的光亮。


    謝昭立即上前,房門緊閉,他不能進去,隻能找了一處靠衛岑床榻較近的地方,在房外凝神靜聽。


    “還要多久?”


    這是衛嬌織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急什麽,子蠱成熟至少得半個月,就差幾天了,你這點時間都等不了?”


    謝昭瞳孔微縮,這男女混雜的聲音,又是什麽東西?


    謝昭隔著牆,看不見屋裏的情況,隻能聽聲音。


    “那個多管閑事的三皇子最近常往衛家跑,他敏感多疑,我怕他是發現了什麽。”


    衛嬌織站在床前,手中的燭火晃動著,映出她眼底的煩躁和不安。


    坐在床沿的人渾身裹著漆黑的袍子,臉上戴著密不透風地黑色鐵質麵具,上麵刻著銀色的蛇紋,它們扭曲的纏繞成一團,密密麻麻。


    “再等等,子蠱若是提前取出,你吃下去,對你的胎兒不僅毫無用處,還會反噬。”


    蛇紋麵具人明明連眼睛都被麵具遮住了,他卻依舊準確的將視線落在了衛嬌織的肚子上。


    “你不會想讓你的寶兒再死一次吧?胎蠱難得,若是沒了,我可再拿不出第二隻了。”


    謝昭眸色暗沉下去,寶兒?


    他的屍體扔在亂葬崗,早被野狗分食完了,這人都死得透透的了,怎麽還能塞進人肚子裏重活呢?


    謝昭想著,後背陡然生出一大片驚悚的冷意。


    衛嬌織低頭,溫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這才第七天,她的肚子已經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白日裏她穿著大袖的衣服,用厚腰帶裹著,又常用雙手交疊在腹部遮掩,尋常難發現這點異樣。


    “我當然不想讓寶兒再死一次了。”


    “可是我怕,謝昭他太狠,太敏銳了,我怕再拖下去,什麽都撈不到了!”


    提起謝昭,衛嬌織就難以控製地怨恨起來,麵容扭曲,在燭火下,跟惡鬼一般可怖。


    “行吧,我會催動子蠱,讓它加快成熟。顧詔那邊,你別忘記了繼續奉禮,不然,他要等很久才能重塑身體,回到你的身邊。”


    顧詔!!!


    淩遲了啊!


    謝昭震驚下,呼吸未能控製住,裏麵的蛇紋麵具人如動物般,敏銳地嗅到了這股氣息。


    謝昭忙收斂住自己的氣息,想再聽裏麵的動靜時,他後背突然汗毛倒立,危險的直覺迫使他下意識地飛速逃離,連頭也沒往後看。


    “是誰?”衛嬌織緊聲詢問。


    蛇紋麵具人道:“他沒有回頭就跑了,不過,你現在趕緊將你屋裏的東西轉移!”


    衛嬌織霎時間提起了心髒,一句未多問,匆匆回房。


    半晌後,她抱著一個血檀木的盒子,裹著披風匆匆讓車夫往永平巷去。


    深夜,永平巷的一間槐木探出院牆的宅門被人叩響。


    衛嬌織被迎了進去,她看到坐在榻上的少女,眼圈一紅,朝她跪下:“黛菱姐姐,求你救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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